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基】《吉歐爾河裡的鮭魚》
洛基告訴哥哥自己假死後會變成一條鮭魚。
“我的好哥哥,如果你要去找我,便去海姆冥界外的吉歐爾河找一條鮭魚。
吉歐爾河在生之國與亡之國的邊界,我便徘徊在生與死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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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無限的戰役消停後,索爾來到新的阿斯加德。
索爾看見人們把木石堆起,造成房屋。把穀子種下,長成糧食。
人們熱愛他。他們看到他,都向他行禮。
瓦爾基裡對他說:“泉水清涼,太陽明亮,都是您的緣故。”
索爾卻說:“這裡沒有什麼需要我的事。”便把長槍交還瓦爾基裡。
索爾在九界中穿梭,找到流落的命運女神諸諾恩。
這昔日粗暴的王子謙卑地向她們行禮。
“我來求助你們的目光,你們的智慧。”
年邁的烏爾德道:“世界之樹的樹根已被毒龍啃斷,我們再也沒有箴言可告贈。”
未來的詩蔻迪已經消失。
命運之線一到尾端便斷裂,但烏爾德和貝露丹迪還在一刻不停地編織。
索爾道:“我隻希望知道一件事。”
“您希望知道什麼,鬆開權杖的君王?”
“我希望知道我再次蒙受了欺騙。”
風華正茂的貝露丹迪道:“那位活著,您永遠隻能是一個王子;那位死了,您才能成為真正的王。
真正的王全知全能,全然明智,全無猶疑。”
索爾卻連連搖頭:“我不要做王;我要做王還有什麼用呢?我不要做王。
你們告訴我,王座是用什麼堆成的?
無所不知,卻不能知道他是否還活著;無所不能,卻沒有能力把他帶回;
成為判斷他人得失的標尺,自己便不被允許犯錯;
沒有憂愁和焦慮,全因喪失了情感的權利。
坐在王座上擁有一切,又失去一切。
奧爾老格的永生津安排我失去了所有值得失去的東西,才換來這最不重要的賞賜。
你們告訴我,王座是用什麼堆成的?”
諾恩們不能回答他的問題,索爾便離開。
他枕在星辰上,與那神舟的廢墟一同在宇宙飄蕩。
這天他正睡覺,突然看見已故兄弟的形象。
他站在彩虹橋的儘頭,烏爾德之泉旁邊。
他看上去年輕、整潔、未受傷害。
不再憤怒,不再悲傷,不再疼痛。
索爾向他跑去。
披風滾動在風中,就像血溶進激流裡。
疾風中隱約有烏爾德嘶啞的警告,但是他不聽。
他跑到他麵前,終得以補償未曾兌現的擁抱。
這豪壯的大王子流下眼淚問他:“你沒有死,對嗎?”
黃昏停滯在那一點,光線凝固不動。
他的笑容討喜,他的目光平和。
他的神態乖順可親,就像每次惡作劇之前。
“我的好哥哥,如果你要去找我,便去海姆冥界外的吉歐爾河找一條鮭魚。
吉歐爾河在生之國與亡之國的邊界,我便徘徊在生與死之間。”
索爾又問:“你不會死,是嗎?”
洛基答:“如果哪一次,河裡找不到那條鮭魚,我便確實死了。”
索爾再問:“河裡有那麼多鮭魚,我怎知哪一條是你呢?”
洛基笑道:“我即便是死了,仍會聽到你的聲音。
被衝進淌尖刀的斯利德河的我的靈魂,依然會因此而雀躍。”
索爾醒來便動身上路。
滿懷希望和絕望,索爾乘坐由兩隻山羊拉動的戰車,在極北寒冷黑暗之地的崎嶇道路上跑了九個日夜,方抵達海姆冥界的邊界。
這是一片冰冷多霧的暮色之地,無數亡靈在灰色的陰影中徘徊。
索爾在那充滿了哀怨的樹林旁俯身察看吉歐爾河。
然而河裡的鮭魚既沒有死去,也沒有活著——
吉歐爾河冰凍起來了,鮭魚們凍在冰裡。
索爾抹去冰麵上的霧氣,寒氣凍傷了他的手指。
那一條條鮭魚保持著生前遊動的姿勢,似乎被定格在陰沉的天空中。
“我的兄弟就在它們之間,”索爾想。他的手腕開始顫唞。
它們的鱗片栩栩如生,好像隻是陷入沉睡,好像隨時都會醒來。
他一路路過湖麵,一路抹開霧氣。
霧氣一被抹開就模糊,模糊之後又重新結起。
索爾走到河對岸。
他想:“我要用我的斧頭把這冰砸裂,讓河水重新流動。”
可是他又想:“萬一我傷到那條鮭魚呢?”
於是他決定:“我要離得遠一些。”
索爾往海姆冥界的深處前行。
腐臭的霧氣打濕了他的披風,鋼鐵的樹葉割破了他的手臂。
活的血吸引了守海拉之門的血斑巨犬加爾姆的注意。
他從格尼帕洞窟爬出,來到這位阿薩神麵前。
“長壽的阿薩神,你為何來此?”
索爾答:“我來帶我的兄弟回家。”
巨犬道:“奧爾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就是死亡,生命才是生命。
入了海拉之門的靈魂,就不能再回去。”
索爾答:“我的兄弟未入海拉之門,隻是困在吉歐爾河裡。
加爾姆,你能否告訴我,河流為何結冰?”
巨犬答:“薩諾斯抹去宇宙一半的生命,亡者的靈魂卻不回到海姆冥界,所以吉歐爾河結冰。”
索爾問:“我用我這斧頭,能震碎吉歐爾河的冰嗎?”
巨犬答:“可以,阿薩神。
但是你會傷到你的兄弟,你要離得更遠一些。”
巨犬領著索爾繼續往海姆冥界的深處前行。
走了二十步,索爾問:“這裡夠遠了嗎?”
巨犬說:“不行,還要再遠一些。”
又走了三十步,索爾問:“這裡夠遠了嗎?”
巨犬說:“不行,還要更遠一些。”
又走了四十步,索爾問:“這裡夠遠嗎?”
巨犬說:“好了,好了,快到了。
舉起你的斧頭,麵對河流,再往後退三步。”
索爾舉起斧頭,麵對河流,往後退了一步。
索爾停下,疑惑道:“我好像聽見聲音,有如嘶嘶沸騰的大鍋。”
巨犬催促他:“錯覺,錯覺,那是風聲。”
索爾後退了第二步,又停下,疑惑道:“我好像聽見聲音,那是泉水奔湧之聲。”
巨犬催促他:“錯覺,錯覺,那是風聲。”
索爾正要退第三步,脊背突然被刺骨的寒冷擊穿。
他連忙停下腳步轉過頭,濃霧掩蓋之下是巨大的海拉之門裡深遠的黑暗。
索爾震怒,要拿斧子砍它。“你為什麼要騙我?”
巨犬泰然答道:“奧爾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不可有生命,死亡也不可再死亡。
我本沒有生命,生之國的武器殺不死我。
瘋子!生者跑進亡者的國度,要把亡者帶回生者的世界。
瘋子!我卻不趕你走。
我喜歡絕望的味道,因為它接近於死亡。
總有一天你要死去,死了我便要你的靈魂。”
索爾懼怕斧頭傷到他的兄弟,便原路返回乘上他的山羊戰車,沿著金倫加鴻溝從北邊末端跑向南邊末端。
他不吃東西,渴了便喝鴻溝裡赫瓦格密爾泉的水。
一連九個日夜,終於抵達了火之國穆斯貝爾海姆。
他效仿他的父親擷取穆斯貝爾海姆的火焰。
卻不是為了製作宇宙裡的星辰,隻是為了點亮那雙眼睛裡的日月。
索爾攜了火種一刻不停趕回海姆冥界,又花上十三個日夜。
第四個黃昏,累死了一匹山羊。
它的前蹄跪地,化為一座高山,永遠地隔斷了往返火之國與霧之國的道路。
火種從戰車上摔下,落進鴻溝之中。
索爾喝光了赫瓦格密爾泉的水,仍然沒有找到火種。
索爾悲慟,因而腹脹,又把泉水吐回鴻溝。
赫瓦格密爾泉是所有河水的源頭,流到中庭便會下雨。
泉水有了雷電,從此下雨必會打雷。
又過了九個日夜,索爾乘著一匹山羊拉的戰車回到了海姆冥界。
他驚喜地發現,遠在山羊山之外,火種的熱量便已經足以融化吉歐爾河的堅冰。
然而鮭魚們被火種的熱度逼到了河對麵,要看那些鮭魚,他必須再回到河對岸去。
吉歐爾河的堅冰已經融化,索爾隻能從橋上經過。
守橋的是猙獰的枯骨莫德古德。
索爾問:“海拉已經消失,死亡已經死亡,為什麼你還守在橋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枯骨答:“女主人雖已不在,亡之國仍然是亡之國,隻有亡者才能進入。
長壽的阿薩神,你為何來此?”
索爾答:“我來帶我的兄弟回家。”
枯骨道:“奧爾老格自有永生津:生者與死者不可相見,相見必要流血,不流血必要有犧牲。
阿薩神若要過橋,須先交出他的神力。”
索爾想:“我把神力給他。”
可是他又想:“失去神力事小,可如何保護那條弱小的鮭魚?”
於是他拒絕:“我不僅要過橋,還要留著我的神力。”
枯骨道:“若你不遵守規矩,海拉之門會伸出手,把你兄弟的靈魂抓入斯利德河。
索爾唯獨忌憚海拉之門抓走他兄弟的靈魂,便不敢冒險。
寒冷頓時侵蝕了他的身體,昏暗瞬間侵蝕了他的雙眼。
腐爛的味道侵蝕他的呼吸,亡靈的痛苦侵蝕他的心。
索爾來到河對岸察看那些鮭魚。
然而鮭魚們長相相似,一同遊動,無法分辨。
“洛基,你在哪裡?”
沒有答複。
索爾把手伸進水裡,但是那些鮭魚一碰到他的手就狡猾地溜走。
“洛基,哪一條鮭魚是你?”
索爾不泄氣,跟著鮭魚群沿著河岸走動,整整問了一天。
星與月升起時,巨犬又來到他身邊。
“阿薩神,你被騙了;瘋子,你做了個夢。
沒有靈魂可以變成鮭魚。”
索爾道:“我不信你說的話。”
巨犬又道:“獻上你的祭品,我便多留你一日。
若你不遵守規矩,海拉之門會伸出手,把你兄弟的靈魂抓入斯利德河。”
索爾想:“眼睛我隻要一隻就夠了,我便把那隻假眼給他。”
第二天,索爾仍在河岸徘徊。
“洛基,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沒有答複。
索爾想:“我的兄弟和這些普通的鮭魚固然不同,他一定相信我可以找到這些不同。
可是我又不能抓到它們仔細比較,就很難辦。”
他苦苦思索,看見身邊的鐵樹,突然想到一個辦法:
“鋼鐵的樹葉割不斷洛基的銀舌頭,但普通的鮭魚咬了卻要流血。”
於是他摘下一片鐵樹葉,裹在餌料上釣魚。
但是每條咬餌的鮭魚舌頭都流血。
星與月升起時,巨犬又來到他的身邊。
“阿薩神,你分不清勸慰和謊言;瘋子,你混淆了夢境和現實。
沒有靈魂可以留在吉歐爾河。”
索爾道:“我不信你說的話。”
巨犬又道:“獻上你的祭品,我便多留你一日。
若你不遵守規矩,海拉之門會伸出手,把你兄弟的靈魂抓入斯利德河。”
索爾想:“找不到洛基,我又能到哪裡去?我便把這山羊戰車給他。”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索爾又分彆把自己的披風、盔甲、雅恩格利佩爾鐵手套和梅金吉奧德力量腰帶給它。
整整七天,索爾不吃不喝也不睡,仍然沒有釣到那條銀舌頭的魚。
星與月升起時,他看見巨犬從鐵樹林深處向他走來。
他想:“我還有一隻眼睛和一把斧頭;把它們給他,我去死。”
巨犬果然對他說,“阿薩神,瘋子。沒有靈魂可以徘徊在生與死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