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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都要生疏幾分,你倒好,跟沒走過似的。”應生璞嘀咕,感受到海虞在身邊拱了拱,縮進被子裡,用布料把自己的下半張臉完全裹住。

“好臭,你多久沒洗被子了,大叔?”

應生璞盯著天花板,語氣毫無起伏:“我昨天才剛洗過,彆找茬。”

海虞“哦”了一聲,往應生璞那邊又挪了挪:“可能是醃入味兒了吧,人年紀大了又不愛出門,枕頭和被子有大叔臭是在所難免的。”

他撥開應生璞的亂發,稍微熱了些的指尖描摹著他右耳後的花紋。

那是兩個疊在一起的五芒星,外頭用圓圈著,像在暗示什麼東西逃不掉似的。

應生璞被他摸得直癢,忍無可忍地一把將小崽子的腦袋摁懷裡,道:“再鬨就回自己房間去睡。”

海虞蹭了蹭應生璞的下巴,毫無反思之意道:“大叔,你胡子好紮人。”

這是他今晚的唯一一句實話,應生璞找不到話來讓海虞閉嘴,隻好閉著眼睛當沒聽見。

海虞卻也不說話了,光是安安分分躺在那兒,呼吸逐漸平緩。

倒是應生璞被他這麼一鬨,睡意已經沒剩多少了。這時候他意識到海虞確實長高了不少,雖說剛開始喊他“小矮子”,也是和他公會裡那一堆高個兒對比下來的結果,草率估計也快一米八十了。

長大了,卻還是會光著腳跑來找他一起睡覺。

以前是因為做了噩夢,現在倒不知是因為什麼。

應生璞發現,重逢後的那點不知所措和陌生也一並被一掃而空了。

他揉了揉海虞的腦袋,輕聲道:“歡迎回家,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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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應生璞沒再管海虞剛回來時說的那句話,小崽子卻也像忘記了似的沒再提過,偶爾出門一趟,大多數時候待在家裡,睡覺或是閒逛,悠哉得像個退休老人。

距長歲門關閉還有二十天的時候,小屋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個身穿繁複法師袍的男人自若地走入屋內,笑著和站在樓梯上的海虞打了聲招呼:“早上好,你什麼時候回的家?”

海虞沒應,他看著應生璞走到屋子裡去泡茶,轉身回了樓上。

應生璞給徐冰陽倒了一杯茶,後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後便沒再動。

魔法師坐在老友隔壁的沙發上,揪著自己淩亂的胡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他問:“你怎麼想到來了?”

“沒事我就不能來嗎?”徐冰陽笑問,“老朋友?”

應生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句話都沒說。

兩人認識了三四十年,最開始徐冰陽不過是在通道裡迷了路、誤闖入應生璞家裡的不速之客。

應生璞並不是一個會對走投無路的旅行者見死不救的代理人,雖然他大部分時候都表現得冷漠。他短暫地收留了徐冰陽。

徐冰陽是多爾的機械師。多爾與臨喬不同,唯一有魔力的地方隻有龍息隧道,多爾從未出現過魔法師。但在應生璞看來,徐冰陽徒手拚接機器部件的手藝更像是一種魔法。

他們成了朋友。

在應生璞的幫助下,徐冰陽在地下室裡搭了一台金屬儀器。那是兩人的傑作,之章就出自那裡。

開始幾年徐冰陽時常來看他,也就是在那時候他知道了應生璞的真實身份。男人沒說什麼,但應生璞想他大概是震驚的,知道龍息隧道和長歲門還有個保安的人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近幾年徐冰陽來得少了,儘管他一直是擁有應生璞家的具體位置的。應生璞給了他,因為他相信徐冰陽是自己在這世上少數可以信任的朋友。

“沒事就走吧。”應生璞站起身,做出冷冰冰的送客姿態。

徐冰陽坐在原地沒動。

也就是在這時候應生璞才發現,徐冰陽的兩鬢早已斑白,皺紋覆蓋了原本光滑清俊的臉,兩條露在短袖外的枯瘦手臂布滿老年斑。

他已經稱得上是一位老人了。

徐冰陽凝視著應生璞,用沙啞的嗓音問:“你為什麼不願意延遲關閉龍息隧道?”

作者有話要說:

海虞在樓上氣呼呼:關你屁事。

第五章 逃命的事,不寒磣

見應生璞隻是看著,徐冰陽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有人距這裡太遠,一個月來不及趕回來。”

應生璞扭過頭去,避開徐冰陽的目光。客廳的壁爐上掛著一隻巨大的鹿頭,那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徐冰陽從通道外帶進來送給他的。

“每一個通過長歲門的人都會被告知具體的關門時間,他們該計劃好的。而且,”應生璞與鹿頭那雙漆黑的眼睛對視,“不是我不願意,這是神的意願。如果我不嚴加遵循,會有惡事發生。”

“惡事?”徐冰陽追問,“什麼惡事?”

“兩個世界會發生動亂。”

“你怎麼知道?神告訴你的?祂告訴你再不關門就會動亂?”

“……長歲門開啟了四十年,已經到極限了。”

“極限?就是說之前有過動蕩不安的時候嘍?”

“……”

“還是說,並沒有前車之鑒,這一切都隻是你的無端臆測?”

應生璞的拳頭握緊了,幾秒鐘後它鬆開,轉而去握一隻海虞方才隨手放在壁爐上的、仍剩下一半水的茶杯。

他一飲而儘。

“隨便你們怎麼想,”應生璞沉聲道,“長歲門關閉的日期已定,沒有商討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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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陽冷笑一聲,應生璞是第一次聽見他這樣笑。他的眼尾皺了起來,濕紙巾那樣縮成一團,蒼老如一塊乾樹皮的喉嚨裡迸發出低啞的悶響。

“不老不死的神之代理人,”徐冰陽緩緩道,“我知道,在你傲慢的眼睛裡,我們都是繈褓裡的孩子。但我想,身為兩個世界的一份子,我們有權決定長歲門的開閉。世界是我們的,不是你的。”

見應生璞一言不發,徐冰陽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固執的人是你。你已經老眼昏花,看不清時代的齒輪是如何齧合的了。兩個世界都需要長歲門長久開啟,這對雙方有百利而無一害。”

“所有人都想長歲門保持開啟?”應生璞突然問,“你去調查臨喬和加爾的每一個人,告訴他們這樣可能產生的後果,弄一個投票怎麼樣?你們不能代表世界上的所有人。有的人不需要動亂。”

“你說動亂?你可曾想過,引發動亂的從不是長歲門。人這個物種光是存在於這個世界,就是一種動亂。”

“動亂是有限度的。我要避免的是世界難以承受的那類。”

他們爭執,這是兩人在幾十年間吵過最凶的一架。最後應生璞動用魔法將徐冰陽掃地出門,將他失態的吼叫與野心一道關在門外。

他推開房門的時候還能聽見從窗戶傳進來的徐冰陽的怒吼,這讓他覺得陌生,在應生璞的印象裡,他的朋友從來都開朗和善,不會大聲地對他人說一句話。

應生璞煩躁地推上窗戶,抽出了幾天前被塞在角落裡的書。

“你終於想到我了,魔法師親?”之章哀怨道,“你知道這幾天我是怎麼度過的嗎?”

應生璞沒有理會它的耍寶,他抱著書在窗底坐下,想起上一次徐冰陽來這兒還是三年前,久彆重逢換來的是不歡而散。

他閉了閉眼,從第一頁開始翻閱魔法書。

第一頁畫的是一個漂亮的男孩,他趴在床上,用彩色的油畫筆努力地畫出一片草地。

第二頁的男孩在吊床上睡著了,缺了皮肉的右手緊緊握著一縷頭發。

第三頁是徐冰陽,他穿著沾滿機油的工作服,蹲在一台機器下麵鼓搗著什麼。

半本魔法書都用稚嫩的筆觸描繪著應生璞的想象,他用另一雙眼睛注視著那些他關心卻相隔甚遠的人。

或許是感受到了主人的低落,之章難得地安靜,全程隻在應生璞不小心翻多一頁時出聲提醒。

魔法書很快翻完了,應生璞盯著前些日子最新畫的一副海虞,它右側的書頁上不知什麼時候寫上了幾行字,嘰嘰咕咕地抱怨應生璞欺壓魔法書。

他向後翻到空白的一頁,輕聲問:“告訴我,我還有能夠信任的人嗎,之章?”

魔法書的書頁抖了抖,一個光點浮現在紙麵上,歪歪扭扭地繪出了彩色的線條。

“近在眼前,”之章歡快道,“切勿因為一段失敗的友情忽略了真正愛你的人哦,魔法師親!”

畫上青年與應生璞對視,藍眼睛,披著長發,一身嫩粉色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