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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向著月光照耀的桌案走去,一邊想道。

心中寂寥,來找同病相憐的人喝酒才是真。

一身黑衣, 如同被包裹在深沉的夜色中, 隻有細節之處才點綴著異色的北堂寒夜目光追隨著他。

雖然還沒有正式接掌合歡宗,但楚倚陽的衣著已經有了變化。

在他行走間如同海浪波動搖曳的紅衣下擺帶上了金色紋路,那張如夢的麵孔後,挽起長發的也不再是裝飾有牽星鏈的發冠, 而是換成了純金打造的發簪, 固定在發間。

那是重新祭煉過的金鈴釵。

在楚倚陽的右耳上已經不見了原本的北鬥七星,仿佛是跟從他身上消失的金鈴聲一樣, 代表著他跟金鈴公子這個階段的分割。

偌大的宮殿中,主人的聲音響起:“我搬進來以後,你還是第一個來這裡招待的客人。”

不請自來, 格外特殊, 如果不是熟悉他的氣息,在進門的時候,他隻怕根本察覺不到自己的寢宮裡有彆人。

伴隨著話音落下, 他也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來到了北堂寒夜麵前。

北堂寒夜看著月色清輝勾勒出他的輪廓,看他在自己對麵的位置上坐下,然後抬袖一拂, 空著的桌案上就出現了一排酒具。

收藏在楚倚陽儲物袋的酒具有大有小, 他看了一眼北堂寒夜帶來的酒壇,將小的推到了一旁。

於是兩人麵前隻留下兩隻碗, 白玉雕成,在月光下凝著溫潤的光芒。

北堂寒夜伸手拿起了他帶來的酒, 拍開泥封,然後拿起來向著酒具傾倒。

酒壇極大,呈現出琥珀色的酒液從壇口凝成一線倒出來,注入碗中,酒液波蕩間,映出天上的一輪圓月。

在泥封拍開的瞬間,殿中就彌漫開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美妙酒香。

楚倚陽揚了揚眉角,哪怕在七情穀見識過他們穀主釀造的佳釀,這酒香飄出來的時候,他也還是感到了驚豔。

他看北堂寒夜,問道,“這是什麼酒?”

“隨意挖的。”北堂寒夜道,他手上倒酒的分寸極佳,兩碗酒倒出來,剛好八分滿。

楚倚陽聞言,端起了自己麵前這碗酒。

他以為北堂說“隨意挖的”是指從獄修羅窖藏的美酒裡隨意取了兩壇,並沒有探究裡麵的名堂。

不過魔皇珍藏的酒哪會有差的?

楚倚陽將碗貼近唇邊,喝了一口,酒液入口就化作精純靈氣,向著五臟六腑流淌而去。

北堂寒夜聽他像是有些意外地“嗯?”了一聲,然後將酒拿開,感受了一番靈氣在身體裡的流動,最後才端著酒碗看向自己:“好酒。”

月光下,那雙本就較常人淺淡的眼眸顯得越發剔透,碗中酒液反射出光芒,再照進他的眼睛裡,將這雙眼印成了粼粼深潭。

北堂寒夜放下酒壇,也端起了自己的碗,伸手跟楚倚陽相碰。

沒有交談,兩人在月下對飲,各自將碗中的酒液飲儘。

夜風攜著山間草木之氣從窗外吹進來,拂動兩人的長發、衣袍,從對著夜晚山穀的窗外看,飲酒的兩人如同框在其中的一幅圖畫。

連飲三碗,將第一壇酒消耗了一半,這沉默的對飲才停下。

楚倚陽感到喝下去的酒化作熱意,在身體裡蒸騰,那些盤踞在肺腑中的靈氣和緩地自行運轉著,造成了微醺的感覺。

這到底是什麼酒?

他想著,再次看了那不起眼的酒壇一眼。

修士是極不容易喝醉的,隻有頂級的靈釀才能讓他們有這種接近醉酒的感覺。

可是去看北堂寒夜,他卻絲毫沒有醉態,讓楚倚陽懷疑這酒是不是也看人下碟,修為淺的容易醉,修為高深者受到的影響小。

北堂寒夜見他從側旁收回目光,臉上已經飛起了淡淡的紅暈,明顯已經有了些醉意,一雙眼睛卻比平常更加明亮:“你回魔皇宮,見到他了?”

深淵邊上北堂寒夜的話言猶在耳,而獄修羅對自己的兒子又是愛得深沉。

既然北堂寒夜說不想見他,那他便做得決絕,將修為傳給兒子之後立刻就走。

餘下在這世上盤桓的時間,他也算得極準。

大概在北堂登上魔皇之位後,他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時間也會走到儘頭,決不會礙到兒子的眼。

所以楚倚陽才有這一問,想知道他回去之後是否抓住了最後的機會,跟他父親和解了。

北堂寒夜沒有多言,隻是說道:“和他見了最後一麵。”

楚倚陽猜這大概就是和解了的意思。

“這樣很好。”

他說著傾身過去,自己拿了酒壇,給他們兩個斟酒。

畢竟這個世界沒有輪回,也沒有以鬼身修仙,踏上大道的先例。

如果北堂寒夜沒有見到獄修羅最後一麵,那絕對會成為他的遺憾。

他們父子想再次相見,怕就是要在幽冥。

到時獄修羅也可能已經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而是跟他刀劍相向。

北堂寒夜見他垂著眼睛,一邊倒酒一邊說道:“我沒怎麼見過我的父親。”

金鈴公子生父是何人,這在北境是一個謎,他沒怎麼見過也實屬正常。

不過北堂寒夜卻有種感覺,他所說的那個“父親”跟一般人會認為的那個不是同一個。

很多時候,麵前的人會表現出跟傳聞中的金鈴公子不一樣的地方。

就好像他們生長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有兩種不同的人生。

——像在深淵底下的時候,他在傀儡狀態下聽到那些話,就不像是應劫心會對他說的。

“……如果可以換到跟他告彆的機會,付出代價我想我也願意。”

楚倚陽停下了話頭,感到因為酒的作用,自己失去了一些掌控力,比如現在他在說的就不是屬於應劫心的心情,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遺憾。

他放下酒壇,再次拿起了碗。

迎上北堂寒夜的目光時,楚倚陽有種麵前的人仍然是深淵底下那個傀儡美人的錯覺,又覺得這些話對他說了也沒什麼。

這個世界會有以後,這是他的承諾。

而之後的劇情要如何書寫,就要看北堂寒夜這個主角了。

從前的一切失去便失去了,重要的是以後。

隻要再找到能夠為之奮鬥的目標,故事就會繼續。

他將裝滿酒的碗與北堂寒夜相碰,兩人再飲了一輪。

楚倚陽再伸手去斟酒時,北堂寒夜聽到一句話輕若雲絮的從他那邊飄了過來:“以後再遇到想要珍惜的東西,就不要錯過了。”

隱約間,楚倚陽聽見北堂寒夜“嗯”了一聲,然後在越發上頭的酒意中,聽到有什麼窸窸窣窣地從屏風後麵跑了過來。

那一小團黑影跑得又快又輕,一來到北堂寒夜的腳邊就張嘴咬住了他的袍角。

它仰著頭,一邊向外拉扯,一邊發出細小的、屬於幼獸的嗚鳴聲。

這聲音吸引了楚倚陽的注意。

雖然北堂寒夜不為所動,但他卻在對麵微微側過了身體,帶著醉意看向北堂寒夜腳邊那一小團:“什麼東西?”

還在專心對付北堂寒夜袍角的小東西就感到自己脖子後麵傳來一股力量。

這力量像無形的手,將它從地麵上攝了起來,四腳騰空。

而被它咬住衣袍的人還配合的讓它咬住的布料化成了黑色的霧氣,令它咬了個空。

坐在對麵的另一人一下就把它給攝了過去。

小東西圓頭圓腦,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把自己抓住的人。

它粉色的鼻子動了動,在酒氣的掩蓋之下聞到了自己喜歡的靈氣,於是四肢短短的腳停止了劃動,安穩地待在楚倚陽手上,任由麵前的紅衣公子看自己。

哪怕楚倚陽的神智因為醉意而模糊,眼前的一切也帶上了微微的重影,也看得出被自己抓來的小毛團有著屬於小奶貓的體型、小奶貓的外觀,甚至叫的時候也跟奶貓一模一樣。

他確定了這不是自己的錯覺,這才抬起頭,問對麵的人:“哪裡來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的寢宮裡不會有野貓混進來,合歡宗上下也沒有喜歡養貓的弟子,唯有北堂寒夜,在他昆侖巔上的夢境裡,自己進去都能化成貓的形態。

——他過來喝酒也就算了,還帶了一隻貓?

北堂寒夜見楚倚陽失笑地捏著這隻年幼靈獸的後頸,朝著自己晃了兩下,然後問道,“這也是送我的賀禮?”

當然不是。

北堂寒夜看著被他捏住後頸就不再放肆,變得溫順許多的小東西,開口道:“沒注意怎麼跟過來的,大概是挖酒的時候帶了出來。”

藥王穀穀主埋酒的地方是他們穀中寶庫,專門有著護酒的靈獸。

這隻小的應該是大的那隻生下的幼崽,掛在他的袍角上被帶了過來。

楚倚陽:“……”

心若無疆的副作用就是心大了是嗎?

他又低頭去看落到自己手中的毛團。

見他看過來,這長得像貓的小靈獸立刻張開嘴,朝他嗲嗲地叫了一聲。

雖然很可愛,但是——

“帶回去。”楚倚陽伸手,把它從桌上遞過去,“哪裡帶來的……帶回哪裡去。”

且不說合歡宗宗主的寢殿裡從來沒有養過貓,等他之後離開,一切如原本那樣發展,金鈴公子就會從此銷聲匿跡、查無此人,它留在這裡也沒人養。

順著他的動作,北堂寒夜垂目看向這一小團。

原本在楚倚陽手上乖順得像個玩偶一樣的小靈獸一靠近他就掙紮起來,朝北堂寒夜露出了米粒大的尖牙。

——它不喜歡他身上的魔氣!

見他沒有動作,楚倚陽從原本的坐姿起身,把渾身寫滿拒絕的小貓直接塞給北堂寒夜:“你帶回去——”

還沒碰到目標,喝得比先前又醉了幾分的人就一個不穩,朝前方倒去,然後被熟悉的臂膀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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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事發突然, 哪怕北堂寒夜反應已經足夠快,但楚倚陽還是栽到了他懷裡,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他的%e8%83%b8口, 被他抓在手裡的小靈獸則被夾在了兩人中間。

一邊是它極其喜歡的靈氣, 另一邊是它避之不及的魔氣,小家夥簡直是夾在天堂跟地獄中間,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叫。

黑衣魔皇看了它一眼,伸手把它從兩人中間拎了出來, 拎到了一旁。

喝醉的人呢喃了一句什麼, 在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冷香包圍中揉了揉鼻子,支撐著自己起了身。

然後, 他的目光落在北堂寒夜的臉上,就不動了。

月下美人,比起白日的時候更添幾分神秘清冷。

尤其是那雙眼睛, 裡麵除了月光之外, 剩下的就是他的影子,更加叫楚倚陽移不開視線。

維持著讓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姿勢,北堂寒夜不動聲色。

從前他就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