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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為凰 息時 4070 字 1個月前

林中雜草已叢叢,高高鼓起兩座土築墳塋,顯得有些突兀。

這兩座墳塋緊緊相連,卻僅有一塊墓碑豎立,碑上鐫刻著寥寥幾字,亡夫江離之墓,妻殷氏成化十九年立。

碑前灑滿了酒,隻見一身著飛魚服的男子蹲在前頭,中抓著壺酒,一副微醺的模樣,凝著墓碑上的字,沉聲道:“大哥,你知道嗎,我牟斌這輩子,隻後悔一件事,便是當年將撿到的玉笄修補好交給你,還讓你去仁壽宮還給殷姑姑,讓你有機會借花獻佛,賣弄人情,出儘了本該屬於我的風頭!但有一件事,我從沒有後悔過”,牟斌忽然冷笑,“就是殺你。”

不遠處南絮與張均枼將至,牟斌行事向來謹慎小心,聽到了些風吹草動便立馬警覺起來,轉身見是南絮二人,不經細想便匆忙離去,有些事,他不想讓她知道。

“有人來過”,張均枼到此還未看清墓碑上所刻,便瞧見了那一灘酒水。

南絮自也瞧見了,靜靜地蹲下`身子,取出籃中的酒水與紙錢,“許是他從前的部下吧”,牟斌年年都來此祭拜,她豈會不知。

張均枼已看清碑上刻的,她不曾聽說,原來南絮姑姑早已嫁做人婦,隻是可憐她年紀輕輕的,便守寡了。

南絮祭拜亡夫,張均枼隻得站在她身後靜候,而牟斌,卻是躲在林中遠遠觀望,殷姑姑於他而言,是一個多麼遙不可及的人。

“他是錦衣衛千戶,師投懷恩大人門下,與牟斌是出生入死的過命兄弟,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牟斌說,他為了救他,被人穿心而死,死後被拋屍荒野,連個全屍都沒有”,南絮言語至此,不禁自嘲,“可憐他忠肝義膽,誓死為朝廷效忠,卻沒人肯為他立個墳塚。”

南絮抬手取下插在鬢間的玉笄,握在手中望了許久,眸中已充斥了淚水。

“這玉笄是我母%e4%ba%b2留給我的遺物,當年本已無跡可尋,是他在宮後苑撿來還給我的,當時年少無知,一見他便情竇初開,又感念他的恩情,便求太後賜婚,我與他在仁壽宮門前跪了整整三日,太後才答應我們的婚事。我以為,我們能長相廝守,終老一生,沒想到,婚後不過半年,他便死在去往江西布政司的途中”,南絮說罷仰麵拭了滿臉的淚痕,而後朝張均枼侃侃一笑,“張淑女,奴婢方才失禮了。”

張均枼露出淺淺笑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姑姑也莫再傷心了。”

南絮一笑而過,將手中的玉笄埋入土中,“三年了,該放下的總要放下。”

適才南絮那一番言語,誰曾見到牟斌臉上的失落與不甘,他對南絮的那份心意,又有誰懂!

南絮掂了掂一旁的酒壺,站起身來隨手倒在那座沒有墓碑的墳塚前,望著地上的酒,麵無表情的說道:“這是我父%e4%ba%b2,門達。”

南絮說罷便轉身離去,張均枼亦是跟了去,隻是不忘回首看一眼門達的墳塋,門達是景泰、天順年間的佞臣,成化初年被貶廣西南丹衛充軍,路上被仇家了結了性命。

她隻聽聞南絮姑姑的身份很是隱秘,宮裡頭鮮有人清楚,沒想到,原來她是前錦衣衛指揮使門達的女兒。

回了城中,天色已暗了許多,南絮這才與張均枼一起去往綢莊。

畢竟是新年,各宮多少都要有幾筆開銷,鹹陽宮也不例外,光是為淑女們購置衣料便要花費不少,再加上胭脂水米分之類的,也不能馬虎。

這麼些東西,自然無需南絮%e4%ba%b2自帶回宮。

出了脂米分鋪子這會兒天色已完全黑了,街道上燈火通明,人山人海,張均枼走在南絮身後,見人潮擁擠,突然停步,目不轉睛的凝著南絮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眼前,這才轉身離去。

她要逃,即使如今宮中已無人要取她性命,可萬貴妃收買她,周太後有意拉攏她,就連太子也……

她說過,此生定不負談大哥相思之苦,若負了,便夫逝子亡,不得善終。

她也曾說過,長發為君留,散發待君束。

她記得,那日朝陽初升,她執起他的手,臉頰緋紅,笑意綿綿的對他說: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向我父%e4%ba%b2提%e4%ba%b2,我等你騎著高頭大馬,聘八抬大轎來娶我。

而他伏在她耳邊,輕聲呢喃:等我。

她隻恨父%e4%ba%b2妄語許了她的終身,恨孫家人棒打鴛鴦,恨有卉騙她去絳雪軒,恨萬貴妃屢次三番害她性命。

“姑娘。”

張均枼聞聲止步,回身隻見是一個道士,坐在攤前望著她。

“有事麼”

那道士未答,緩緩站起身,繞著張均枼打量了一番,而後板板正正的立在她身前,問道:“姑娘可知現在是幾時”

“亥時。”

“亥時”道士昂首看了看天,又衝著張均枼露出一笑,“亥時,姑娘不去赴約嗎”

張均枼確是有那麼一瞬間的動搖,多日的相處,她對朱佑樘,當真就沒有動過心麼,可朱佑樘如何比得過談大哥,她終於還是冷冰冰的回道:“為何要去”

道士捋了捋胡須,“姑娘通身貴氣,可要算卦”

張均枼皺了皺眉頭,“不必了”,言罷便要走開,豈知那道士又問:“姑娘不想問問你的姻緣嗎?”

張均枼到底還是回過頭來了,道士這回並沒有賣關子,直截了當的說道:“紅繩係足是前緣,不用媒人自成全,月明夜半菩提下,六出好聽鳳求凰。”

“鳳求凰”,張均枼喃喃自語,“繩牽是何人”

道士未語,伸手指了指天,張均枼抬頭望去,目中滿是不可置信,那七星,竟是北鬥。

北鬥喻帝王,她的良人,果真就是日後那位九五之尊麼!

“姑娘,凡事皆應順應天理,你的姻緣十年前就已定下了,躲,是躲不掉的。”

十年前,她記起了,原來當年那個與家人走散,還被一群惡人追殺的小男孩,就是太子!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歸咎於她自己,張均枼啊張均枼,你不該救他的!

“張姑娘!”南絮匆忙趕來,見張均枼還在,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忽見喻道純在此,不免疑惑,可又不便多問,便微微躬身施禮,“喻道長。”

“回宮吧”,張均枼毫無麵色的轉過身,兀自離去。

☆、第卅三章 怎忍彆離去

今日春節,不少大明的藩屬國均遣使來朝覲見入貢,大抵有安南、暹羅、琉球、撒馬爾罕和爪哇國,唯獨不見李朝使團。

酒宴早早的便已備好,諸國使臣也都已等得有些耐煩不住,尤其是爪哇國使團的首領,竟已拍案而起,神色極為不悅的說道了些什麼。

朱佑樘麵無波瀾,這一聲巨響竟也沒有使他回過神來,他的臉色有些暗,似乎很是疲憊,大概是因昨夜之事,張均枼爽了他的約,可他卻佇立在北風中足足等了兩個時辰。

朱見深卻是驚到了,瞅了眼爪哇國使臣,王皇後亦聞聲望去,見朱見深驚魂未定的模樣,忙疾步走去為他撫膺,爪哇國使臣見大明皇帝如此神色,不禁羞愧垂首。

王皇後瞥了瞥立於朝堂之下右側那幾位文臣打扮的人,“劉少卿,他方才說了什麼”

為首的劉少卿有些膽怯,吞吞吐吐的答道:“他說,早聞大明的美人如天仙下凡,美酒如瓊漿玉液,如今卻是見不著美人,嘗不得美酒,空能眼巴巴的望著!”

朱見深聞言訕笑,“爪哇大使不拘小節,豪邁直爽,另朕欽佩。”

劉少卿又緊接著向爪哇國使臣翻譯了一遍。

爪哇使臣聽罷有些不好意思,摸著後腦勺傻笑,倒是顯得憨態可掬。

“陛下”,侍立朱見深身側的懷恩俯首帖耳,“李朝使臣今兒個怕是不會來了。”

朱見深眉峰緊蹙,“李朝年年入貢,昨兒會同館也已差人來通報,李朝的使團早早的就住進南館了,今日豈會不來。”

“陛下”,懷恩暗暗看了看諸國使臣,而後麵露難色,“可不能再等了,耽誤了吉時可怎好。”┅思┅兔┅網┅

懷恩方才言罷,殿外便風風火火的進來一批人,皆是李朝人的打扮。

那些人一進來便伏地而拜,“臣等叩見大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平身吧”,朱見深這才漸有悅色。

“謝皇帝陛下。”

“李朝大使何以來得這樣遲,可是有事耽擱了”

為首的使臣垂首稟道:“回皇帝陛下,臣等今日早晨出了會同館,本該直奔皇宮,卻接到密報,說,我朝的順淑長公主,在大明,失蹤了。”

“哦”朱見深略顯驚詫,“果真”

“是。”

王皇後聽聞那使臣的口氣,便已是滿腹的心疑,“你們李朝的公主不在漢城呆著,跑到大明來做什麼?”

“不瞞皇後殿下,公主因逃婚,帶著奴仆自山東入關進入大明,在去往山西太原時,被一幫馬賊劫走,至今無跡可尋,隻怕是,凶多吉少了。”

“這…你們的公主既是在大明失蹤的,那朕,自也當為你們找尋”,朱見深側首抬眼,“懷恩,為朕擬旨,命山西布政司和太原府全力搜救順淑公主,另外,張貼皇榜,懸賞有功之人。”

“是。”

“如此,臣等便代國王,叩謝皇帝陛下聖恩了。”

“聽聞張淑女昨兒找喻道長算了卦”,南絮看似無意調侃,卻是有意試探,昨晚她找到她時,她分明是一副傷心欲絕,幾近崩潰的模樣。

張均枼似笑非笑,“是他找我的”,終究南絮姑姑是太後的人。

南絮已猜到了張均枼心中所想,便不再言語,豈知張均枼忽然停駐不前,%e5%94%87角生起一絲淒然笑意,“姑姑不想知道,我求了什麼”

南絮見她如此,不好多言,隻得順著她,“是什麼”

“姻緣。”

南絮已不知該如何作答,恍然見太後與皇後移駕至此,忙帶著張均枼過去迎駕。

王皇後正說得儘興,這番被南絮打斷,自然不悅,可太後在旁,也不好發作,便掃視了眼四周的枯枝殘葉,“翕兒,吩咐司苑局,宮後苑的這些殘花敗柳,該修理修理了。”

“是。”

周太後知她口中的殘花敗柳,暗指南絮,心中略有一絲慍怒,南絮再怎麼不濟,卻也是她仁壽宮的人,皇後此言,分明是在挑釁她。

可回首見南絮依舊麵色平靜,便也不與皇後計較。

一見張均枼在此,周太後便是滿臉悅色,和藹可%e4%ba%b2,拉過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