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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風雲 一片月 4218 字 1個月前

幾日,大家坐在一處,相互辯題,而是依名次進入不同雅間,由謝衍開題後,各自答題。隻是不曾想謝衍不按常理出牌,考校的是書法,寫的是前朝名詩《山園小梅》中的一首。楊融與江寒楓名次相連,分在一間中,看罷題目,兩人麵麵相覷。

“謝樓主,果然非常人可以猜度。”江寒楓感慨不已,對楊融道:“楊兄,此輪我定不及你了,若還能與楊兄共赴七樓……”江寒楓說到此處住了口,楊融勸道:“江侍讀,快定定心神寫吧,隻得三刻而已。”

兩人正在鋪紙,聽到外麵聲響,已經有人交了字。他倆互相看了眼,不再多話,定下心神,執筆書寫。

三刻眨眼而過,早有書童將各人佳作掛在走廊間。從未露麵的謝衍也搖著折扇出現,在十六副字間走過。終究停留在楊融所寫的字前。

“好!此詩雖為隱詩,但寫梅鶴。傲骨風流,此字第一。”謝衍說罷,轉頭問道:“楊融是哪位?”

楊融愣神片刻,雙手執禮道:“學生便是。”

謝衍覷著眼打量他,但見一張偏黑的臉上還有著書生意氣,雖然執禮,但腰杆挺直,沒絲毫卑亢,眼神直倔,衣著樸素。謝衍收起折扇,“不必多禮,管事,今日第一便是此人,記下吧。”

旁人有嫉恨也有羨慕,但楊融的字放在那裡,瘦骨嶙峋間傲氣淩厲,能以不到弱冠之齡寫出如此筆跡,自非池中之物。

第二點出的是化名陳瑾的劉幽,謝衍專程問她為何寫得如此之快。劉幽回答得乾脆:“無需多念,提筆即可。”

“字有明溪的風骨,沒想到你小小年紀,人也有明溪的風骨。隻可惜多年沒明溪消息,不然他若得知有個小輩如此,定然是要進京切磋的。”謝衍說完,皇帝與劉幽都在心下偷偷笑起來,可不是麼?本就是莊簡的弟子,怎能沒莊簡的風骨。

很快,七人點出,楊融頭次問鼎第一,張暄第三,皇帝第五,江寒楓堪堪第七,有了進七樓的資格。七幅字將在此次開樓後裝裱掛進雀尾樓,供今後的士子們欣賞。

“瑾辰,明日最後一場,可有勝算?”皇帝翹著二郎%e8%85%bf,一點端正樣子都沒有,“朕覺著,謝樓主明日的題目肯定是時策。瑾辰,便奪個樓主,等二十年後,咱們再給彆人出題。”

劉幽搖搖頭,“皇上說笑了,北方才子齊聚雀尾樓,如今能勉強上七樓,瑾辰已經知足。況且,拿不拿樓主又如何?”

“朕自然知道你並不看重是不是拿了頭名,如今朕也不過是去湊熱鬨。”皇帝笑道,“隻是沒想到張暄果真名不虛傳,朕看他是個才思敏捷的人,又有些想法。隻是,可惜了他姓張。”皇帝感歎。

“姓張又如何?”劉幽道:“未必不能用。”

皇帝一笑,點頭道:“瑾辰說得是!”這些日子來張廣加緊□□,隻是劉光義在京中,軍中他伸手艱難。張家的人,皇帝向來小心提防,更彆提張廣最看重的張暄。

光和十年四月二十三,雀尾樓論才第七日。謝衍今日來得頗早,一身月白長衫,頷下幾縷胡須,倚著欄杆眺望遠景。

皇帝和劉幽到的時候,正看到謝衍憑欄。兩人相視一笑,撿了個對著後海的位置坐下靜候。不一時,所有人都來齊了,謝衍轉過身,請出曆任雀尾樓主的信物——鐵鑄的四方平定斤,放在麵前的桌上。

“謝衍不才,忝為雀尾樓第八任樓主,未能抗匈於幽雲,未能匡扶社稷於朝野,慚愧慚愧。遊曆河山二十載,深知此身罪孽深重。甘先生已作古多年,師生情誼仍在,今當選出新任樓主,為我大昭二十年江山。謝衍立誓,尋到明溪後,將以此身報國,全甘先生之靈,謝家曆代國士之義。”謝衍顏色莊重,全然不複昨日孤傲書生的樣子。

“今日是論才最後一日,留下的都算個中翹楚,謝某今日便與諸位辯上一辯。”謝衍轉過身,坐在太師椅上,先問張暄:“當今時局,何為外憂,何為內困?”

張暄不假思索:“北為匈奴,東南倭寇。”

“外憂既知,何為內困?”謝衍追問,張暄皺眉,“主幼臣老,上下分心。”

“哼,分明便是臣欺幼主,圖謀不軌!”雖然同為侍讀,此時江寒楓卻不在乎此話傳出後,自己焉有命在。既然是辯題,不說上一說,怎能對得起雀尾樓論才的名聲。

謝衍顯然是不在乎被打斷的,轉而問道:“何解?”

此番是對著所有人問的,皇帝悠哉悠哉,不願先答,而是看著低頭沉思的楊融,%e5%94%87角帶笑。

“既不可立身安命,當拋頭顱灑熱血。主幼隻當竭力輔佐,死而後已。匡扶江山,一展抱負,內除奸臣,外驅韃虜,定國安民,才為我輩中人之誌向所在。”江寒楓鋒芒畢露,答完後,謝衍稍微點頭,表示了認可。

張暄閉口不言,心下掙紮不已。他記事起張廣便請大儒教導,可漸漸長大,再性子木納也看出來張廣圖謀的是這萬裡江山。每每祖父查問自己課業時候,張暄都想問問,是不是非走這條路不可?可看著祖父那張威嚴的臉,張暄這麼多年始終沒問出口。這番論才,張暄知道,自己輸了。不是輸在無才無德,而是輸了身份。

“如何處之?”謝衍停頓了半刻,才開口續道。

“外依猛將,用人不疑。內,主%e4%ba%b2賢臣,用能臣。去敵手腳,明升暗降。”楊融目不斜視,說完後道:“國不能亂,是以奸臣雖在,不可大張旗鼓。當學漢武,方可圖日後。”

這時候第四位的長安才子沈堅出言:“賊人勢大,我主非賢。今日之局亦非武帝之局,楊兄武斷了。”

這話旁人不懂,皇帝幾人卻知道,這是楊融借機諫言。皇帝心下覺得可笑,但也覺得此人忠懇,不是個浮於外在的書生。

“沈兄說得對,我主非賢,這話深得我心。”一直沒出聲的汪博勳讚道:“時不我待,良禽擇木而棲。北周憊懶,大宋兼明。主非明主,當另擇賢者。今見張兄賢明,還有何不可?”

“荒唐!”沈堅罵道:“□□文帝愛民如子,儘得人心。上有翼國公忠心護主,下有各郡百姓仰慕天顏。我主非明,做臣民的更該殫精竭慮,怎能因一己之私霍亂國本?”

“誰人不知皇上身染寒疾,全靠胡太醫家傳靈藥續命。”汪博勳膽大得緊,他是想入荊國公府幕僚,才如此高調。“況且皇上耽於玩樂,竟然在京中建營,荒誕不堪。更於禁中燃放煙火,不顧天顏。如此注定命短的天子,何以讓天下人歸心?”

江寒楓與楊融俱便顏色,江寒楓摔了杯子喝道:“此等不臣之語,你居然說得出口。可知這是大不敬之罪?”他還要再說,楊融拉了拉他袖子,原來皇帝示意他們稍安勿躁。↓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大不敬?皇帝在此,我也敢說?他繼位之後做過什麼?”汪博勳肆無忌憚,今日之後,或許自己將被士林唾罵,但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了。

“確實沒做過什麼,唯保命而已。”皇帝淡笑道,汪博勳見有人讚同,忙道:“李兄真知灼見,想來是同道中人。”

皇帝搖搖頭,%e5%94%87角帶抹冷笑,寒聲道:“不,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身染寒疾,朝有不忠,皇室血脈稀薄無援,唯一依仗便是鎮國大將軍翼國公,想來活命也是很艱難吧。”

“這……”汪博勳還待說些什麼,卻被謝衍打斷,他看著皇帝問道:“皇帝荒廢多年,如此又該何解?”

“自當運籌帷幄,雷霆之力安內,方可圖謀攘外。”皇帝收了笑意,“今上耽於行樂,卻未曾疑慮翼國公。朝中更有張大學士一眾忠臣,傾力扶持。臥薪嘗膽,未嘗不可。”

“那李公子以為,該如何匡扶江山,做個良臣?”謝衍將他敢說皇帝,但言辭間不是汪博勳之流,便多問了句。

“朝廷需要忠臣,更要能臣良臣。隻知道孤膽上前,無非是將自己置於險境,無人救援。便如周尚書,忠烈抗衡,卻將吏部拱手。”皇帝如今終於明了為何莊大家並不讓他出口留下周經,也明白了這些年為何張昌鬆會多次退讓,甚至有木偶丞相一說傳於平京,“如此江山莫憑欄,飛將力守居庸關。可惜嵩黨竟不去,應學存齋護河山。”皇帝不知何時站起身,麵對著遠處的後海,歎道:“拍斷欄杆!”

“李公子確實為憂國憂民之輩,”謝衍不由得感歎,也為他誌做徐階的意願拍手稱讚,楊融與江寒楓卻明白,皇帝這也是在借機點他們不可輕舉妄動,當臥薪嘗膽,不可冒進。隻是皇帝此番才情,顯然不是禦書房中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樣子,他二人還在吃驚,不知不覺太陽西下,這論才也快到尾聲了。

“今日與諸位暢所欲言,興懷不已。”謝衍顯然很高興,“江公子楊公子一鋒芒畢露,一精華內斂,李公子獨取眾家所長,文采斐然。”他顯然更加欣賞皇帝,但話鋒一轉,對劉幽道:“隻是不知為何,今日陳公子一言不發。”

劉幽抬起頭,她身量還未足,又是女扮男裝,更顯瘦弱。襆巾將頭發全遮掩住,膚色雪白,眉目清傲。“謝樓主多心,我本是個寄情山水之人,對朝政紛爭沒多少興致,因而不答。”

“私心而講,這卻對得謝某的脾氣。”謝衍見她還似個孩童,他猜測這應該是誰家的小公子,天資極高,隻是還需時日琢磨,才能成大器,但若此番論才拿個前三的名次,今後不論仕途還是不去入仕,都有所幫助。隻是她今日一言不發,謝衍不得不出言相問,好偏心得給個好名次。“陳小友偏安了,”謝衍再開口,已經換了稱呼,稱之為小友,足可見垂青,“豈不聞既來之則安之?又或是小友心憂開樓後傳出去,對家中不利?”這便也是謝衍揣測了,劉幽本就是化名,何懼?

劉幽無法,又見皇帝垂首喝茶,一副你隨意的樣子,不得不打起精神,略略思索了下方才各家之言,才道:“若是盛事,寄情山水,忘懷朝爭並無不可。如今國家養士百餘年,仗節死義,也無不可。主非賢,慎王賢,亦無不可。”樓中眾人皆驚異萬分,這可是另立新主啊,連謝衍都愣了神,劉幽麵無懼色,續道:“荊黨勢大,若乃賢主當可期之。但看所為,非仁君之兆。所以忠臣良將當匡大昭社稷,內去荊黨,外抗韃虜。事成之日,一葉扁舟遠走,大好河山怎肯為烏雲而蔽眼?”

皇帝垂首不吭聲,心下卻淒然。劉幽一心想遠離這般境地,她這是在提醒自己大婚時候許下的諾言。自己背棄所有人,又豈會背棄瑾辰?皇帝搖搖頭,此時謝衍回過神,讚道:“陳小友年為弱冠,竟有此%e8%83%b8懷,想常人不敢想,謝某欽佩。若慎郡王有心,朝中一班忠臣歸心,何愁江山不穩?諸位以為如何?”

“陳公子所言甚是。”皇帝首先開口,“想來陳公子非凡人,朝中局勢一點竟透,甘拜下風。”皇帝金口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