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論剃頭,他是專業的
再有一個月,長歲門就要關閉了。
應生璞把日曆翻過一頁,走到倉庫看了一眼存糧,不情願地把今天定為了采購日。
長歲門,這扇通往異世界的大門每幾十年開啟一次,每次開啟幾十年,具體時間由應生璞的上司,被人們稱為“神”的創造者決定。
長歲門位於龍息隧道的儘頭,應生璞目前就住在隧道的某個角落。
在門關閉的幾十年裡,龍息隧道是不會有商販進來的,為了避免餓到前%e8%83%b8貼後背地在通道的各個角落拔野菜吃,應生璞需要提前備好存糧。
他隨便洗漱一下,覆蓋半張臉的長胡子已經幾年沒有好好打理,應生璞一如既往地忽視了它們。
應生璞的職業是長歲門的看守者,被其他人稱為“神的代理人”,簡單來說就是保安。一個保安不需要每天打扮得光鮮亮麗的,至少對於他來說不需要。
他走到客廳,踢開地板上亂七八糟的衣服,從茶幾上攤著的書上撕了一頁紙來擦手。
魔法書抖了抖,尖叫著發出控訴:“魔法師親,你能不能放塊擦手巾在衛生間?”
應生璞置若罔聞地路過它,拿起沙發上的一件鬥篷抖了抖:“今天宜出門嗎?”
隨著嘩啦一聲響,書翻到了靠中間的一頁,左側的紙頁上畫著一個綁著麻花辮的藍眼青年。
應生璞向後翻過一頁,指了指左邊的空白處,淡淡道:“從這兒開始。”
“可是上一頁還沒有用完!”
“你自己隨便搞點塗鴉就行。畫。”
魔法書在應生璞的%e6%b7%ab威下憋屈地啜泣一聲,左邊的紙頁上浮現出一個小小的灌木叢。
“今日有大災,不過鑒於你的命定之人會出現,這邊建議你還是出一趟門哦,魔法師親。”魔法書歡快道。
應生璞掃了一眼那株綠油油的灌木,冷笑一聲,一把甩上了魔法書。
他把胡子和一頭淩亂長發塞進兜帽裡,從倉庫的角落翻出一個麻袋,踢踢踏踏地出了門。
為避免把某個探索者嚇得半死,應生璞很少在龍息隧道裡用移形咒。這意味著他必須憑自己的力量穿過常走的森林小道,用腳。
他拖著麻袋來到店鋪後門外的小土堆頂端,剛想順著台階往下去,便聽見一陣令人腦仁嗡嗡響的叫嚷從底下傳了過來。
應生璞蹲在小樹叢後往外望,糧店外的院子裡似乎起了什麼衝突,一乾披鬥篷戴麵具的高個子和一個穿著光鮮亮麗的男人對峙,糧店老板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應生璞懶得去想他們在弄什麼幺蛾子,吵架也罷動手也罷,他隻想讓他們趕緊走人,他好早點買完糧回家看昨天晚上沒看完的漫畫書。
他盤腿坐著,盯著高個子們最前麵的那個小矮子放空。
那人背著一把趕得上他身高的巨劍,抱臂站在那兒,聽右邊一個斯斯文文的男人和對麵溝通。
應生璞打了個哈欠,淚眼朦朧地揉了揉眼睛,突然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往自己的方向飛奔而來。
他定睛一看,正是那個光鮮亮麗的男人。
幾秒鐘的時間,他被小矮子攆得抱頭鼠竄,三跳兩跳居然往應生璞所在的小土堆跑過來。
男人滾到灌木叢前抱頭蹲下,一把巨劍貼著他的頭頂擦過。
同時被擦過的還有應生璞的腦袋。
他覺得發頂一涼,抬手摸了摸,一片光溜溜的頭皮。
應生璞:……
小矮子:……
小矮子奇妙地熄火了。
糧店老板從下麵看見了應生璞,他是這兒的老客戶了,老板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買多少斤米,二話不說從倉庫裡提了一大袋糧出來,往應生璞的魔法麻袋裡倒。
應生璞全程沉默不語,以半分鐘一次的頻率摸著自己的頭皮。
兜帽沒了。頭發也沒了。
這刀真快。應生璞想。
老板往魔法麻袋裡倒了幾麻袋的米,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問:“這些夠不?”
應生璞點點頭,往老板手裡塞了幾張紙幣,撈起麻袋往回走。
“等等。”小矮子突然道。
應生璞停下腳步,頂著一顆地中海腦袋困惑地望向小矮子。
“不用賠償,”他在小矮子說話之前開口道,“很快會長回來的。”
之前那光鮮亮麗的哥們兒不知什麼時候溜走了,糧店老板也帶著他的幾個麻袋走了,原地隻剩下應生璞和小矮子麵麵相覷。
小矮子沉默片刻,用戴著手套的右手緩緩摘下了自己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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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生璞把麻袋丟進糧倉,慢吞吞地進了門。
客廳裡坐著一個久未謀麵、剛重逢就熱情洋溢地為他剃了個頭的小崽子。他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物品中間,應生璞鮮見地為自己淩亂的房子感覺不自在。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半小時前頭發就已經長了回來,柔順而乾淨,和兩側的一圈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應生璞問。
海虞靠在一堆灰撲撲的衣物中間,手裡把玩著腦後的麻花辮。他抬眸與應生璞對視,笑道:“你不歡迎我回來?”
“怎麼能叫不歡迎,”應生璞彎腰拾起一件襯衫試圖疊好,因為太久沒整理過家務有些手生,“至少先寫封信回來,我好收拾一下。”
“收拾一下?”海虞繼續道,“你也知道這裡很亂啊,大叔。”
他見應生璞手腳打結地疊著衣服,走到魔法師身邊把衣服接了過來,三兩下疊得整整齊齊。
“我能去上麵看看嗎?”海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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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生璞點了點頭,一句話沒說,轉身上了樓。
他的小屋一共兩層,最上麵加一個閣樓,海虞住進來的時候其他房間都堆滿了東西,應生璞便把閣樓打掃出來給他住,這一住就住到了幾年前小崽子突然離家出走。
海虞推開房門,看得出應生璞平日裡應該很少來這兒,屋子裡乾乾淨淨,東西都擺在原本的位置。
“要回來住麼?”應生璞問,“該給你換張床了。”
他本以為孩子大了想和他分居,不想海虞一口答應,徑自走進屋內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自然得像從未離開過那樣。
關於突然離開的原因,海虞沒告訴過應生璞,甚至幾年裡連一封信都沒寄過。
知道他通過了長歲門,應生璞偶爾會想,海虞是不是不聲不響地死在了對麵那個世界,他離開的時候十四歲,無父無母的,連屍骨都沒人給他收。
閣樓的小窗透出一束陽光來,打在海虞身上。小崽子在幾步之外望著他,眼睛亮亮的。
“大叔。”他喚道,用的是走之前的語調和走之前的稱呼。
應生璞應了一聲:“乾什麼?”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嗎?”
應生璞撓了撓頭發,他對這類事其實並不感興趣,就像他並不那麼在意當年海虞為什麼走那樣。說實話,如果不是這小崽子強行介入他的生活,應生璞從沒想過撿個孩子養。
但他還是配合道:“你為什麼回來?”
海虞笑了笑,道:“我要帶你離開這個破地方。”
應生璞眨了眨眼,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幾年沒掏耳屎耳朵堵著了。他剛想問問海虞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人強行破開了他家的門。
大概有一幫子人擁了進來,因為應生璞聽見了雜亂的腳步聲和打砸的聲音。
應生璞探出頭看了一眼,接著縮回腦袋,乾脆利落地關上了門。
站起身來欲往樓下去的海虞驚詫地看著他,標誌性的無害笑容都沒了:“你乾什麼,大叔?”
“讓他們自己玩會兒,”應生璞打了個哈欠,在地板上緩緩躺下,“很快就走了。”
海虞微笑著聽呼嚕聲在閣樓裡響起來,扭頭躺回了床上。
那幫子雇傭兵破開閣樓門的時候就看見兩個男人躺在那兒,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地下,眾人進屋的時候沒給他們一個眼神。
兩人堪稱順從地被雇傭兵們綁在了閣樓的角落,目送他們跑下樓去繼續搜刮老脂老膏。
“經常有人這樣闖進家裡來?”海虞問,他臉上仍是笑眯眯的,像是絲毫不為雇傭兵們的強盜行徑動怒。
“啊,最近突然多了,”應生璞坦然承認,“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