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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清亮的嗓子。

完蛋了。應生璞想。

他一把推開海虞,匆匆推開房門,拋下一句“我去洗個澡”之後落荒而逃。

海虞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在原地坐了一陣,自嘲似的笑了。他向床上一倒,像是覺得燈光刺眼,抬起小臂遮住了眼睛。

那廂應生璞頭也不回地衝進浴室,這家旅店隻有一個大澡堂,但現在這個點沒什麼人。

他心不在焉地洗了個澡,在準備離開時瞥見一旁的溫泉池,腳尖打了個轉,往水池的方向走。

應生璞靠在池壁上,仰頭對著雪白的天花板,目無焦距。

心跳還沒平息。

應生璞從來不擅長應付那些過於強烈的情感。

因此當海虞將一顆赤誠的、火熱的心毫無保留地捧給他的時候,他一再猶豫,雙手顫唞,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接,如何接,接了之後又怎麼辦。

自海虞出現之後,他的心就一團亂麻,從來沒有消停過。

愛。他想。應生璞值得被愛嗎?

能愛人嗎?

他閉上眼睛讓身體緩緩下滑,水漫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像海虞柔軟溼潤的%e5%90%bb。

——“大叔,你是人販子嗎?”

應生璞低頭看向那個拽著自己衣角的孩子,瘦瘦小小,穿著明顯不合身的破上衣,露出一半肩頭,光著兩隻腳。

孩子隻到他的腰,右手的血肉從手腕處截斷,空留白骨向上延伸。

“你是人販子嗎?”孩子又問了一遍,臉上臟兮兮的,長發蓬亂,但依然能看出這個年紀該有的水靈靈的漂亮。

是個小姑娘。

應生璞撥開她的手,冷漠道:“不是。”

“那你能把我拐走嗎?”孩子絲毫沒有把應生璞的話當一回事,繼續問。

“我不是人販子。”應生璞回頭往家的方向走,沒走幾步就又被拽住了衣角。

“我失憶了,你能幫忙把我拐走嗎?”女孩兒用那雙亮晶晶的藍眼睛看他,笑眯眯的臉上沒有絲毫驚慌,“我沒地方去了。”

“那就在這兒等著。你一個小孩,不可能一個人到這地方來的。”應生璞撥開她的手,身形在一瞬間消失,下一秒出現在了幾米之外。

他走得極快,目的就是把孩子甩掉,但她居然跟了上來,兩條小細腿邁得幾乎出了殘影,一口一個“人販大叔”的叫。

應生璞不知道該拿這孩子怎麼辦,他甩不掉她——或許心底裡他也不希望一個小孩就這樣在森林裡餓死,因此才沒有直接用移形咒回自己家去。

最後孩子跟著應生璞回了家,兩隻灰撲撲的小腳剛進屋就在木地板上踩出幾個黑腳印。

應生璞把孩子提進了浴室,聲明:“如果你想在我家裡住一晚上的話,先把自己洗乾淨。”

孩子眨了眨眼,乖乖應了。

在她洗澡的時候應生璞把沙發收拾了出來,他衡量一下女孩的體型,認為這張沙發做她的床綽綽有餘。

很快孩子洗完澡出來了,光著身子。

“人販大叔,我穿什麼——”話音剛落,一件寬大的袍子便落在了她頭上,將她從頭到尾罩得嚴嚴實實。

應生璞彆開臉去,道:“今晚就穿這個,等明天你爸媽來接你,會有衣服給你穿的。”

孩子在衣服堆裡拱來拱去,艱難地用袍子把自己裹好,乖乖巧巧地點了點頭。

當天應生璞做了幾塊失孩招領的牌子安在龍息隧道各個角落,隻要有人動了這塊牌子,就能被傳送到他家裡來。

應生璞撿到孩子的時間是在下午,一切收拾妥當之後也該做晚飯了。

站在廚房裡,應生璞才想起來他出門忘了買蔬菜和肉,他便把昨晚的剩菜和自家種的蔬菜混在一塊兒煮了個大雜燴。

孩子的肚子從洗完澡之後就開始咕咕叫了,應生璞覺得她餓了,特意多盛了些飯,沒曾想她居然全部吃完了。

胃口真好。應生璞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想。

她吃了一碗便住了嘴,凝視著應生璞的飯碗和大半鍋菜不知在想什麼。

應生璞想了想,覺得她可能還沒吃飽。雖然不可思議,他還是問:“要添飯嗎?還有很多。”

孩子抿了抿嘴唇,問:“可以嗎?”

“可以,”應生璞起身把飯鍋端上了桌,“吃多少都可以。我不希望你爸媽來接你的時候發現你被我餓著肚子。”

孩子又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飯,道:“不會有人來的。你還是找個地方把我賣掉吧,大叔。”

“你怎麼知道?”應生璞問,回應的是前一句話,“你不是失憶了嗎?”

孩子歪了歪頭,道:“因為,誰家大人會把失憶的孩子放到外麵到處跑啊。說不定我連父母都沒有,是野獸從地裡刨出來的。”

應生璞沒聽她胡說八道,悶頭吃起了飯。

今天的飯菜本來就做得多了,是應生璞兩餐的量,但當他反應過來時,孩子已經把剩下的飯菜掃蕩得乾乾淨淨。

“我吃飽了,謝謝大叔,”孩子摸了摸自己被飯撐得圓滾滾的肚子,笑道,“你家的夥食真好。”

應生璞收拾碗碟的手一頓,沒說什麼,把臟盤子用清潔咒洗了洗,直接甩進了碗櫃。

第二天應生璞沒等到孩子的父母,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就像孩子說的,沒人找她,就像從未有一對父母弄丟過一個孩子。

每晚睡覺的時候,應生璞總會想起那些自己在龍息隧道各處看見的小屍骨,或許是臨喬的,抑或是多爾的,多得是因為家庭負擔太重把孩子丟在龍息隧道自生自滅的父母。

龍息隧道不是一個適合生活的地方,光是隨處可見的毒草就足以要了他們的命,更彆提隱藏在森林裡的捕食者和旅行者,很少有人會善待那些孩子。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應生璞清楚這點,但他自欺欺人地相信那孩子隻是走丟的一個,她的父母依然在某處心急如焚地找她,終有一天他們會把她帶回去,讓她回家。

她還太小了,還是賴在父母親懷裡撒嬌的年紀,她該是幸福的被愛的,一切苦難都該與她無緣。

本該如此的。

半個月後他給孩子取了名,有名字當然會更方便。由於孩子忘了自己原本叫什麼,兩人商量之後,決定將“海虞”作為她的名字。

應生璞本來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男性化,在和她解釋之後,女孩兒詭異地沉默了,同時表示她很喜歡這個名字,於是就這麼定了下來。

當天晚上海虞在應生璞洗澡的時候闖入了浴室,在他的嗬斥下,當著他的麵脫了應生璞新做的粉嫩襯衫短褲。

應生璞為此自閉了一個星期,他取消了在裁縫那兒做小裙子的訂單,並為自己居然會把男孩兒當作女孩兒無地自容。

應生璞最終沒有等到海虞的父母。他最終決定養他,兩人花了一整天把閣樓裡的東西搬到合適的地方放好,地方不大,但能容得下一張床,雖然此後的大部分時候海虞都不大用得上它。

那時還能把他單手提起來呢。

應生璞沒忍住笑了,他雙手成碗掬起一捧水,發現自己的十指指腹都被泡得腫脹起皮,意識到自己在水裡已經泡了太久。

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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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我來簽吧,太危險了。”應生璞道,這是他今天第三次說這句話。

海虞同樣是第三次拒絕了他。他的理由與前幾次一樣,如果他因為簽字出了什麼意外,還有個精通各類魔法的應生璞在,但如果應生璞沒了,海虞暫時也找不到一個信得過的魔法師。

現在是傍晚,應海虞的要求,他們在這裡多待了兩天。

他們來到先前那座小屋,敲開了門。

來開門的依舊是之前那個女孩,但屋裡沒有其他什麼人。依然是之前的那個房間,海虞和女孩兒談攏了,一錘定音:“那就七天的吧。”

聞言,原本還儘力想要說服海虞的女孩愣了愣,肉眼可見地猶豫起來,反複追問幾遍“真的要借嗎”之後,從抽屜裡掏出一張紙。

她取墨和筆的速度異常緩慢,原本隻需要花半分鐘的事,她做了一分鐘,像是故意在等他們叫停。

海虞假裝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在女孩把東西備好之後利落地簽字畫押,把票據丟給應生璞收著,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小屋。

剛出屋門,昨天那個斷了腿的男人就找上了門來,像是特意等著他們借了錢好來討債似的。

應生璞把那一大袋錢給了他,男人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