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了一圈,目光落在並未抬頭的齊蘊身上,深吸口氣,躬身作揖,朗聲道: “臣女元瀾參見太子殿下!”
齊蘊瞥眸, “元大小姐思量清楚再打招呼,到底是太子,還是未封王爵的不速客”
元瀾鄭重道: “臣女眼中隻有失蹤已久的太子殿下,沒有勞什子王爺。”
聞言,齊蘊擺擺手, “免禮。”
一旁的徐福來笑道: “元大小姐可還認識老夫”
“徐公公彆來無恙。”元瀾衝他行禮, “聽奶娘說,當年我失了母親,您還給我換過尿布呢。”
“……”徐福來差點嗆到,這丫頭倒是什麼都敢說。
元瀾看向穆方簡,又作了一揖, “想必前輩已經知道當年的真相,形勢所迫,晚輩不得已挑斷前輩腳筋,前輩若介懷,今日便當著太子的麵,挑斷晚輩腳筋即可。”
穆方簡抱臂,嗤道: “挑你腳筋就能償還我的”
“不能。”
“那就休要再提。”穆方簡站起身,拱了拱手, “我還要感謝元大小姐當年刀下留情,保我一命。”
元瀾心裡感慨,大將確有大將的氣節和風度。
最後,她將視線落在周染寧身上,兩人視線相彙。
周染寧起身拱手, “元大小姐。”
元瀾眼裡閃動著不知名的光,半餉才回道: “女侯。”
六人落座,在這冰天雪地即將融化之際,密謀了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
稍許,元瀾意味深長道: “殿下這是逼我出賣父親啊。”
齊蘊默然。
穆方簡道: “私欲和大義,你隻能選一樣。”
元瀾笑, “自是後者。”
*
深夜,齊蘊負手站在亭中望月,背影單薄,看上去很孤單。
周染寧安頓好徐福來等人,折回亭子,為他披上厚厚的大氅, “殿下在想皇後娘娘”
“你怎知”齊蘊沒相瞞。
周染寧也抬頭仰望月亮,圓月映入她的眼灣, “每逢月圓,我就十分想念家人,想必殿下與我有同樣的心境。”
齊蘊將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會陪你找到你的弟弟妹妹。”
周染寧陷入迷茫,月能補缺,人能嗎
自鎮遠軍覆沒已有一年之久,她的弟弟妹妹早已被送入虎口,即便找到他們,又將如何治愈他們心中的創傷
兩人回到住所時,穆咚咚正在跟元瀾切磋拳腳,元瀾即便右手不能握刀,身手依然得,瞧見周染寧走進院子,斜眉一笑, “不知是否有幸,請女侯賜教一二”
穆咚咚舉手, “我也要!”
周染寧和齊蘊對視一眼,不知元瀾為何去而複返,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比試武藝。
周染寧走上前, “賜教不敢當,染寧樂意陪元大小姐切磋一番。”
元瀾瞄見她腰間佩刀, “女侯不出刀”
“刀劍無眼,恐傷和氣。”
“也好。”元瀾笑著提議, “乾打沒意思,咱們賭點什麼。”
周染寧耐著性子道: “請講。”
元瀾指了指門外的馬車, “女侯要是贏了我,我送女侯一樣驚喜。”
周染寧越發摸不透她的意圖, “我要是輸了呢”
“還未比試就言輸”元瀾笑, “若是輸了,就再也彆見車內之人了。”
周染寧板臉, “我總要知道車內所坐之人姓甚名誰。”
元瀾依然笑著,隻是笑裡帶了幾分不甘,本以為能雲淡風輕成人之美,可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想自私地把人占為己有, “車內之人啊……”
她斜看過去, “姓周,名絮之,是陸緒送給總兵府的男伶。”
話落,周圍陷入寂靜。
周染寧瞳孔一縮,奔向那車,與掀開車簾的周絮之一步之遙。
本以為再也不能相見的姐弟倆,在異鄉重逢了。
當看到弟弟的一瞬間,周染寧驟然停下腳步,眼底閃爍晶瑩。
圓月再次映入眼簾,卻比上一次顯得皎潔,因為眼中的黯淡褪去了幾分。
“絮之……”念出弟弟名字時,周染寧牙齒打顫。
周絮之邁開長腿,跨下馬車,三步並兩步,擁抱住她。
像浮萍找到了依靠。
“姐…姐…!!”他仰頭嘶吼,發泄著情緒。
姐姐沒死,姐姐還在!
周染寧緊緊抱住他,啞聲道: “對不起,絮之,對不起……”
齊蘊將視線從姐弟倆身上收回來,看向元瀾, “你和周絮之是何關係”
“殿下應該猜到了,何必問。”
元瀾款款走向姐弟倆,剛要開口,周染寧忽然轉身,拔出環首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刀光一閃,動作利索。
“我且問你,傷過絮之嗎”
元瀾被迫停下腳步, “女侯剛剛還在說,刀劍無眼,容易傷了和氣,怎麼這就亮刀了”
周染寧將刀推進幾分,擦過元瀾的皮膚, “傷我親人者,彆說傷和氣,我會傷你的命。”
元瀾笑著看向她身後的周絮之, “現在我信你們姐弟的感情了。”
說完,以左手撥開刀身,歪頭笑道: “那你要選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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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元瀾問完這句話,自己就後悔了,周絮之傻了才會選她。
她向來圓滑,善於自己找台階下,故而,沒等周絮之回答,元瀾笑著擺擺手, “醉了醉了,彆理醉鬼。”
然後,腳步虛浮地繞過周染寧,撲進周絮之懷裡, “抱我回去。”
眾人: “……”
周絮之早習慣她的不按套路,扶她走向車馬,對周染寧道: “姐,明日午時,我再過來。”
周染寧知道,他和元瀾之間還有很多事情要清算,於是點點頭, “明日,我給你做雞蛋麵。”
小時候,周絮之從私塾回來,都要央著周染寧給他做碗雞蛋麵,百吃不厭,兩人明明同日出生,可他很自覺地把自己當作了弟弟。
周染寧自小懂事,又隻有這麼一對龍鳳胎弟弟妹妹,打心眼裡疼愛他們,沒把他們當成庶出對待。
姐弟三人在一起度過了十六個年頭,感情甚篤,本以為會風雨同舟,可誰曾想,僅僅一年,物是人非,豔陽下的少男少女已變了模樣。
周染寧目送馬車離開,心道,欠了元瀾一個人情。
穆咚咚啃著玉米走過來, “女侯姐姐,元瀾有意做你弟妹。”
“……”
穆咚咚挑挑柳葉眉, “你還有兄長嗎我想做你大嫂,這樣就能壓元瀾一頭了。”
“……”
周染寧搖頭, “沒有,家裡我行一。”
“義兄也行。”
周染寧嘴角抽搐,想了想, “我有個表哥,就在北陲軍中。”
也就是,阿虎想要投奔之人。
穆咚咚立馬亮了杏眼, “哪位呀”
“北陲軍軍師葉欽。”
穆咚咚跑到穆方簡身邊, “爹爹,你可聽過葉欽”
穆方簡臉色五彩斑斕,拽著她往屋裡走,小聲叨咕: “大姑娘家家的,臉皮怎麼這麼厚!”
穆咚咚撲棱兩下, “爹不是告訴我,凡事都要比元瀾強麼,我彆的比不過她,臉皮一定要比她厚!”
穆方簡望天,怎麼生了這麼個傻閨女。
夜已深,圓月懸掛天邊,映亮了每個人的路。
周染寧走到齊蘊身邊, “殿下還未進食,餓嗎”
齊蘊點點頭, “幫我煮碗雞蛋麵。”
周染寧詫異, “殿下不是不喜歡吃雞蛋嗎”
看男人沉了臉,她忽然意識到什麼,卻沒辦法改口了,隻好硬著頭皮挽住他手臂,揚頦道: “我現在就去給殿下擀麵。”
齊蘊腳步未動。→思→兔→在→線→閱→讀→
這男人還要哄啊。
周染寧挽著他往灶房走,低頭自顧自道: “我改良了配方,殿下一定會喜歡的。”
齊蘊淡淡道: “多加一個蛋。”
“…好。”
兩人走進灶房,周染寧挽起衣袖,洗手作羹湯,動作利索嫻熟, “殿下想吃粗一點的,還是細一點的”
齊蘊靠在門邊,凝著燈火中的人兒,忽然有了家的歸屬感。
說來也怪,明明含著金湯匙出生,卻不比普通人快樂,自幼身處宮闈,每日讀書習武,不沾半點煙火氣,那時沒覺得累,這會兒倒是覺得了。
他走過去,自女人身後擁住了她。
周染寧擀麵的動作一頓,偏頭看過來, “殿下怎麼了”
帶著憂鬱氣息的齊蘊,是她在齊小乖身上未曾見過的。
齊蘊沒述心裡事,握住她的手,教她擀麵, “我喜歡粗一點的。”
周染寧思緒有些飄,扭扭身子, “哦好,粗一點。”
齊蘊看她側臉, “我喜歡吃雞蛋。”
“…嗯,殿下喜歡吃雞蛋。”
齊蘊這才滿意,鬆開她,走到屋外劈柴。
隱衛們看著太子殿下做粗活,又憶起了那個獨自生活在農舍的齊小乖。
一個個對著長夜感慨萬千。
齊蘊劈完柴,抱進灶房,蹲在爐洞前燒火。
周染寧擀好麵,舀水倒入鍋中,又洗了青菜備用,想起齊小乖的重口味,不禁問道: “多加鹽”
齊蘊被煙嗆到,咳了下, “少一點。”
“…嗯。”
安靜的食桌前,齊蘊低頭吃麵,與齊小乖邊吃邊聊天的習慣不同,齊蘊一直安安靜靜的,連吸溜麵條都極為優雅。
周染寧推過醋瓶和辣椒,齊蘊把醋瓶推遠,惹笑了女人。
齊蘊放下筷箸, “笑什麼”
“笑殿下幼稚。”
“哪裡幼稚”
周染寧伸出一根手指,擦去他嘴邊的芝麻,吮進自己嘴裡。
這動作既無心,又放肆大膽,齊蘊竟可恥的有了異樣感。
周染寧擦擦指尖,翹起嘴角, “殿下,我今晚很滿足。”
“我知道。”
周絮之抱著元瀾離開時,將周錦兒的下落告知了她。
周染寧歎道: “等接回錦兒,我就彆無他求了。”
“一定會的。”齊蘊承諾道, “無論她遭遇了什麼,我都會給她尋一個好人家,讓她餘生無憂。”
周染寧沒有感到欣慰,反而更加擔憂,連齊蘊都覺得妹妹遭遇了坎坷,還有其他轉折餘地嗎
比起弟弟,她更擔心妹妹,有時會夢見妹妹被欺街頭,無依無靠的場景,每每夢到,心如刀絞。
總兵府偏房。
周絮之抱著裝醉的元瀾走進寢房,砰一下將她放在塌上。
元瀾坐起來,摟住他脖頸,迫使他彎下腰, “我都成全你們姐弟相見了,還不高興”
周絮之麵無表情, “我該對你感激涕零”
他對她的態度一直冷冰冰的,看不出半分情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