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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叟跟著獄修羅進來以後,看到如同傀儡的北堂寒夜,又看到手裡還拿著鍋鏟的楚倚陽。

前者跟要命的魔皇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看就知道是他兒子,不過後者就……

藥叟誇張地揚了揚花白的眉毛:“合歡宗少主?”

楚倚陽對他一點頭,將手中的鍋鏟隨手一拋,淩空拋回了後廚:“先生好。”

見他認下了這個身份,藥叟就不那麼奇怪了。

原來是在深淵邊上跟著獄修羅的兒子跳下去的那小孩。

——難怪因為痛恨豔毒,連帶著厭惡上了整個合歡宗的獄修羅,能讓這麼個一看就是出身合歡宗的孩子留在他兒子身邊。

藥叟心中暗暗點頭,看來獄修羅的兒子比他這個當爹的情路要順暢。

隻不過……他盯著楚倚陽看了片刻,還看出了更多的問題。

雖然楚倚陽出身擅長采補他人來增長功力的合歡宗,但他明顯不是采補的那個,反而身上留有暗傷,明顯是因為被人當成了爐鼎。

藥叟:“……”

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他師父當日要一掌把人打下去,這小子該不會也中了他們合歡宗自己出產的豔毒吧?

他要收回剛剛那句話。

獄修羅的兒子這情路,比起他這個當爹的來不一定順遂太多。

正想著,他就聽見獄修羅的聲音響起,波瀾不興地問:“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是個意外。”楚倚陽將巨熊在山洞裡挖了通道通向這裡的事說了一遍,“這裡應該很久沒人住了,我打掃了一下,跟北堂在這裡等你。”

獄修羅一邊聽他的話,一邊讓目光在院中各處掃過。

隻見果然如楚倚陽所說,院中的一切都被打掃乾淨,把破舊的東西都換掉了,重新布置了一番。

楚倚陽原本在等他說話,忽然見到藥叟在他身後朝自己擠眉弄眼:“……”

他猛地意識到,在這裡住過的那對“神仙眷侶”是誰。

“是很久了。”伴隨著他這個念頭的明悟,獄修羅也淡淡地出聲,“她服下解藥之後恢複了原本的憎惡,就離開了這裡。”

聽到“解藥”兩個字,藥叟抬袖掩住了自己的臉。

如果他沒煉出解藥的話,那後麵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一切也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我沒怪你們闖進來。”獄修羅意興闌珊地道,臉上的神色越發的憊懶,“這樣更好。”

當年他們的故事在這裡寫下了結局,如今,正好讓一切在這裡徹底結束。

按照獄修羅的打算,他們需要挖一個藥池將北堂浸在其中。

再用地火加持,催發出池中無數奇珍異寶的藥性,來護住北堂的心脈。

在他出手摧毀兒子的道基、修為,將他重新洗成禸體凡胎的時候,藥叟會在旁邊看著,一旦出現任何情況,由他來判斷該如何去做。

至於楚倚陽……

“我會解開你和他之間的血契。”

聽道“血契”兩個字,藥叟臉上的表情又是一陣精彩,簡直想問獄修羅都做了什麼。

楚倚陽見他主動提起解開血契的事,倒是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想到之後北堂清醒了,兩人之間不再有這樣的聯係,那問題也能簡單許多。

“隻是——”獄修羅捕捉到了他的神情,話音一轉,“在洗掉修為之後,他會在凡人的虛弱狀態昏迷一段時間,作為一個父親,我希望你答應再保留這個血契一些時日。”

北堂的軀殼有藥叟調理,獄修羅放心。

但他的心神如果出了什麼問題,有這道血契在,起碼楚倚陽能夠反過來影響他。

“好。”楚倚陽答應得十分乾脆。

有過借助法術跟魂花燃燒的香氣反向入夢的經驗,他知道在北堂的心神失守的時候,自己可以進去幫他守住清明。

見兩人談妥,在旁等待的藥叟試探著開口道:“那現在可以開始動手了?”

這一切都由他們掌控,身為當事人的北堂寒夜什麼都不必知道,隻要這一切成功,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就能夠重獲新生。

獄修羅眼角餘光掃向他,略一點頭,然後再看向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目光專注於麵前那把斷劍的兒子,對楚倚陽說道:“讓他過來。”

這座院子被獄修羅刻意遺忘在時光深處,如果不是那頭巨熊從另一個方向挖了通道通向這裡,讓楚倚陽他們誤打誤撞地進來了,他或許這輩子也不會再回來這裡。

原本他還需要找個地方來挖藥池,可是現在不用了。

一行人繞過院子,來到了後方。

這裡原本種著一片竹林,現在沒有留下半點痕跡,隻有院子的主人曾經為住在這裡的妻子挖下的池子還在,已經乾涸得不見一滴水。

獄修羅隻是一個念頭,這個已經乾涸的池子上空就下起了雨。

天地間最純淨的無根之水洗刷掉了池壁上的灰塵,澆在屬於魔域的土地上,甚至在這裡催生出了隻生長於人境的青翠草木。

楚倚陽站在北堂寒夜身旁,看到池中很快蓄滿了水。

雨停了,獄修羅抬手從指尖彈出一點星火,落入水池中。

這點火光沒有熄滅,搖曳著一直下沉,穿透了池底,鑽進了他們腳下的地脈。

地底深處流動的地火接觸到這一點火光,立刻起了變化。

它們仿佛有了生命,沿著這點火光來的路徑逆流而上,來到了池底,隔著用一整塊巨石打造出來的池底,開始加熱池中的水。

清澈的池水很快沸騰起來,藥叟出手了。

他低喝一聲,從頭頂拔下了一根樹枝,他那頭花白淩亂的頭發沒有用發簪固定,而是用了兩根還帶著綠葉的樹枝。

插在左邊的這根被他拔了下來,往地上一拋,樹枝落地生根,很快就長成了一棵跟藥叟本人十分相似的樹木,矮矮胖胖,鬱鬱蔥蔥。

隻不過凝神看去,就會發現這棵樹的枝頭所結的不是果子,而是無數的奇珍異寶。

藥叟一身的家當放在哪裡都不放心,唯有這樣藏在不起眼的發簪上,隨身攜帶,才能讓他安心出診。

藥叟氣沉丹田,伸出兩隻手在自己的天材地寶樹上雙管齊下,不停地揪下形狀顏色氣味各不相同的奇珍異寶,朝著沸騰起來的池裡拋去。

在第一顆果實落入池中的時候,沸騰的池水顏色就起了變化。

隨著藥叟拋下去的奇花異草越來越多,池子的顏色漸漸變成了一種濃鬱的黑色,散發出難以言喻的異香。

這股帶著強盛生機的香氣一冒出來,周圍那些因為先前那場無根之水而生長出來的草木就得到了潤澤,猛地抽長起來,在水霧中輕輕地搖曳。

楚倚陽看見藥叟臉上肉疼的表情。

哪怕他這些年來收羅儘了天下奇珍,還借魔域之主的手得到了很多藏在各大派寶庫中的寶貝,現在這樣消耗起來還是要他的命。

就在他從自己的寶樹上扯下最後一把白色奇花要拋入池中的時候,站在一旁的獄修羅對楚倚陽發出了指令:“下去。”

楚倚陽立刻向著北堂寒夜送去一道心念,讓他直接入池。

而與此同時,站在另一側的獄修羅也跟著下了藥池。

這相似又不相同的父子二人在沸騰的藥池中相對而立,烏發垂落,在池水中散開。

獄修羅一手按上了兒子的%e8%83%b8膛,指尖暴漲,刺穿了他的血肉!

——他將一隻手伸了進去,抓住了那顆被傀儡絲層層纏繞的心臟。

感受到一股霸道的力量接替了傀儡絲,加固在北堂的心臟周圍,楚倚陽將自己的傀儡絲撤了回來。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北堂寒夜身上禁錮的時光被打破了。

他的本我從軀殼裡蘇醒,那顆凝結在他眼下的心碎血淚又開始向下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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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網⑤友⑤整⑤理⑤上⑤傳⑤

藥池上空翻湧起黑紅相間的濃霧, 北堂寒夜眼中恢複了神光。

伴隨著剩下的另一隻眼睛也被血紅侵染,他開始滑向徹底的瘋狂。

山腹中響起了瘋狂的嘶語,翻滾變化的黑紅霧氣仿佛化作了無邊的殺戮戰場。

無數在殺戮中死去的亡魂意誌顯出了身影。

他們舉著殺戮的刀劍, 衝破霧氣的束縛, 朝著池邊撲來。

然而,還未近藥叟跟楚倚陽的身,就被池邊衝天而起的魔氣擋了回去。

烏黑的魔氣化作屏障,上麵掙脫出了無數猙獰的骷髏頭, 朝著這些殺念所化的存在反殺回去。

沸騰的池水中倒映出二者相撞的畫麵, 又破碎。

池中,獄修羅感到了自己手中握著的那顆心臟正在碎裂。

北堂寒夜又回到了從深淵邊上墜落的瞬間。

他的眼睛裡映出了父親的臉。

雖然這是第一次見到獄修羅, 但他殘存的那一點清醒卻也足夠讓他得出眼前人的身份。

血淚滑落臉頰,落入池中,雙眸幾乎都化作血紅的北堂寒夜從牙縫裡逼出了聲音:“放開……”

他用僅剩的清醒, 表達著不願見他的抗拒。

哪怕是死, 他也不想再接受這個他應當稱作父親的人給他所謂的幫助。

獄修羅伸手,抹去了他臉上的那道血痕,像是毫不在意兒子對自己的仇恨, 也不在意他在自己掌下的掙紮,隻是像在安撫一個年幼不懂事的孩子,用最簡單的方式告訴他:“沒事了。”

——身為父親,我絕不會看著你發瘋, 不會看著你萬劫不複。

兩人頭頂, 翻湧的魔氣跟殺障激烈地相撞,然後向著整個藥池散落。

毫不相容的黑紅二色將父子二人的身影籠罩在了其中, 漸漸模糊。

站在池邊,透過層層迷霧, 楚倚陽隻能見到獄修羅將指尖抵在了北堂眉心的祖竅上,聽他的聲音在道,“等你醒來,一切就好了。”

話音落下,一股龐大而精純的魔氣在池中爆發!

狂暴的力量摧枯拉朽地擊穿了北堂的靈台氣海,將他全身上下所有積存靈力的竅%e7%a9%b4都瞬息摧毀,令他身上流淌著靈力的經脈寸寸斷裂。

一瞬間,霧氣中爆發出了有如實質的音浪。

池水四濺,震蕩出去的波動橫掃過整個山腹中的空間,仿佛成千上萬個聲音在同時發出痛苦的嘶吼。

磅礴狂暴的靈氣脫離了軀殼的束縛,衝天而起,在藥池上空化作了一個狂暴的漩渦。

整個空間的溫度驟然降了下來,藥池邊上的青草結霜,然後又砰然碎裂。

無邊的落雪紛揚的飄落下來,仿佛把這裡也變成了終年冰封的昆侖巔。

沸騰的藥池也安靜下來,從邊緣開始往裡結冰。

楚倚陽被剛才的音浪衝擊得%e8%83%b8口一悶,喉頭一甜。

他卻反而向前一步,凝神朝著激烈翻滾、變得厚薄不均的黑紅霧氣望去。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