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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畫師 七月岸 4279 字 6個月前

麵色不虞的柳韞卿借口身子乏了,才讓聒噪的人住了口,他閉上雙眼卻沒有睡意,儘管如此還是不願睜開眼睛,乾脆一直閉目養神下去,總好過再與這人說個不停。

不得不說,經此對比,他覺得褚回身上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比如性子穩重些,話較常人少些,好像更適合自家冷冷清清的女兒。

然,這番好感也隻有在和錢肅對比時比較強烈,待到了京城,與那些他中意的青年才俊相比,柳尚書便再也記不起自己路途中的想法。

馬車上的歲月好像過得格外快,在連續的顛簸中,不知不覺小睡一覺,再醒來就已是千裡之外了。

巍峨的城牆上站著守城的士兵,城門下是進進出出的人流,褚回與錢肅一人撩起一邊的車簾,探出頭來左右盼,若不是顧及形象,怕是要“哇”出幾聲來。

柳韞卿深吸一口氣又閉上了眼睛,頗有一種眼不見心不煩的感覺,堂堂男子漢,露出這麼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真是……真是愚不可及。

一路舟車勞頓總算是到了尚書府,下了馬車之後,柳尚書隨意的吩咐了句:“把兩位公子送到客房去”就自顧著與夫人回房了,畢竟他也年紀大了,已經不堪疲憊。

褚回站在原地望著柳子輕,在柳尚書密切的眼神監視下,幾天來,兩人都沒有好好的說上幾句話了。

柳子輕又焉能不知,兩人之間的感情剛剛迎來明朗,卻一直疲於奔波,她看了眼走過來攬住褚回雙肩的錢肅,神情微動,劃過心底還沒來得及捕捉的念頭已經脫口而出:“趙叔送錢公子去東院客房,褚公子的行李帶上隨我來”

一朝平反,昔日的老管家便東走西奔的,召集到了一些原先的舊人,他看著小姐長大成人,頭一回見她過問一個男子的事情,而且還是居住事宜,聽這意思是還要帶去西院。

“小姐,老爺吩咐了送兩位公子去客房,再說外人也不好去西院”管家已經努力把話說委婉,自家理智冷靜的小姐也果然凝眉駐足,歉然的看向其中一位公子,一副改變主意的模樣。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最先打破僵局的是錢肅,他伸手把褚回往柳子輕的方向一推,大大咧咧道:“什麼外人,這是你們的姑爺,哪能和我一樣睡客房,三弟快去陪著弟妹,二哥快困死了,先去睡會啦”

管家沒有動,等候吩咐的下人也沒有動,褚回僵硬的站在原地,隻錢肅一人回馬車拿自己的行李去了。

“小姐,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他們高貴美麗的小姐怎麼會已經嫁人,就算落難了也不會委身下嫁的,對,小姐的發式還是姑娘家的,一定是這書生說胡話。

管家趙叔與一眾下人如是想,而那少年書生的反應也沒不負眾望。

褚回本也不計較這些,隻是想與心上人在一起罷了,她後知後覺的明白這裡不是現代,彆說共處一室了,連在一個院子裡也會惹人閒話。

於是為了不讓柳子輕為難,她默默的轉過身去,不過是睡客房罷了,一會找機會和錢肅一人一間不就好了,都到了這一步,難道還怕見不上麵。

心裡念叨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腳下已經隨錢肅去拿自己的小包袱了。

“褚大哥住在西院,有勞趙叔了”輕飄飄的兩句話,擺明了主人的態度,誰也沒有權力再質疑,柳子輕說罷不去看還沒回過神的眾人,她朝著褚回微微揚起嘴角。

“嗯”情不自禁的應了聲,褚回仿佛覺得那抹輕笑化作了一根看不見的繩子,拴住了自己的腳,懵懵懂懂間就隨著麵前的女子邁開了。

錢肅的視線裡,隻見自家那三弟傻愣愣的跟在柳姑娘身後去了,一副失了魂的樣子,真是……真是太丟人了。

他回過頭見管家和下人見了鬼的模樣,忍不住好奇道:“你們沒事吧,沒事就帶本少爺去歇著,怎麼都被嚇到的模樣,我那三弟很可怕”

“錢公子這邊請”那褚公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家小姐,不對,小姐才不可怕,他們也沒有被嚇到,而是不敢相信小姐她竟然對一個男子笑了,還笑得那樣好看。

……

“子輕,我住在這邊會不會不太好”褚回想起這些亂七八雜的的繁文縟節,不由得有些擔心。

“無礙,這閨中小姐也做不久了”與尋常女兒家相比,她已經過了正當嫁人的年紀,如今既已認定這個人,便再無養在深閨的道理。

“啊?怎麼會,伯父不是沒事了嗎”褚回驚訝的開口,難道那柳尚書還要被關進去不成,不過也沒關係,她可以帶著子輕和伯母回九曲縣,這般想她倒覺得並不是壞事。

睡夢中的柳尚書,猛地打了個噴嚏,不知誰又在詛咒他。

第36章

柳子輕沒有說話,她走進已經被打掃乾淨的房間, 目之所及皆是煥然一新, 看不出曾經灰塵滿布的樣子。

走到桌前坐下, 看著走進房裡的人, 她慢慢的把雙手並在一起, 搭在桌子上,然後用胳膊肘撐著自己的下巴, 幽幽的道:“褚大哥可知,子輕早已到了該嫁人的年紀”

褚回輕抬頭, 然後又低了下去, 空氣好像都有了重量,讓人呼吸起來有些吃力, 這是自己最不願提起的話題,總想著拖過一日是一日,可是時間不會為任何理由停下, 該麵對的終究躲不過。

“子輕想嫁一個怎樣的人”緩緩開口,聲音猶豫, 一如此刻無法平靜的心緒。

“哦?褚大哥以為我該嫁一個怎樣的人”柳子輕轉過頭來, 目光裡夾雜著探究。

褚回偏過頭去,自欺欺人的躲開那道視線:“該是很好的人吧”

可這次, 柳子輕卻不想再給她搪塞過去的機會:“你很好”

褚回錯愕的回過頭來,一步錯,步步皆錯,感情一旦有了開始, 便難以有結束,更何況她並不想就此結束。

沉默片刻,再開口已經帶了幾分沙啞和艱澀:“子輕,若我不好呢”

“哪裡”

“嗯?”

“哪裡不好?”

“哪裡都不好”

“褚大哥究竟是何意”

“我…我有不治之症”

“哦?願聞其詳”

褚回視死如歸般的閉上眼睛,自暴自棄的道:“我不能給你一個孩子”

驀地,周圍的空氣好像靜止了一般,連呼吸都變的小心翼翼,可隻不過一瞬,令人窒息的氛圍就被打破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初來乍到的,褚大哥快去東院陪錢公子吧”柳子輕麵色淡淡的,說完就微微低下了頭,好似方才什麼都發生一樣。

“哦,那你好好歇著”褚回雲裡霧裡的轉身欲走,身後又響起絲毫不帶感情的聲音。

“等一下,我也有一事未曾言明”柳子輕看著那人離開的身影,莫名的有一種要錯過了什麼的感覺,既然不甘心,她便是奉陪到底又有何懼。

褚回定住身,受了驚嚇般的回過頭,難道要和自己恩斷義絕,做不得情人就連朋友也做不得嗎。

“子輕?”

“一直都忘了講,子輕幼時曾染風寒,落下了宮寒不孕之症,所以這孩子一事,可從長計議”

“子輕你不要開玩笑了”

“絕無戲言”斬釘截鐵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她柳子輕隻要說到便能做到,若是你當真命中無子,我便陪你到終老。

褚回咬了咬嘴唇,痛覺神經仿佛遲鈍了般,讓她感覺不到疼痛,她閉上眼睛伸出舌尖,牙齒用力的咬合,眼淚便要奪眶而出,分不清是哪裡痛,眼角處卻陣陣發酸。

仰起頭,據說這樣可以把淚水逼回去,她輕輕的吸了下鼻子,然後深呼吸幾下,緊握著的雙拳仿佛帶給了她些許的勇氣。

“子輕,我是個女子,這樣,你也不介意嗎”

“巧了,我也是個女…你說什麼”

靜默中,房間裡的溫度一降再降,快要崩潰的人一忍再忍,可這世間事啊,撕開表象後的真相,總能給人以致命一擊。

很多時候,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你信或是不信,唯有接受,或許也可以蒙了眼蔽了心,自欺欺人的選擇逃避。*思*兔*在*線*閱*讀*

而眼前的狀況,顯然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

褚回雙眼濡濕著低下頭,然後又抬起來,再重重的點下去,不發一言間已然作了回答。

“出去”

語氣雖不帶一絲起伏,但讓人聽了莫名的心顫。

“子輕,我…你多保重”

褚回麻木的伸開手,把自己的小包袱從椅子上拿起,淚水默默落下,她要的答案已經有了吧。

“去東院”

冷冷的聲音,似斥責又似吩咐,讓準備逃走的人慌了心,亂了神,卻也生出了一絲渴望。

這西院,還沒瞧清楚長什麼樣,一眨眼的功夫就被趕出去了,還好沒有被趕出柳府,還可以暫住幾日,能再多看幾眼也是好的,褚回擦乾眼淚,自我安慰著走了出去。

東院,錢肅看著失魂落魄的褚回,忍不住調笑道:“怎麼,被弟媳趕出來了”

褚回遞了一個幽怨的眼神,那意思是你自己體會,這還用說嗎。

“不會吧,真的被趕出來了,我說三弟你怎麼……怎麼這般不中用,堂堂男兒,還能被一個女流之輩給欺負了”

錢肅張大嘴巴,滿臉的驚訝收都收不回去,這柳小姐看起來溫溫婉婉的,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她沒欺負我,是我不好”褚回癟癟嘴,眉毛緊緊的皺起,一副又要哭了的模樣。

“你……能不能像個男兒一樣,怎麼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似的,彆說二哥沒提醒你,到了外麵可彆露出這副扭捏的樣子,也忒丟人了”

“哦”悶悶的應了聲,褚回垂頭喪氣的隨便打開一間空房走了進去,事到如今,她們之間怕是隔了一條大河,還是沒有橋的那種。

西院,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房間裡,雙手支在桌上的人不知過了多久才抬起頭,麵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傷心或憤怒的痕跡。

可那發白的嘴唇還在隱隱顫動,再也掩蓋不住主人內心的慌亂,大腦中片片空白,向來聰敏的女子卻做不到冷靜思考,原來這就是自己想要勘破的隱情。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又能怎樣。

“嗬”

一聲輕笑,突兀的散在空氣裡,柳子輕慢慢的站起身,走到門前又繞回桌前,腳步一圈又一圈的繞來繞去,仿佛帶動著雙肩在漸漸發抖。

“柳子輕你當真是可笑…當真是可笑…可笑”失聲笑開的臉上,是一雙已經紅了的眼眶。

晚飯間,一個麵色如常目不斜視,一個眼神怯懦想看又不敢,毫不掩飾的生分,讓在坐的的人都看了出來。

除去略有擔憂的柳母和不以為意的錢肅,樂壞了第三位局外人。

柳韞卿見總是默默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