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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兩間廂房裡住著那後生肖悅和老者楊逸,二人的房屋相對而立。

此時,燈燭已滅,借著月色,肖悅從自己包袱中翻出一張疊得皺皺巴巴的紙,仔細看了一回,隨即收到懷裡,摸索著推開門。

院子偏僻角落裡擺了一把久鋤頭,是翻花土用的,他尋了半天覺得唯有此物順手,於是拎在肩頭,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就在同時,他前腳剛走,後腳便有個黑影,身形靈巧地躥了進來。

時候已經不早,楊逸卻還未入睡,一盞昏暗的油燈擱在床頭,手裡捧著本舊書。

翻了幾頁,大約也無法專注,他把書放下,忽然回身,小心翼翼地從行李內取出一塊牌位。

靈牌是上好的檀木所製,兩邊還鍍了暗金,看上去很莊重。

他把牌位拿手撫摸了半晌,悠悠歎口氣,起身來放到櫃上,焚香祭拜。

頭叩了三下,香燭青煙繚繞,楊逸望著那牌位上的字怔怔出神。

“老爺,到蜀地了。”

“您那時叨念了這麼久,眼下終於能得償所願。”

將香插在香爐中,他又退到一旁跪著。

“可惜這地方不好,雖然景色如畫,但太過晦氣。不過您儘管放心,蜀中總有風水寶地,此事我一定會辦妥的。不知您在地下……過的可好?”

楊逸喉中微哽,半天才道:

“五十年前……是阿五有愧於你,我愧對夫人,也愧對小姐……連、連屍首都無法替你們保全。”

他話音落下,聲音卻越漸顫唞。

“老爺,阿五當年少不更事,如今已過去這許久,我老了,那時想不明白的,想也都想明白了……您千萬莫要怪我,我也是……我也是不得已。”

燃成了灰的香,斷了一節掉在香爐之中。

屋外,微風陣陣,樹影橫斜。黑影隔著窗靜靜矗立,終於忍不住,拿手狠狠捂著臉,將壓抑的眼淚儘數咽回腹中。

不知過了多久,房中燈盞已熄。

她鬆開手,轉身靠著牆,抬頭去看雲煙裡的淡月,良久,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

子時,三更天了。

展昭練過劍,正往自己住處而行。

到了深夜,氣候更加寒冷,空中已有些細碎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下來。

走到院內,手剛撫上門扉,偏頭卻看見旁邊月洞門後有火光亮起,隱隱聞得焦糊的味道。

都這時候了,會是誰?

他心覺奇怪,遂收手慢慢往門洞走去。

牆上有幾株紅梅開著,台階下花瓣散落,氣流卷著黃表紙打起旋兒,隨即又被火%e8%88%8c一寸一寸吞噬。

他看見那個衣衫單薄的人跪在銅盆裡,一張又一張地往火中添紙錢,眸子裡映著的,全是熠熠跳躍的火焰。

她在哭,淚流滿麵。

猛地看到門外還站了個人,念一赫然站起身來,手足無措地丟下紙錢,似乎沒料到這麼晚了還會有人。

“你……”

展昭盯著她的臉,亦不知該如何開口,“出什麼事了?”

念一胡亂把眼淚擦乾,甚至連招呼也沒打,幾步跨上台階,倉皇的拉開門,“砰”的關上。

院子裡,隻剩下他和一盆即將燃儘的紙錢。

☆、第14章 【往事】

宋太宗太平興國五年,三月。

陽春時節。

開封城內,滿城杏花,夾道花瓣如雪,雲霧一般濃烈。

書房外,竹亭中,有個書生扮相的男子正垂首捧讀書卷。亭子邊即是開得嫣豔的杏花樹,風一吹不時便有落英灑在書上,他倒也不在意,不厭其煩地一次次輕輕抖掉。

園門後,十六七歲的少女拈著一株花枝,腳步輕盈地朝這邊跑來,沿著簷廊一路跑一路笑,手裡的花襯在和煦的陽光下,隨風搖曳。

男子看得入神,她已到身後卻也不曾察覺。

少女便回頭對一旁的丫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而笑嘻嘻地拿花枝撓他後勁。

肩頭的花瓣簌簌往下掉,幾乎遮住書上的文字,男子終於回過神,扭頭朝後看,少女正搖晃著自己手中的花,掩嘴咯咯而笑。

“你這丫頭……”顧澤文無奈地笑歎,把書一卷往她頭上輕敲了一記,“越大越沒規矩了。”

少女不以為意地揉著額頭,眼中滿滿的笑意:

“爹爹在看什麼這麼好看?也給我瞧瞧?”

“你要瞧?你瞧得懂麼?”

“怎麼瞧不懂,好歹我也認得幾個字。”她說著俯下`身,飛快把書抽走。

顧澤文搖頭輕歎,“都是大姑娘了,還成日裡這麼毛毛躁躁的,叫夫家人看見了可怎麼好,也不怕人家笑話。”

“他敢。”她隨手翻著書,揚起眉,語氣得意,“司毅若敢說嫌棄,看我往後還理不理他。”

“看你看你,這叫什麼話,眼下都這麼囂張,等嫁過去還得了……”

“女兒家要溫婉賢淑,往後相夫教子,家中和睦,這一輩子才會過得順暢。”

她還沒聽完,就把書合上,頭一歪笑容嬌憨:“司毅說了,叫我嫁過去什麼都彆操心,隻管在家吃吃喝喝就好,他會養我一輩子。”

“你就知道欺負人家。”

“我怎麼就欺負他了,他養我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我們打小就說好了的。”

顧澤文說不過她,乾脆也不再說話,他搖頭一笑,提起桌上的茶壺,悠悠滿上一杯。

春日裡溫軟的陽光在杯中蕩漾,水花濺起,波光粼粼。

“明柳。”

身後,站在杏花疏影裡的婦人正含笑而立,眉宇間儘是溫柔。

“快過來,彆打攪你爹爹看書。”

“娘!”她未及多想,扔下花枝興衝衝向她跑去。

真好的天氣。

春光明媚如斯,滿目的柔綿溫軟,掌心裡是觸手可及的麵容,熟悉的眉目越來越近。

就在她快要伸手碰到的那一瞬,黑暗從指尖擴散,下一刻,眼前一片漆黑。

周圍什麼也沒有,暖陽褪去,寒意上湧,冰冷刺骨。

西北的高原上,汾河已經結冰,雪花紛飛。

這裡人跡罕至,草木不生,漫山遍野都是白色。

她趴在雪中,衣衫襤褸,木枷橫在脖子前,頸上血肉模糊。雙腳被人狠狠往後拖拽,她咬著牙,拚命掙紮,五指深深扣進雪裡,艱難地往前挪動,一步又一步。

身前是一串帶血的痕跡,在白雪皚皚中蜿蜒迂回。

救我。

救我。

救我……

耳邊什麼也聽不見,四周萬籟俱寂,她躺在冰天雪地裡,未著寸縷,頭頂隱約有禿鷲盤旋的叫聲。

為什麼偏偏是我?

而我又是誰?↙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的屍體,如今又在哪兒……

夢魘。

念一猛地睜開眼坐起身來,大口大口喘氣。

*

次日清晨,天才初初發亮,前廳裡範青雲幾人打點好行裝坐在一旁喝茶,準備柳夫人到後就辭行啟程。

因為昨晚睡得不好,念一起得很遲,從穿堂出來時,下人已備好了早點。

“時姑娘。”白玉堂還沒開口,肖悅倒是眼尖先看到她,忙不迭打招呼,“早啊!”

她禮貌地笑了一下,點點頭。

展昭就坐在對麵,由於昨夜之事,兩人都覺得有些尷尬,目光一觸及,很快便各自轉開,佯裝無事地捧茶喝水。

坐了小半天也不見柳夫人,範青雲不免不耐,一手撐著頭,另一手敲著桌子,心中著急。

再過一陣天色就不早了,因為這裡離黔州還有一段距離,他擔心趕不到天黑之前進城。正坐立不安之際,柳夫人笑容滿麵地從院外進來。

“小婦人來遲,幾位久等了。”

陳英忙放下酒杯,起身作揖:“夫人,在下……”

“陳公子先莫急。”知道他所言何事,柳夫人先開口打斷,“我這在山下玄中道觀內請來了位法力高強的道長,大家既是擔憂,不如請他瞧一瞧?倘若真有不乾淨的東西,一並除去也免得夜長夢多。”

“這……”陳英似在猶豫,一旁的楊逸倒覺得此法可行。

“夫人既已將道長請到,試一試也無妨。”

“不錯。”肖悅笑著點頭表示同意,“這道觀的住持我是認識的,除妖驅鬼的手法很是利索,絕對信得過。”

“你什麼時候也和這附近的道觀有來往了?”張員外聽著好奇,偏頭問他,“當真麼?”

“騙你作甚麼,我舅舅常去打醮焚香,家中的大小法事都是請那兒的道士做的。彆說是驅鬼,就是妖怪那也捉過三兩隻,據說前些時日才將一個修煉五百年的蛤蟆精給剝皮正法,還有……”

話沒道完,驀地聽到茶碗打碎的聲響,眾人循聲看去,茶幾下,念一正俯身手忙腳亂地去撿碎片。

“姑娘就擱那兒吧,仔細傷著手。”柳夫人忙道,“這些事叫下人來做便好。”

念一手上微顫,半晌才把茶碗放回原處,訕訕地頷首。

由於昨日鬨鬼,把那王老板嚇得連夜就跑下山去了,因此無論如何,柳夫人都要求要開壇做法,好讓眾人能夠安心。

靈壇就設在客房外的院子裡,幡子高高而掛,幾個小道士舉著鈴鐺拿著鼓,口中念念有詞。

這來的道士看年紀不過四十,身形清瘦,白麵青須,上穿著個素色護領的道袍,眼目微虛,看上去很有氣勢。

白玉堂見他神情莊重地將那把桃木劍拿在手中,半是好笑半是詢問地朝展昭道:“聽說他就拿這木棍兒瞎揮幾下便能知道莊子裡有沒有鬼。你覺得靠譜麼?”

“招魂請靈的事,我不懂。”展昭也沒看他,卻想起什麼來,“不過倒是認得一個修道的朋友,他開壇做法之時,從不用這些東西。”

“你還認識修道之人?”白玉堂抱臂看他,“你行啊,朋友還不少嘛。”

他聞言隻是一笑:“過獎。”

上香完畢,青須道士握劍在手,閉目念咒,忽而抓了把豆子往空中一灑,腳步邁開,劈、刺、挑,把這桃木劍揮舞得獵獵生風。不多時,見他旋身一轉,從邊上小道士手裡奪過鈴鐺來,揚起胳膊不住搖晃。

四下裡很安靜,滿耳都是聒噪的“叮叮”聲。

展昭抱著劍靜靜瞧了一陣,餘光卻看見念一神色焦慮地拿兩手掐來擰去,目光一轉不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