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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從半夜開始下,夾雜著不起眼的雪粒打在街道上,清晨睜眼,能看到不少泥濘坑窪。

夏澈被鬨鐘吵醒,裹著被子靠在床頭,心裡暗罵隔壁某人。

真是腦子壞掉了才會在這種天氣早起貼春聯。

他麵色陰沉地望著落地窗外。

好煩,不然一巴掌把裴燎扇暈睡回籠覺吧?

當然這隻能想想,他沒有出爾反爾的壞習慣。

北方暖氣足,是南方裝地暖也比不了的舒適,冬天起床不至於太受罪。

夏澈默數十聲,等起床氣消了,一鼓作氣掀起被子披上薄外衫,洗漱完畢後拉開門——

“我操!!”國粹脫口而出,夏澈差點嚇昏,扶著門怒道,“你蹲在這裡乾什麼?!”

門口赫然是抱膝蓋而蹲的裴燎。

這人一身清爽的純黑棉睡衣,雙手托著下巴仰視他:“等你起床,履行諾言。”

夏澈驚魂未定,看他的眼神像看弱智:“你不會敲門嗎?”

裴燎:“怕你沒睡醒揍我。”

夏澈閉眼咬唇,忍住罵人的衝動。

再睜眼,裴燎歪歪頭,微卷的棕褐色頭發因為剛起床胡亂翹著,沒有站起來的打算。

……邪門了。

竟然有點可憐。

夏澈火氣漸消:“還不站起來?給我拜年呢?事先說明,沒有紅包。”

裴燎沉默片刻:“腿麻了。”

“。”

你小子蹲了多久啊!

夏澈實在沒忍住,指節抵住嘴角笑了好半天,長腿從旁邊跨出門,順便心情愉悅地伸手在他頭發上抓了一把。

裴燎懵了:“你占我便宜?”

“手感不錯。”夏澈答非所問,彎著眼睛走到餐廳吧台,“吃早飯了嗎?”

裴燎腿終於緩過勁兒,慢吞吞走到吧台對麵對下:“還沒有。你吃什麼?我去買。”

“年三十買早餐?方圓十裡你能找到一家算我輸。”金融圈本來攤位就少,等買到飯,已經離餓死不遠了,夏澈打開櫥櫃,“東方胃還是西方胃?”

裴燎支著腦袋看他:“有我的份?那我要吃熱的。”

夏澈點點頭:“去把我書房桌子上紙筆墨的包裝拆開,研好墨,十五分鐘後吃飯,然後貼春聯。”

裴燎做起事安靜又認真,手腳利落不討嫌,跟夏澈難得相處了一段稱得上靜謐的時段。

兩人吃完飯,齊齊圍坐在書桌旁,夏澈許久沒動筆,隨手抓來張白紙練手感,試了幾筆又放下,慢條斯理開始挽袖子。

他今天穿了件新中式風純白外套,袖子有些長,往上卷一圈,就會露出裡麵暗紅色刺繡內襯,顯得手腕皮膚更白更醒目。

裴燎原本在搜對聯的內容,無意間瞥到他腕骨,視線再沒挪回去。

直到手機自動熄滅,才清咳兩聲:“頭發,要紮起來嗎?”

夏澈頭發長,幾乎及腰,微微俯身下去,可能會掉下來幾縷碰到桌麵,沾染墨水。

他抬手將碎發隨意挽至而後,想都不想,揮筆寫下第一個字:“旁邊立櫃抽屜裡,拿個發圈。”

裴燎依言照做,本想問拿什麼樣的,看到抽屜頓時啞聲。

一盒發圈,全是最簡易的黑色款。

他拆了隻新的,靜默片刻,沒有主動交給對方,而是悄然走到夏澈身後,問:“我能不能紮。”

夏澈差點一筆寫劈叉,詫異回頭:“我的頭發?”

裴燎認真點頭。

“想得美,好奇去找彆人。”夏澈一把搶過發圈,三兩下紮了個低馬尾,隻當他腦抽起的新鮮勁。

裴燎卷翹的睫毛耷拉下去,掩蓋住淡淡的失落:“怎麼不紮高馬尾?前幾天……”

意識到差點說漏,他咬住舌尖愣是拐了個彎:“前幾年不都紮高馬尾嗎?”

“高馬尾低頭,頭發還是會垂下去。”夏澈感到背後的暖意,不自在道,“離我遠點,影響發揮。”

裴燎挪動一步:“哦。”

夏澈瞪他:“礙事,去對麵杵著。”

裴燎卻不動了:“寫不好怪條件差?”

夏澈:“?”

夏澈登時就怒了:“你就站這兒,睜大你瞎了的鈦合金眼好好看。”

他寫書法那麼多年,這家夥是第一個質疑他寫不好的門外漢!

孤兒院院長的兒子經常在院長辦公室練書法,夏澈執勤打掃辦公室的時候,會小心翼翼在後麵偷瞄,等晚上沒事,就用樹枝在地上練習筆觸走勢。

這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他不小心聽到過院長和他兒子說:“你要好好學習技能,長大後不管怎麼樣,都能靠這些賺錢養活自己。”

院長兒子聽沒聽進去不知道,反正夏澈聽進去了。

小孩子不懂大道理,隻知道可以養活自己。對於活著長大都是奢求的孤兒來說,這個理由足夠了。

後來被收養,條件變得好些,他要麼用字帖,要麼對照書本一筆一劃學,慢慢養成了習慣,成年後花錢上過幾次書法班,不管硬筆還是毛筆,都寫得極其漂亮,還跟著幾位藝術家學了水墨畫。

跟專業的比不得,但已經是業餘裡個中翹楚,以前在紋身店兼職,經常有客人請他設計字畫組合的圖案。

細節瑣事,裴燎無從得知,隻知道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並不清楚精到什麼程度,以及前因後果。

“寫書法的是不是有偏好?”他一瞬不瞬盯著對聯,“我爺爺生前喜歡用……忘記了,反正是款很貴的宣紙。”

“嗯。”夏澈行雲流水般寫完上聯,抽空回了他一句,“不過我的偏好比較特殊,不喜歡用紙。”

裴燎抬起眉骨:“那用什麼?”

公園大爺大媽蘸水在地上寫之類的?

“好奇嗎?“夏澈輕笑一聲,最後一“丿”甩出去,優雅置筆,“好奇也不告訴你。”

剛要豎起耳朵的裴燎:“……”

他想追問,夏澈先一步岔開話題,骨節分明的手指向他身後指去:“雙麵膠,第二層置物架。”

裴燎隻好先去拿東西。

置物架是頂天花板的高架,饒是裴燎一米九二,也必須高抬胳膊才能拿到。

衣袖隨著動作滑落,露出肌肉分明的手臂,衣擺也往上提,展現小片線條完美的腰腹。

夏澈坐進椅子裡,從旁邊拿出一副金絲邊眼鏡戴上,目不轉睛看著。

在裴燎察覺之前,又收回視線,略垂下頭,欲蓋彌彰地重拾毛筆,筆杆輕抵住下巴,有些走神。

沒人知道,他寫字的偏好是禸體。

那些線條分明,體脂率低,寬肩窄腰的男性人體。

這個隱秘的癖好是他在紋身店打工時發現的,比起冰冷粗糙的紙張,還是有溫度有起伏的皮膚更吸引他。

不管什麼膚色,隻要那些肌肉會呼吸,就會讓上麵的字呈現躍然跳脫的美,靈動、有活力。

可惜他眼光太高,一直遇不到特彆想寫的人。

……裴燎除外。

無可否認,裴燎是他見過最合心意、最漂亮的“紙”。

偏偏他對人有意見,打死都不可能開口說這事。

夏澈壓下心底的遺憾,看到吃不到的空虛讓他越來越難受,沒好氣地對裴燎說:“趕緊拿去貼,彆站這兒,我煩。”

莫名其妙惹人嫌的裴燎:“?”

我乾什麼了?

門口寒意冷得人打顫,夏澈不樂意受凍,裴燎也難得不勉強,自己站外麵墨跡了半天。

夏澈等不耐煩了,才裹上厚重的長款羽絨服出去。

“怎麼那麼慢?”

“總覺得不對稱。”裴燎滿臉認真,還在比劃,聽到聲響抬眸看來,立馬蹙起眉心,渾然不顧剛調整好的對聯再次淩亂,拽著他外套帽子往門內丟,“那麼想炫耀你的腳踝?”

家居褲是七分,羽絨服也不拖地,夏澈後知後覺感到腳踝的冷,扒著門道:“羨慕?”

裴燎嗤笑一聲,不置可否。~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德行。

夏澈抱著胳膊,不客氣地指揮道:“左邊的,上移1.5厘米。”

裴燎偏不,把右邊的下挪1.5厘米。

夏澈:“。”

你有病吧?

他懶得再理叛逆少爺,雙麵膠砸在對方懷裡,轉身進門。

裴燎彎起唇角,把對聯固定好,屋內暖光照在紅紙上,灼熱了指尖。

【門迎春夏秋冬福,戶納東西南北財】

【迎福納祥】

果然,夏總還是那麼喜歡錢。

合租第一天巧逢新年,沒有想象中雞飛狗跳,那點未展露的矛盾被他們心照不宣掩藏,各乾各的事,平安無事度過了大半天。

裴燎剛到鄢東,一大堆事,能忙裡偷閒過幾天年假已屬不易,貼完春聯進書房就沒出來過。

夏澈一邊做蛋糕,一邊刷歐洲那邊即將聯絡的幾家企業,想了想,趁烤箱運作,敲響裴燎書房門:“現在空嗎?”

裡麵很快回複:“進。”

簡潔利落氣勢足,不愧是當慣領導的。

不巧,夏澈也當慣了,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規矩行事。

他壓根沒把自己當客人,自顧自坐進單人沙發椅中,晃著滾輪飄到裴燎對麵:“昨天沒來及說的事,我們聊一下。”

某人脖頸鎖骨和腳踝都沒有遮擋,細瞧過去,左側鎖骨上半截褐色疤痕若隱若現。

裴燎默默調高室溫:“你說。”

“你回鄢東後應該已經接手項目了吧?”夏澈開門見山,“年後準備負責什麼?”

不涉及公司機密的事裴燎一向大方分享:“和渡盛合作的跨國項目,我記得你們也有參與。”

夏澈心裡咯噔一聲:“歐洲?”

簡單兩個字,裴燎似有所悟:“你負責?”

“可能是。”夏澈沒把話說死,“但我不希望是。”

“為什麼?”裴燎蹙眉,“你很介意和我共事?”

“確實是原因之一。”夏澈看他黑了臉,聳肩道,“其二是因為,我不是這個項目最適合的人選。我工作後重心大部分放在國內,跑國際也鮮少跑歐洲,對那邊市場了解不深。”

說得冠冕堂皇,言之鑿鑿,裴燎卻一語道破:“你覺得這個項目的回報,比不上你的付出。”

夏澈被看穿也不惱,笑道:“起碼對我來說是這樣。所以,我希望你作為甲方主理人,可以跟我們岑總點明不要我。”

這是最好的方法。

反正全世界都知道他不喜歡裴燎,裴燎擔心私交影響工作,點名不要他合情合理。

裴燎不答反問:“你是不是看上其他的了?”

“這麼了解我?”夏澈讚歎,打趣完坦率點頭,“我打算疏通KL和林氏銀行的關係。”

沒有富人不在意銀行。

KL需要銀行關係,夏澈本人也需要銀行的產品,林氏向來是有錢人的首選。

裴燎哼笑:“沒記錯的話,林氏現在掌權人是林老爺子的三兒子林珝?”

“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