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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風雲 一片月 4204 字 1個月前

是末流。工匠們有苦難言。便如現在,黃河之災,工部的大人們根本不知如何疏通河道,卻指手畫腳。年年修壩,年年燒了多少銀子,可年年泛濫,卻毫無辦法。”

“先生,學生不太明白。”皇帝聽得雲裡霧裡,實在不明白,不得已打斷問道。

“便如兩軍對決,我們的兩位主將一位善守,一位善進攻。敵軍凶猛,以一敵百莫不可擋。你是要對攻還是防守?”莊大家喝著茶,覷著皇帝若有所思,不由又道:“譬如本先生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可如今大家都餓著肚子,你是讓本先生去廚房做飯,還是讓胡先生去做飯?”這一路下江南,胡宗鯤精於烹飪眾所周知,尤其在飲食中加入新鮮藥材,渾然天成,將宮中禦廚都比了下去。這般問題,皇帝自然不用多想,回答道:“自然請胡先生了。”

“這便對了,”莊大家晃著腦袋,對皇帝說:“你是不是忘記所謂'術業有專攻'?看來書本沒吃透,今日的課業便是將《師說》抄寫五遍,明日早晨背給我。”

“是,”皇帝站起來執禮道:“那先生寬坐,學生進屋做課業了。”

“大家,您這般的帝師,自古以來怕是僅有您一人吧。”胡宗鯤不無感慨,一路而來,莊大家對皇帝課業的教授與禦書房中的大學士完全不同。便在一路中將各地風土人情融會貫通,真是潤物細無聲。莊簡不理會胡宗鯤,徑自對侍立在一旁的杏兒道:“去取了琴來,小丫頭。”杏兒撅撅嘴,跑進屋內取來張琴,放在自家郡主跟前。劉幽寧了寧神,緩緩奏起。

一時間都寂靜下來,連平日裡最鬨騰的杏兒,也一臉沉思想著心事。劉幽的琴藝雖然還顯得生澀,但曲調中渾然天成的風流已顯。

屋內皇帝靜靜抄著書,流嵐研墨的手不自覺停了下來,似乎是怕打擾到那仙樂般的琴聲。

離了杭州,離了望海郡,從舟行至江蘇郡的一個小港口,名叫昆山。等下船,在海邊的一處小店中歇腳的時候,皇帝才開口問道:“先生,不是早就禁海了麼,怎麼我看這裡熱鬨得緊?”

他這話剛落,店小二便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咱們這地兒不靠海,那可活不下去。”這店小二是土生土長的昆山人,見他們衣著打扮,知道是有錢人家子弟,便有巴結的意思,他續道:“朝廷雖然禁海,但是咱這兒種不得莊稼,再不下海,老百姓吃什麼?”

“那,知府不管麼?”皇帝問道:“我看還有些許人並非漢人,是東瀛那邊的麼?”

“縣太爺隻管收賦,哪會理會窮苦人的難處?”店小二將茶水倒好,看他們頗有談性,便接著道:“大戶人家以前都是靠出海做海商發家的,禁海之後,大部分都搬走了。後麵的沒辦法,隻有私下做些買賣,養家糊口。咱們不做買賣了,那些外族人也不知怎麼尋來,出價倒比之前要高,有些膽大的也就答應下來。”

他正說得高興,卻見那個小公子冷了臉,不由得有些懼意,便住了口,去給旁的人倒茶了。但沒過多久,他又聽到那個小公子出聲喚他,隻得哈著腰過去,“公子爺,您有啥吩咐?”

皇帝將他有點緊張,放緩了語調,輕聲問道:“我聽彆人說前幾年荊國公在望海郡清倭,曾一路打到蘇州城,這可是真的?”

那店小二一聽是這話,不由得挺直腰板:“那還能造假?公子爺您看,這便是小的當年逃出來時候,烙下的疤。”他撩開短衫,腹部果然有道紅褐色的長疤,可見當時受傷多重。皇帝一看便知是刀傷,又聽他道:“那年倭寇從咱們這裡靠岸,許多人來不及跑回城裡,被困在外麵。小的也不走運,是被困在外麵的。縣太爺堅決不開城門,咱們這些人沒處可去,倭人可不管哩,殺得那叫個凶狠。”他似乎陷進自己回憶,麵色有些發白。周圍的人都靜靜聽他訴說,有些經曆過的人戚戚然,甚至有暗自拭淚的。

“大夥沒辦法,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隻好跟倭人拚了。可咱們這些男人拚了命無非就是個死,女人孩子就遭了殃啊!那些倭人,根本不是人。做出的哪裡是人事。我媳婦兒怕被抓到毀了清白,在我眼皮子底下撞了柱子。我那才五歲的兒子……”他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小店老板過來拍著他肩膀,跟皇帝他們低聲道:“進財一家老小除了他都沒了,旁的地兒不知道,但咱們昆山那年沒來得及進城的百姓,活下來的沒幾個。周圍村子幾乎都沒了。縣太爺怕倭人進了城毀去家財,寧肯看著倭人欺淩百姓也不開門。後來倭人繞過咱們縣,直奔蘇州,但被荊國公追著跑,一直跑到嶺南郡。聽說一路上被欺辱的百姓……唉。”

老板話沒說完,但其中隱藏的意思太過明顯,諸人都沉默下來,那店小二也被相熟之人扶下去歇息。莊簡臨走時候多留了幾兩銀子,老板卻怎麼都不肯多要。隻說如今的日子都是老天爺多加恩賜,小本生意,不能貪戀不義之財。皇帝在一旁聽得清楚,也佩服那人氣節,莊簡也不再勉強,帶著諸人離開進城。隻皇帝低聲吩咐展守中去查查當年的事到底如何,查查那昆山知縣平日裡是什麼德性。

這夜已然深沉,展守中排出去的侍衛回來,被帶進皇帝的房間。那侍衛正要行禮,皇帝低聲道:“不必了,說說都打聽到什麼了?”

“回公子話,當年倭寇成災,是大昭立國以來之最。共有兩萬餘人是真正的倭人,其餘的大都是沿海的海盜,還有些禁海之後活不下去的大昭百姓,統共有八萬餘人。但這些倭寇大都分散,主要是七股。先是從望海郡登岸,杭州城首遭其擾。當時朝廷還未成下旨抗倭,形勢糟糕。但杭州知府向福章與望海郡將軍金先果斷出兵,才沒讓倭人攻入杭州城。”

皇帝打斷他問道:“那向福章與金先現在在何處任職?我記得在杭州時,知府並非向福章。”

“回公子,荊國公清倭之時,金將軍奉命鎮守寧波,守軍僅兩千。倭人集結兩萬餘人,寧波城破,金將軍保護百姓撤離之時被殺。”那侍衛說罷,看皇帝並沒多問,便接著續道:“寧波城破後,倭寇長驅直入,荊國公命各城不得開城,自率兵馬追趕。倭寇流竄入東南各郡,為非作歹,流民四起,趁火打劫。江南各個村鎮幾近無存。荊國公堅壁清野,將倭人逼入嶺南郡,大部分人不適應當地氣候,病死頗多。其中真正的倭人早在蘇州一戰後便逃%e8%84%b1,剩下的大多為大昭百姓。此次劫掠,倭人收獲豐盛,所以近些年未曾太多滋擾。向福章後來被以清倭不利之罪,貶到滇南郡,但途中生了病,一直在將養,聽說是因著抗倭時候,斷了手臂,傷口潰爛。被蘇州的玉家所救,沒再現身。”

那個侍衛說完,瞧皇帝臉色蒼白,手中捏著的茶碗幾乎要裂了。“原來這便是清倭大捷!”皇帝低聲道,“你打探得很好,以後就跟著展護衛。”

“臣遵旨。”那侍衛大喜,跪下謝恩後退出房子。但皇帝的臉色陰沉,直到莊簡開解,才緩和了神色。“世人多變,本性使然,無可厚非。然而張廣竟然如此屠戮百姓,半點仁心不存。想當年□□起兵,張廣乃軍中大將,卻嗜好屠城。若非後來軍令嚴謹,隻怕此人殺伐更重。”莊簡%e4%ba%b2泡了茶水,擺在皇帝麵前,“你可知為何當世名將,唯翼國公讓莊某折腰麼?”

皇帝搖搖頭,搖散那些亂七八糟的憤怒,答道:“翼國公運籌帷幄,忠心不二,是武將典範?”

莊簡笑了:“可當初翼國公主動來降,天下皆知。”

皇帝不知該如何作答,劉幽卻知道莊簡想要的答案,輕聲道:“爺爺這次卸甲,曾跟我說這一生刀下亡魂兩千一百四十六人,皆乃戰場敵兵或罪不可赦之人。”

皇帝一凜,心中默不作聲,若有所悟。莊簡放下茶杯,凜然道:“戰場殺伐果斷是為將所必備的,若非如此怎保己方士兵和身後百姓?然而為將者若成修羅,嗜殺成性,非國家之福。”

“成彥,孟子有雲仁者無敵,不但在軍中,便是治理天下,即使手段嚴苛,也不能忘了這四個字。隻有心懷慈悲,才是真正的強者。”

這番話道理太深,皇帝還不能深刻體會。好在他記性甚好,將莊簡所言謹記於心,留待日後再加領悟。

不一日,終於來到雍州郡首府晉陽城,城中酷熱,已然是夏末人。一行人在汾河邊尋了個雅致的酒家駐足論景,品了當地名酒杏花村酒,莊簡歎道:“十八年前來此地,意氣風發無人敵。而今人老鬢邊白,濁酒一杯家萬裡。”

“先生四海為家,怎麼感慨這個?”劉幽重新為他注滿酒杯,笑問道。莊簡搖搖頭,沒有接話。麵對著河水浩蕩,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沉默。過了許久,莊簡才對皇帝道:“匈奴使臣來京,以議和之名要求和%e4%ba%b2。朝中大部分人,是讚同的。畢竟一個公主,比不過江山要緊。但太後以皇帝寒疾不得打擾為名,想請皇帝回京後再做定奪。”

皇帝吃了一驚,站了起來轉頭問展守中:“此事當真?!”展守中點點頭,皇帝重新坐下一拍桌子:“先生,學生想儘快回京。”~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莊簡見他雖然驚極,卻轉瞬鎮定下來,還算把得主分寸,轉身對展守中道:“去拾掇拾掇,待會兒咱們就出發。”

“這一路趕回去還有個七八天。不知道當今聖上是要將姐姐嫁出去,還是打算如何應對?”

皇帝默默看著汾河流水,漆黑的眸子裡狀若星辰:“朕隻得著兩位姐姐,若是姐姐喜歡上了任何人,朕都可以不論出身賜婚。但是若有人想逼迫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那是休想。”

“朕不要姐姐她過著那位江大嬸的日子。”他低聲道,不再多言。

江大嬸是泉州城的一位老乞婆,本是個舉人老爺的獨生女兒,與鄰家的公子兩情相悅,卻被父%e4%ba%b2許給個秀才。結果那秀才卻是個道貌岸然的渣人,不但敗光家財,還將妻女賣給妓院。江大嬸的女兒生生被害死不說,自己撞破了臉麵毀去容貌,流落街頭。那秀才卻另娶妻,奪了舉人老爺的家財,完全不理會發妻如今的慘狀。

皇帝正低頭沉思著,恍然間發覺自己的左手被人輕輕握住。劉幽溫和的聲音響在耳邊:“安奴哥哥莫急,總會有辦法的。”

隻這一句,那聒噪的心,靜了下來。

☆、和%e4%ba%b2

盧屠王已經在驛館歇了足足快四個月,平京的繁華已然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雖說匈奴此次打了大大的敗仗,可也沒遇到過議和會被對方的皇帝晾了這麼久,都沒見過人。盧屠王方才從禮部衙門出來,得到的回複依舊是皇帝舊疾未愈,不見任何人。南人果真都是病殃殃的,想當年左賢王阿巴青甲可是帶著傷殺了你們的太子。盧屠王心下罵了句真是窩囊廢,又不得不往驛館去了。

來到平京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