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頁(1 / 1)

搭了他們的便車,免去了旁人的目光跟乾擾,楚倚陽想了想,將深淵底下發生的事挑揀著跟他們說了一遍——甚至附贈上了離開深淵以後跟獄修羅相遇,他付出了怎樣大的代價讓兒子恢複的經過。

這些事遲早會傳開,瞞不過想要探聽的人。

而且現在傳出,起碼讓對修習殺戮道心存僥幸的人知道,曾經的昆侖劍尊能夠回頭,是因為他有一個魔皇父親。

——旁人想走這條路,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命。

“殺戮道絕對是劍指飛升的堂皇大道,但它的來曆不是那麼簡單。”

楚倚陽這幾日將已知的信息串聯起來,又再逆推了一遍,隱隱懷疑這條大道跟幽冥之下的鬼君有著聯係。

他回答了宗默的問題,滿足了他的好奇,又用殺戮道的消息換來了兩人的嚴肅,總算換來了一路安靜回到合歡宗。

這已經是他從魔域出來的第六天了,也是他跳下深淵之後的第二個月。

下了馬車,看著久違的宗門,楚倚陽生出了幾分近鄉情怯。

在他身後,馬車簾子一動,宗默從裡麵探出了頭。

他充滿期待地問道:“應兄,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不請。”

麵前的人化身清光,朝著合歡宗山門飛去,留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酷,“離瑩瑩遠點。”

“有異性沒人性。”天琴宗少主摸了摸鼻子,縮回了頭,在好友的注視下頓了頓,“也不對,也不是異性。”

寧少遊:“……”

--------------------

第117章

楚倚陽回到合歡宗, 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軒轅策。

軒轅策這個客卿長老當得任勞任怨,對本職工作十分上心。

他被招進來,就是為了負責合歡宗的一部分機關陣法, 此刻烈日當頭, 他就一個人站在山道上,調試機關,維護陣法。

山風吹過,軒轅策直起了身, 剛要抬頭看看太陽, 就見到悄無聲息出現在眼前的楚倚陽。

楚倚陽見他瞳孔震動了一下,整個人定在原地, 張著嘴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

楚倚陽就著他的表情一分析,悟了——軒轅策多半以為自己是大白天見鬼了。

看來並沒有多少人覺得他能有北堂寒夜那樣的好運,從深淵底下活著回來。

他想著, 伸手在愣住的軒轅策麵前晃了晃:“愣什麼, 回魂了。”說著又打了兩個響指,“我回來了。”

聽見他的聲音,又見到他在青天白日下投出的影子, 軒轅策總算回過神來:“少主?”

入了合歡宗,他現在也跟其他人一樣管楚倚陽叫少主。

楚倚陽點頭應了,又抬起另一隻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軒轅策見到那是他從自己這裡打劫走的傀儡手套。

隻聽楚倚陽說道:“多虧了你這隻手套,我們才能找到路出來。我不在這段時間宗門可有異常?我娘——我師父她們如何?”

軒轅策沒有聽出最後那點微妙的停頓, 見楚倚陽說完就開始往上走, 反應過來便也跟了上去:“少主你不在這段時間……”

楚倚陽邊走邊聽他簡要彙報了合歡宗這段時間的情況,四處巡遊、防備幽冥再有異狀自然是沒有落下, 隻不過大長老自從魔域歸來,就沒有再在人前現身。

軒轅策:“……宗主為了照顧大長老, 也放下了手中事務。”

簡而言之,現在合歡宗的一切,都是由楚倚陽的小師叔——江雪樓在打理。

楚倚陽一聽就知道,他師父的情況定然不好,雖然麵上不顯,但腳下卻加快了速度。

他在山道上直接化身清光,一閃消失,再現身時,已經來到了小師叔江雪樓的所在處。

“……都什麼時候了,能不能少給我添麻煩?!”

江雪樓原本背對著他訓人,在拂袖轉身的時候見到出現在殿中的楚倚陽,手中的扇子頓時“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楚倚陽眼前一花,江雪樓人就已經撲到了他麵前,兩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憋了半天隻說出一句,“你還知道回來!”

見向來風流瀟灑的小師叔眼眶泛紅,一張俊臉都憔悴了不少,楚倚陽就知他這段時日為自己擔驚受怕不少,還承擔了宗門事務的壓力,也就沒在意他把自己的肩膀抓得生疼。

他抬起右手,拍了拍江雪樓抓在自己左肩上的手,冷靜地道:“那地方難找出路,我又沒彆的傳訊辦法,已經是儘快趕回來了。”

被他像是出門遊曆了一趟的鎮靜所感染,江雪樓重見他的那股激動也消了下去。

那兩個做錯事在挨訓的合歡宗弟子見少主全須全尾地回來,而且還修為儘複,還在驚喜不已。

江雪樓嘴唇一動,就想說魔域的人動作這麼快,在魔皇繼位第二天就能把配劍跟昆侖至寶都歸還回去,怎麼就不能讓魔域的人幫著捎道口信。

可是一想到北堂寒夜是讓誰打下去的,他就閉了嘴。

魔域的人要是敢再來,情緒不穩定的大師姐一感應到魔修的氣息,隻怕會直接把人打下山崖去。

他深吸一口氣,鬆開楚倚陽的肩膀,轉而拉住了他的手:“快,既然好好地回來了,快跟我去見你母親跟你師父。”

應秋水閉門謝客,應滄海放下一切事務陪伴,門中等閒長老連後者的麵都見不到。

楚倚陽回了合歡宗,會先來找江雪樓也是這個道理——比起旁人來,他肯定更清楚內裡的情況。

跟過來的軒轅策見江長老拉著楚倚陽匆匆離開,在原地站了一陣,覺得應當用不上自己,於是又轉身去修補另一處陣法。

那日一夜白發後,應秋水就下了碧海青天。

她的兒子已經死了,此劫心化作劫灰,她與謝無箏的那段舊事也不再是攔路心魔。

堪破此劫,她本應邁出最後一步,引動神宮的接引清光,但卻因為萬念俱灰,哪怕麵前就是最後一步,也沒有邁出去的意願,所以就隻將自己封閉在寢殿裡。

梳妝鏡前,白發美人對鏡而坐,素手拂過桌麵上擺放的小兒舊物。

當初在混沌中,兒子降生,見她始終不能麵對,妹妹滄海就將他抱走養在膝下,起名劫心,意在提醒她堪破此劫,方能圓滿。

碧海青天之上那段混亂的年月,對她來說就如一個塵封的夢。

劫心也從繈褓中的嬰兒,長成了會搖搖晃晃自己行走的幼童,來到她麵前對她笑,含含糊糊地叫她姨母。

或許是母子天性,哪怕她待他總是不及妹妹滄海溫柔,劫心也總是親近她。

等到成為她的弟子,受她的教導,這種聯係就更強了。

應秋水想,或許這樣就好,隻是把他當成妹妹的孩子,當成是自己的徒弟。

她也不用回首過往,從不看當年碧海青天上留下的痕跡。

但現在,她的劫心已經死了。

她所能做的就隻是對著兒子幼時的玩具,懷念他還屬於自己,還在自己身邊的時光。

“……師姐!大師姐!”

安靜的殿外傳來了師弟江雪樓難掩激動的聲音。

應秋水停留在一隻小鞋子上麵的指尖一頓,因為封閉而變得遲鈍的感官捕捉到外麵驟然變大的動靜,是叫門的江雪樓按捺不住,直接推門而入了。

“劫心回來了!”沒有感應到應滄海的氣息,隻確定大師姐在的江雪樓一進來就向著裡麵喊,“劫心回來了——大師姐!”

楚倚陽在江雪樓身後進來,聽見寢殿深處似是有什麼東西倒下,接著是匆匆的腳步聲。

修為已經臻至化境的應秋水完全忘記了修士的手段,就如一個毫無力量的凡人,腳步由慢至快地從裡麵奔了出來。

在從窗外透進來的天光中,楚倚陽目光一凝,見到簾幕後繞出來的宮裝麗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手扶垂下的簾幕,仿佛身上張揚的紅衣都變得黯淡了幾分,一雙美目有些混亂地朝門口看來,鎖定了站在江雪樓身旁的楚倚陽。

“劫心——”

應滄海也在此時來了殿中,隻見剛剛歸來的楚倚陽還沒來得及開口請罪,長姐就已經走了過來,一把將兒子抱在了懷中。

她的如雪長發披散在紅衣上,手臂緊緊抱住了失而複得的兒子:“……”

如此不回避,如此情緒外露,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殿中一時寂靜。

被名義上的師父,真正意義上的母親抱在懷中,楚倚陽也咽下了自己要說的話。

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不管再體驗多少次,母親的懷抱也依舊是那樣的溫暖。

在應劫心這個身份裡,他暫時放下了一切,允許自己沉溺一刻。

……

封閉已久的寢殿重新打開,天光徹底地照了進來,照亮了殿中四人的身影。

應秋水白發如霜,楚倚陽跟江雪樓兩人的目光落在上麵,就無法移開。

傳聞中,宿劍尊也是這樣,紅顏白發。

但他卻不是這樣似猛烈燃燒過後,徹底成了灰燼的模樣。

剛剛見到楚倚陽時,應秋水爆發出的情感,就像是這堆灰燼裡掩藏的最後溫度了。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或許換了誰都一樣,會無法再燃燒起來。

把自己帶入到她的位置,楚倚陽為她所經曆的一切感到了愧疚。

隻是他沒法告訴她,北堂寒夜掉下去是必然的,就算出手的不是她也會有彆人,隻說起當日自己跳下去之後發生的事。

“……我用金鈴護了他,他也護住了我,掉下深淵之後我們昏迷了一段,在他徹底滑向瘋狂之前,我就用傀儡絲困住了他,直到找到出路,在外麵遇見獄修羅。”

“他是獄修羅之子,這件事已經四境皆知。當日我掉下血池通道時,恰逢青葉秘境開啟,被徐妄推了一把,從另一邊進去了,也是獄修羅出現,把我抓了去給他解毒。”

“北堂沒有想要把我當成爐鼎,他不想要把任何人當成爐鼎,隻是他沒有辦法。”

“我也沒有辦法,獄修羅讓我生吞了天級夔龍妖丹,不以身為爐將它煉化,渡給他兒子,我跟北堂都會死。”

“我身上的血契也是在那時種下的。

“每次北堂遇到危險,我都會受血契影響,不由自主去救他,否則他死了,我也會死。”

“所以那日深淵邊上,不管我想不想,都是必然會跳下去的。”

楚倚陽用這句話做了結語,他抬起眼睛,希望麵前的人能夠因為這樣,減輕那時看著自己跳下去的痛苦。

應秋水靜靜地坐著,在窗外透進來的天光中,仿佛連睫毛都變成了雪的顏色。

良久,她才開口道:“隻是因為血契嗎?”

“是不是隻因為血契又有什麼關係?”江雪樓等了半天,就等著這個機會,拍著桌子怒罵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