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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風雲 一片月 4294 字 1個月前

出腰畔長劍,對麵若土色的張廣道了聲“得罪”,揮劍斬下。

再有氣魄的人麵對死亡都會懼怕,何況如此一個貪欲縱橫的人?掉下的頭顱順著磚頭滾出去,前鋒營的兵士們都側目看去。

大昭立國以來兩位國公,一位衷心為國,死而後已;一位竊國謀逆,身首分離。史書中的記載終究會記下這一筆,可不知道張廣泉下有知,會作何感想?

張耀未曾想到,皇帝竟然連叫陣的機會都沒給,便殺了父%e4%ba%b2。很快便有根麻繩綁著張廣的頭顱,被掉在木杆上,由一個嗓門大的士兵騎著馬,邊繞著城牆邊大吼:“逆賊張廣頭顱在此。”

這是皇帝選擇的祭旗方式,也不在乎城下的張耀因此會起自重的心思。他平淡道:“朕便在城樓中為我四營和禦林軍的將士們壓陣。”

季常和前鋒營統領金明互相看了眼,金明拿過強弓,一箭射落張耀的帥旗,哈哈笑道:“爾等叛賊,還不夠爺爺喝一壺的!趁早降了回去種地吧!”

張耀哪受過這等屈辱,不顧汪博勳勸阻,下令四門強攻。又道:“攻城車呢?速速給本將全運到永寧門!”

戰事既起,雙方你來我往,血戰平京。張耀仗著人多,不分晝夜輪番強攻。禦林軍已經承平十餘年,這次多虧騎兵營來回協防,又靠著楊融送去的五門大炮,才將將守住。而永寧門的形勢也好不到哪裡去,張耀孤注一擲,將投石車,攻城車一股腦全送到這裡。城樓被投石車轟塌了一半,城牆也有破損。張耀臨時隔了帳篷砍伐樹木做出的盾牌,也送了一批士兵上到城牆。

城下沉屍無數,城上守軍損耗也很巨大。七日下來,神機營還沒炸膛的火龍隻有二十餘柄了,沒有的士兵也拿起武器,加入肉搏。楊融這位書生出身的武將,也輪著長刀奮勇殺敵,眼睛愈發明亮,可身上大大小小也有無數傷痕。

到了第八日,張輝統領著望海郡訓練的守軍,趕到了。

中軍帳中,張輝正沉著臉,先道:“汪先生,您仗義執言,勸阻二弟,輝感激不儘。二弟得罪之處,請您海涵。全軍為父%e4%ba%b2戴孝一事,就請您去安排吧。”

汪博勳歎口氣,拱手一請,自己出去。張耀黑著臉,對兄長的安排十分不滿。“大哥,誰知道那小兔崽子這些年偷了幽雲軍的人,不然平京城早就拿下了!”

“你閉嘴!”張輝恨鐵不成鋼,道:“父%e4%ba%b2失手被捕,你居然搶著攻城?小皇帝年輕氣盛,能不拿父%e4%ba%b2開刀麼?”他心下擔憂,自己的兒子還在城裡,一定是在皇帝手中,那便一支是威脅。張輝不好女色,如今膝下也隻有張暄一個兒子。但皇圖霸業在前,兒子,以後再生吧。

他對身邊的副將道:“傳令下去,退兵五裡整頓軍容,統計我軍傷亡,讓大夥好好休整。”

副將唱了聲得令,便急匆匆走了。

這時候中軍帳裡,除了張輝和他的三個%e4%ba%b2信,都是從平京出來的荊黨。以嚴寬為首,此時張廣已死,自然沒人能壓製得住。“華延,如今你來了,咱們也算有了主心骨。平京城易守難攻,糧草充沛,你得有個萬全之策,不然我們糧草不濟,日久難免軍心有變。”

“華延知道厲害,昨日已和慎郡王通過信。慎郡王和舍弟正領著四萬援軍趕來,估計再有兩日,就會到達。”張輝拿出自己主將的氣勢,坐在帥椅上。“慎郡王深明大義,與我書道帝不賢,當討伐以賢者代之。他是支持父%e4%ba%b2和本帥的。”

嚴寬眯著眼睛,和張耀互看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那您的意思是?”

“這兩日,二弟的部署好生修養。本將帶了幾門火炮,配合著佯攻,讓偽帝軍疲乏。等到慎郡王兵力一到,猛攻安定門,一舉入城便是。”張輝大馬金刀坐著,勾畫出一個完美的藍圖:“侄兒記得阿叔祖籍滇南,到時候便為滇王,裂土封王,榮耀故土。你我南北相望,互為%e5%94%87齒,阿叔以為如何?”

嚴寬老謀深算,這時候哪裡在乎張耀,大喜道:“那便謝主隆恩了!”

“你看看!他哪裡把我這個二弟放在眼裡?這些年若不是我在京中來回周旋,他望海郡哪裡攢的下這般軍容?六部若沒有我來回打點,張輝哪有這樣的底氣?”張耀在自己帳中來回走著,對歐冶發泄自己的不滿:“嚴寬他都承諾裂土封王,我可是他%e4%ba%b2弟弟!一個好臉色都沒有!”

“將軍息怒!”歐冶苦笑道:“如今形勢比人強,他的守軍本就是清倭軍真正的精銳,咱們又攻城日久,疲乏不堪。將軍此時應該養精蓄銳,保存實力。不然若連本錢都沒,這之後也就彆爭了。”

張耀強行壓下氣憤,“先生所言不假,隻是我實在氣不過!他讓我不好過,我還得忍氣吞聲!”

“將軍忘了,三公子也快到了。”歐也附耳過去,“您如今一定低調以對,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子熙與您相交已久,定全力以赴,為漁翁馬前之卒。”

門開了。皇帝幾步衝上去,問道:“如何?”

太醫院院首搖搖頭,低聲道:“回皇上,駙馬顱骨被彈片擊碎,微臣回天乏力。皇上節哀!”

皇帝一愣,片刻後不由苦笑。火炮襲來之時,季常隻來得及喊了句“當心”便不顧一切撲過來把自己護在身下。沒想到這句話便成遺言,又怎麼讓自己和長姐交待?

“流風,去給駙馬整理齊整,朕要%e4%ba%b2自去向皇姐請罪!”皇帝沒有再看那人一眼,著人取了馬車,正要離開時,卻見安陽一身鎧甲,策馬而來。

“皇姐!”皇帝隻說了這一句,就凝噎不言。看這樣子,安陽已經知道,卻見她紅著眼圈道:“皇上,駙馬為國捐軀,本宮隻覺得榮光,不覺得悲痛。戰事要緊,其餘的,以後再說罷。”

“可你怎麼這幅打扮?”皇帝自小和她%e4%ba%b2厚,不由道:“你要打仗?那可不行!”

“丈夫戰死,莫非你讓本宮縮在宮中?駙馬沒有兒子,本宮這個做妻子的,便要為駙馬率領四營將士,寸土不讓!”她這般氣勢,皇帝不由得振作精神。卻聽流風來報:“皇上,張輝所率叛軍到達,正在四門佯攻。但攻勢不大,旨在疲乏我君。其餘叛軍退城五裡,似乎是要休養。”

“四營戰死將士不少,黃將軍被投石車所傷,已然昏迷不醒。還請皇上早做定奪,不敢耽擱。”流風說罷,又道:“如今無法出城探聽幽雲軍動向,隻怕到達便在這三日。”

皇帝閉目思索,取下腰間玉墜道:“長姐,此為禦林軍虎符,禦林軍不可無帥,便請長公主節製,務必保三門不失。”

安陽跪下接過虎符,甚至顧不得去看一眼丈夫,就策馬而去整頓軍務。皇帝也收攏情緒,對流風道:“讓人傳令給楊融,集中所有還有火龍能用的神機營士兵,跟著長公主,你也抽掉一隊人,隨身護衛。”

“是。”

皇帝空著眼神,喃喃說著什麼。他的聲音太輕,流風也聽不清楚。這些微的懦弱,之後卻是一生的強硬不屈。

若幾日前,要禦林軍認安陽長公主為將軍,那是不可能服眾的。可戰事一開,長公主府源源不斷送出的軍械物資,卻讓禦林軍震驚不已。原來安陽食邑雖廣,卻暗自存為軍糧,囤在豪奢的府邸,為今日做下準備。加上她是先帝長女,身份顯赫,皇帝的虎符做不得假。又見她理事老練,條理清晰,更是身先士卒,不畏生死,很快便收攏人心,樹立威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兩日佯攻,確實讓士兵們疲於奔命,狼狽起來。平京城內也有鬨事者,被公孫計安毫不留情下令斬殺。可到了第九日,公孫計安咬著牙分出三分之一的守備司上城牆防守,加上京兆尹,平京城內巡防就有點捉襟見肘。

沒想到卻是玉恒找上門來,開門見山道:“公孫大人,下官已經讓家人通知京中大戶,集中各府護院,雖然不如守備司和京兆議衙役好用,但也能湊個三四百人。這些護院都有功夫在身,巡防治安還是可以的。”

這簡直是雪中送炭。公孫計安本也有此打算,可玉家乃望海郡首富,天下有名的世家,有他們家出麵,事半功倍。公孫計安撫須笑道:“如此,還請玉大人代為管理協防,老夫代平京城無辜百姓,謝玉大人。”

這樣一來,公孫計安隻留下幾十號年紀較大的守備司士兵,由他們帶著這些護院巡防平京。多餘的兵力分彆派去三門,就算戰鬥力弱,站在城頭充當弓箭手也是堪用的。

而佟良佐這些日子聚集的民壯也都派上用處,來回運送軍械糧草,傷兵安置工作全由這位侍郎大人安排。太醫院所有在京太醫全都換上短衣,打開了院首珍藏的庫房,為這些奮勇的將士醫治。以玉家為首的富豪,也將私人藥庫解囊以待。平京城沒有亂像,反而井井有條。

第十日,張輝沒多等待,先是集中了火炮強攻安遠門,等堅固的城門被炮火擊毀,又%e4%ba%b2自率軍衝殺。但楊融一直隱藏的殺手鐧終於用出來,叛軍死傷慘重,城門雖破,卻沒一個叛軍活著進城。

原來當日有一個士兵無意中引爆了懸掛在腰間的火藥桶。楊融腦海中靈光一閃,尋了軍匠一起試驗,改竹筒為薄鐵桶,除了火藥再轉鐵釘等銳利之物,引爆後威力十足。這東西分量輕,好攜帶,點了引線後扔出去,便有奇效。可這是楊融幾個月前才試驗出來,隻做出了兩大箱子,所以一開始他也舍不得用。

得了消息叛軍強攻安遠門,留了十餘枚在永寧門,楊融帶著熟悉這丟彈的士兵急奔而來,總算趕到敵軍衝城時候到達。十多個丟彈一同扔出,城門外叛軍再沒能站起來的。張輝一身冷汗後退,暗自慶幸好在自己沒衝到近前,不然焉有命在?

“楊侍讀,多謝你。”大局稍定,安陽吩咐士兵修補城牆,看到楊融便來感謝。她右臂上裹了黑紗,楊融自然知道這是為了駙馬。

“長公主言重,本是楊某職責所在,何來言謝。”楊融看了看她清麗的容顏上都濺著血痕,不由勸慰道:“季將軍的事微臣,請長公主節哀。”

這麼耿直的人?安陽心下刻意壓製的哀傷頓時彌漫,這幾日她不斷告訴自己,沒有時間去哀悼,身邊的流光流雲也不敢多言。沒想到這個二愣子就敢說出來。她抿著%e5%94%87角,道:“夫君死得其所,本宮便要拿叛軍的血來為他祭祀。至於節哀不節哀,本宮沒工夫理會。楊侍讀,把兒女情長收收吧。”

後來大漠行軍,失卻方向。讓楊融鎮定下來,冷靜判斷形勢的,就是那個如薔薇般的女子,故意抿著的%e5%94%87角帶著剛硬,將本有的柔弱儘數隱藏。

季常戰死,皇帝%e4%ba%b2自掌了帥印,指揮若定。這對姐弟如有默契,絲毫不見初次率軍的生澀,對於戰機的把握如同決戰沙場多年的老將。而皇帝更一改多年來孱弱的模樣,於城牆上%e4%ba%b2自斬殺叛軍,肉搏中也不見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