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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

池夏王宮的布局比龍息隧道還要錯綜複雜,饒是應生璞現在已經取回了預言的能力,要精準地找到通往會議大廳的路並避開追兵也有些吃力。

所幸菲碧對這裡稱得上熟,她領著應生璞迅速通過金碧輝煌的長走廊和栽滿奇珍異果的皇家花園,很快,兩人便抵達了王宮的議事廳。

會議剛剛結束,華冠麗服的臣子三三兩兩走出廳門,這一場會議似乎開得不大愉快,來人麵上皆是驚懼,連談話都不敢高聲,像是害怕驚擾了哪位。

應生璞隱約聽見“彈劾”“成帷”幾個詞,登時心頭一沉。

他顧不得再隱蔽行蹤,在臣子和守衛詫異的目光中闖入了議事廳。

主座上的國王看上去剛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見到應生璞,男人先是一愣,隨即怒吼道:“侍衛隊呢?這人是做什麼的,怎麼連句通報也沒有?好了,現在池夏王宮不僅是人想走就走,更是想進就進的公園了!”

應生璞沒有在意他的怒火,他回眸一掃,湧入殿內的侍衛們便被定在了原地。

“成帷呢?”他沉聲問,“他去哪了?”

見侍衛個個麵露驚恐地僵在原地,國王麵色一白,終於靜下心來打量麵前的男人。

他意識到這人的容貌頗為眼熟,再結合最近的流言和方才成帷在會上的那番話,一個瘋狂的猜測浮上他的心頭。

男人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國王的架子來,在應生璞開口追問之前道:“我們勸他告老還鄉,他不情願,剛才——”

話音未落,眼前的男人便憑空消失了,徒留一室人心有餘悸地議論不已。

不難猜測方才的會議都談了些什麼,憑應生璞的經驗,約莫是底下的臣子搜羅了夏其安失職的證據送到了國王麵前,而這位國王恰好又不滿意夏其安長期以來專權的做派,剛好尋個機會彈劾他這個首席魔法師。

這場會議想必鬨得很不愉快,以至於夏其安拂袖離去,連個結果都沒給,才惹的國王大發雷霆。

國王和他的臣子或許會認為夏其安隻是回了自己的府邸,但應生璞知道他不在那裡。

針對應生璞的計劃接連失敗,手下的乾將“骨命”被確河一鍋端了,卡蒂克揚觸犯了魔鬼間的規矩,想必凶多吉少,自身在池夏的地位又岌岌可危,現在的夏其安已然是強弩之末。

應生璞不知道個中原因,但夏其安費儘心血布下此局,還有最後一個目的要完成。

重開長歲門。

邁丁沙漠,自長歲門關閉之後,這片土地又回歸了原本的淒涼。

成帷計劃重開長歲門的消息來了又去,風易那邊卻遲遲沒有動作,原本還因此歡欣鼓舞的人們也對此抱了將信將疑的態度,很少再有人將期望寄托在成帷虛無縹緲的計劃上,邁丁沙漠周圍的城鎮進一步衰落下去。

當應生璞趕到的時候,邁丁已然是恍若末日之景。

長年清澈淺藍的天空此刻烏雲翻滾,猙獰的閃電將暖黃色的大地映照得蒼白一片,雷聲隆隆,無論是周遭城鎮的人們,抑或是沙漠中棲居的動物,都為這數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雨震恐不已。

和應生璞記憶裡一樣,除了引發異樣天象之外,長歲門開啟得很安靜。

沒有撼世震蕩,沒有地動山搖,一方空曠而冰冷的沙漠之上,隻有長歲門安靜地立著,在愈發激烈的暴雨中沉默得像一尊石碑。

夏其安就在那裡。

他原就沒有世界本源的力量,這次憑蠻力強行打開長歲門,結局可想而知。

應生璞踩上濕軟的土地,靜默地看著大雨中的人影。

他匍匐著,像某種一輩子都無法站立的殘疾動物,狼狽而艱難地爬行,兩條瘦削的手臂拚命往前夠,渴求著他一生都無法接近的東西。

感受到什麼,夏其安扭過頭來,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應生璞,那眼神讓他想起一條窮途末路的野狗。

“你來晚了,”夏其安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最終撲通跌坐回去,“你來晚了,應生璞……長歲門已經開了。它永遠不會再關上了。”

一雙磨損嚴重的靴子走到眼前,夏其安抬眼看著應生璞,雨水流進他的眼睛裡,衝刷著他的眼球。

“你要殺我麼?”他問。

“我不會,”應生璞淡淡道,他在夏其安身邊坐下,任由沙塵攀上他的外衣,“就算我不動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目光落在夏其安的手腕上,原先的綠色羽毛已經不複存在,隻餘一團猩紅色的爛肉。潰爛從那處向上彌漫,過不了多久,夏其安便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我要死了?”夏其安才反應過來似的,嘴唇顫唞著,雙眼驚恐地四處張望,像在尋找一根救命稻草。

可他麵前隻有應生璞。

“死……不會的,我不會死的,”夏其安精神恍惚地搖頭,竟對應生璞露出一個笑容,“我不會死的,師兄。卡蒂克揚大人會幫助我,隻要他掌控這個世界,我就不會死。”

應生璞沉默,強調真相對現在的夏其安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夏其安突然記起了什麼,他猛地起身想去拽應生璞,卻掌心一滑,直直跌倒在男人膝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在生命最後會想些什麼?

“我要死了,師兄……我不想死,我還有那麼多事沒做!我還沒有到過多爾,沒有見過師妹,還沒告訴這個世界我才是最強最稱職的魔法師!”夏其安瘋狂地扒著應生璞的衣角,竟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

“五百年……我花了五百年時間得到池夏七絕的認可,我不能就這麼死掉。”

應生璞將夏其安攬在懷裡,沉默地聽他哭訴,仿佛他們還是十幾歲的少年。

他說這些年來他作為首席魔法師做了什麼,那些忘恩負義的惡鬼卻要將他從頂端拉下去;他為了現在的地位付出了一切,他問應生璞,為什麼就算他拚儘全力,手中在握的東西卻還是像流沙消逝。

夏其安終於哭累了,他躺在應生璞懷裡,目光直愣愣地盯著他,碎肉下雨般往下掉,他毫不在意。

“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請卜者給我算命,”夏其安閉上眼睛,喉嚨發出撕裂的咕嚕聲,“他說,我這輩子成不了大器。所以他們丟棄我,去培養更好的孩子。”

“你不懂的,師兄,你生來就在風易,你不懂的。神才不懂凡人為什麼哭。”▂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夏其安的眼皮脫力地合上,他在權勢中浮沉了五百年,但現在他發現,生命中最閃耀最溫暖的時光落在他的十幾歲。

那是師父收他為徒、給他棲身之處的日子,是師妹拉著他逛遍整個風易的日子,它們被泥濘壓抑了太久,終於在生命的最後緩緩上浮到記憶的表麵。

他終於記起來,原來他也曾經全心全意地崇拜他無所不能的師兄,幻想過與他並肩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夏其安呢喃:“師兄,我想回家。”

白骨抖落成灰,應生璞的雙手不受控製地一顫,黃土從他掌心滑落,被水流帶走,與渾濁的沙漠混在一處。

身後傳來沙土極細微的摩攃聲,應生璞沒有回頭。

“我不是來說風涼話的,”拉斯蘭立刻聲明,“我隻是來好心提醒你,現在你可沒太多時間傷心。”

應生璞緩緩起身,因久坐踉蹌一下。

“我知道,”他道,“你也不必擺出勝利者的姿態。這場博弈沒有贏家。”

拉斯蘭聳了聳肩,目送應生璞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我可沒這麼說。”他哼笑道。

臨喬對長歲門重開的消息尚且一無所知,但要不了多久,前往多爾的隊伍便會從邁丁沙漠一直延伸到樂域。

風易依然維持著它表麵上的平靜,但應生璞知道,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夏其安的受賜者們正在仰望他們最後的陽光。

菲碧在風易的住處早幾個星期便被劍士團徹底封鎖,現在風易劍士團交由第三隊管理,封鎖令已然形同虛設。

應生璞來到那座陌生的小屋前,幾名身披金獅圖案的白袍人剛從門口離開,不知與自己真正信仰的那位擦肩而過。

對應生璞來說,這種錯過反而更好。他推開門,玄關處的血腥味讓他頭腦發暈。

“你來了。”菲碧出現在二樓的樓梯口,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下樓的腳步虛浮得讓應生璞擔心她會不會滾到一樓。

他們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夏其安的結局,對此他們早已心知肚明。

“白墨死了,”菲碧道,隨手取了一塊毛巾擦拭手上的血跡,“你不必找他。”

“……我還沒對他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