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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毅。”

杏花還是開得這樣熱鬨,如錦似繡的春/色裡,少女的笑容燦爛而奪目。

在她轉頭望過來的時候,仿佛連他破敗的墳頭也鮮豔起來,五彩斑斕。

“你看這兒有個土地廟。”

跟在身後的年輕公子搖頭笑歎:“傻丫頭,那是個野墳。”

等她走近,細看之下也訕訕一笑:“還真的是。”

“看這墓碑……少說也有上千年了吧,都成這樣了。”年輕公子收起折扇,伸手拉她。

“走了,沒什麼意思。”

“怎麼說也是個墳呢。”那人含笑,“就這樣孤零零的睡在這裡太可憐了,叫人給除除草吧?”

“彆了吧,很晦氣的。”年輕公子不太樂意,“何況墓主人同我們又沒什麼關係。”

“咱們往後死了不也是個墳包麼?”少女不依不饒,“你樂意自己的墳變成這樣啊?”

他急急捂住她的嘴:“呸呸呸……又瞎說。”

“我沒有瞎說呀。”少女笑%e5%90%9f%e5%90%9f地把他手拿下來,“你就幫幫忙吧?”

他雖無奈,卻也沒有辦法:“好好……依你就是。”

瘋長的野草被人一一拔去,殘破的墓碑再度立在土地上,斜陽夕照,那影子也被拽得很長很長。

時音撫著石碑,看到遠方的身影漸行漸遠。

這一彆,再相逢已物是人非。

朝廷風雲變幻,都門血流成河,抄家,發配,大雪封山,受儘□□……

得到消息的那日,他奔到汾水高原上,在紛飛的白雪中救下已被怨氣附體的靈魂。

她已經死了,無力回天。

陰曹地府,冥界鬼域。

他捧著藥碗,柔聲問道:“你叫什麼?”

“我叫……”沉默好一陣,她才搖頭,“我不想用生前的姓名。”

“那就叫念一吧。”

他笑道:“橫豎都是你。”

……

眼底的淚水落在她臉上,沿著麵頰滑落到耳邊,最後消失在鬢角。

時音抬起頭來,用衣袖給她擦去方才的淚痕,淡笑道:

“和他好好過完這一生吧。”

“念一。”

我的念一……

*

一覺醒來,外麵鳥啼關啾,昨晚忘記放下簾子,日光直直照在眼睛上,刺目而疼痛。

念一未及多想便舉手去遮擋。

太陽的暖意,柔綿溫軟,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手指上傳來的熱度透過眼皮溫暖著雙目,她睡意朦朧的伸手摸了摸鼻尖,又去摸耳垂,隨後猛然驚醒過來。

怎麼回事……

她的身體竟是熱的?

念一急匆匆下床走到窗邊,陽光之下,手腕上分明有血液在流動。

這具身體是活的?!

她拍拍臉頰試圖讓自己清晰過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昨晚發生的事。

像是一場夢,又不像是一場夢。

腦中赫然冒出一個念頭,她手臂微顫,披上外袍跑出門。

此時此刻,時音仍站在屋內,平靜地看著她跌跌撞撞尋到展昭,攤開胳膊給他瞧,隨後又心急如焚地打聽自己的下落。

聽到動靜,連翹和白玉堂也推門出來。

她眼裡似有淚光。

——“你們看見時音了麼?”

——“我有很要緊的事!”

——“求求你,一定要幫我找到他!”

遠遠近近,“時音”二字的的喊聲此起彼伏,回蕩在山林裡。

他在窗邊微笑,笑容裡又含著苦澀。

傻丫頭,你都是人了。

人怎麼會看得見鬼呢……

迎著朝陽,他閉上雙眼,沐浴在陽光下,但所能感覺到的,仍是寒冷如斯。

一千年了。

他也累了。

承載了那麼多的記憶,有悲有喜,一一回想時難免感到疲倦。

是時候放手了。

他甩開白袍,餘光瞥見那隻裝滿了草編蝴蝶的竹籃,他詫異了一下,繼而伸手取了一隻,在日頭下細細端詳。

青綠色的枝葉,是春天的顏色,滿目都是生的活力。

他把它放在貼身的地方,最靠近心口的位置,然後舉步往幽暗裡走。

“老大!”

“老大!”

衣袖突然被什麼東西抓住,時音回過頭,兩隻小鬼一左一右,眼巴巴的抬眼看他。

二小鬼揪著他衣袍,哽咽道:“老大,你要去哪裡兒……”

他風輕雲淡地笑道:“去投胎。”

“老大,不要走……”三小鬼撲到他懷中,放聲大哭。

“念一走了,你也走了,那我們呢……我們怎麼辦啊!”

百年來,他們倆形影不離地跟著他身邊,眼下他若是不在了,今後他們又要如何生存。

時音伸手覆在二小鬼頭頂上,淡然開口:

“我總會有離開的一天,你們要學會自己生活。”

“不要,我不要自己生活!”三小鬼不住抹著眼淚,“我們一直都是跟著老大的……”

二小鬼拚命搖頭,“老大,你也帶我們走吧!”

“老大……”

他躑躅了一瞬,“你們……當真要跟著我一起?”

兩隻小鬼抱著他的%e8%85%bf,泣不成聲。

“六道輪回,三界生靈,投胎轉世,或成人或成妖或成畜,皆無定數,你們不害怕?”

二小鬼仰起臉來,滿臉是淚,“老大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嗯!”三小鬼緊抿嘴%e5%94%87,用力點頭,“嗯!”

“那好。”時音展開笑顏,“我們一起走。”

……

忘川河畔,流淌的河水間縈繞著朦朧的白霧,緩之又緩地在水麵上漂浮,乍一看去,宛若仙境。

古老的奈何橋立在中央,走於腳下,咯吱咯吱發出聲音。

待他駐足時,孟婆眉目沉靜地遞上來一碗冰冷的湯水,無色無味。

她淡淡道:“這碗湯,我給你備了一千年了。”

“哦?”時音接過湯碗,揚眉打趣道,“可彆餿了。”

他送到%e5%94%87邊,又無緣故地頓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

“若是不好喝,我不會買賬的。”

“好與不好,嘗了才會知道。”

時音喉中微澀,像是下定了決心,仰頭一飲而儘。

寒意從四肢百骸裡進去,冷得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真難喝。”

他擦著%e5%94%87上的湯汁,漫不經心地把碗丟了回去。

孟婆彎下腰把空碗放到忘川水上,不動聲色地開口:

“心裡苦,這湯喝著才苦。”

時音沒有接話,隻聳肩懶洋洋地笑了一下,舉步往前走。

孤寂的橋頭,孟婆神色淡然地望著那座白霧朦朧的古橋,走到橋中間的人,揚起手來往身後輕輕一揮。

他此一生,並不後悔所做過的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隻是,有少許遺憾罷了……

第91章 【輪回】

四年以後。

陽春三月,花滿京都,柳綠桃紅,一路風光綺麗。

汴河河岸,楊柳依依,出門踏春遊玩的人甚多。臨河不遠處正有一酒肆茶坊,那瓦子裡乃是城內遠近聞名的說書先生,大桌小桌坐滿了前來聽書的人。

“啪”且見那醒目一聲落下。

這說書先生捏著折扇,挽起袖子來,講得煞有介事。

“要論起咱們開封的傳奇人物,不必老朽多說,在座的隻怕都心中有數。”他輕咳一聲,“不錯,那就是當日在耀武樓大顯身手,被聖上金口禦賜‘禦貓’封號的展南俠,展大人——”

“說起這位展大人的事跡,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講不完呐。但諸位隻知其人協助包大人鋤強扶弱,破案無數,又可知這南俠亦有江湖柔情。”

聽到此處,底下的人都有些好奇起來。

“展大人早已成%e4%ba%b2。”有人問道,“你可是要講他是如何同展夫人相遇的麼?”

“嘖嘖……這你們就孤陋寡聞了。”說書人眼中露出一絲得意神情,喝了口水,特地賣關子。

“那你快說。”

“展大人到底有什麼傳奇的故事?”

“就是就是……”

……

他輕捋胡須,揚了揚眉,“不知道了吧?”

“傳說,他一共有三位紅顏知己。”

說書先生高高舉起折扇來,認真說道:“這其一,是一位知曉天文地理,精通卜卦之術的江湖術士,展大人曾與她有過一段淒美的戀情,然而最終卻不了了之;這其二,乃是當年曾任侍郎一職的慕顯,慕大人家的二小姐,兩人數年前私奔出城,但到底如何也無人知曉;而這其三麼……”

他微微一笑:“便是今日的展夫人了。

聽聞她醫術高明,能讓人起死回生,模樣還有幾分像是當初的慕家二小姐。”

在座之人不解道:“慕家不是被人詛咒了麼?一家子好幾年前平白無故全死光了。”

其中一個人恍然:“想來這慕家二小姐也因此離世,展大人思念過度,於是便找了位容貌相似的姑娘?”

“展大人真是用情至深啊……”

眾人紛紛點頭讚同。

竟想不到名揚天下的南俠還有如此令人唏噓的愛情故事。

瓦舍門前,藍衫人聽得一臉無奈,旁邊的女子卻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念一。”他搖頭笑歎。

“這些人真能編故事。”她掩著嘴,眉眼間也帶著些許打趣,“你可有‘三位’紅顏知己呢。”

展昭微笑著,神情無可奈何。他偏頭朝那瓦子裡看了一眼,然後轉過身準備進去。

念一奇道:“你要作甚麼?”

後者淡然道:“去給自己評評理。”

“噗”她又是一笑,隻得點頭,“可彆嚇著人家了。”

“無妨,今日沒穿官服來。”

念一歪頭柔聲道:“那我在這兒等你。”

展昭握了握她的手:“嗯。”

見他打起簾子往裡走,念一自顧在原地理了理頭發,和煦的暖陽灑在臉上,不熱也不冷,地上是她的影子,淺淺淡淡的。

這樣的天氣當真舒服至極。

尚未等到展昭出來,身後的街市上忽然一陣喧嘩,似乎有誰偷拿了東西,小販一麵罵一麵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