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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直點著的,還未燃儘。但因為萬貞兒回來,也立刻有宮女換過新的。更有一溜又一溜的宮人捧著各色物品進來,侍立兩側。她們的動作很是連貫利落,全部準備好之後,萬貞兒的轎輦還未拐進安喜宮的大門。

又等了片刻,萬貞兒終於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姍姍踏進殿門。

一進門就見到風裡刀,萬貞兒罕見的愣了愣,緩緩綻出一個笑來,“心肝寶貝開心果,你過來。”

風裡刀其實一直沒弄明白萬貞兒每次說這句話的時候,叫的是他還是他懷裡的哈巴兒。但他還是努力擠出一個笑,挨到萬貞兒身側坐下,也不說話。

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萬貞兒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忽然掩%e5%94%87輕笑道,“今兒個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就說罷。”等了片刻,見風裡刀還是不說話,萬貞兒又道,“往常不得本宮的傳召你一向很少過來,就是過來了也多半有事。是什麼事?難道你還要在本宮麵前裝啞巴不成?”

風裡刀聽著萬貞兒的話,忙笑道,“聽娘娘這話說得,便是沒有事,難道就不許奴婢來看娘娘麼?”

萬貞兒瞥了風裡刀一眼,“真的沒有?”

風裡刀道,“真的沒有。”

萬貞兒一笑,神色忽的冷下來,“那好,你沒有話和本宮說,本宮卻有話要問你。”

風裡刀一愣。

萬貞兒並不理會他神色的變化,斜倚在榻上,執了柄竹骨冰絲綃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你可知方才皇上和本宮說了什麼?”

風裡刀暗道,我怎麼會知道。麵上卻換了一副恭謹的神色,“奴婢不敢妄自揣測。”

“你不敢?”萬貞兒冷冷道,“你做的好事!你有什麼不敢的!”

※※※

幾月來,風裡刀每回來見萬貞兒,萬貞兒的態度都是平和的,甚至可以說是%e4%ba%b2近。此刻驟然動怒,殿中一眾宮人頓時呼啦啦跪下一片。風裡刀雖然也吃了一驚,但到底還不會被人幾句話就嚇得跪下,頃刻間殿中就隻剩他還站著。

猶豫了一瞬,風裡刀還是選擇隨眾人一同跪下,卻並不因萬貞兒的突然動怒而顯露出驚恐,柔聲問,“奴婢不知娘娘何意,望娘娘明示。”

他雖跪著,這幾句話卻說得不卑不亢。其實這還是當初在張越教導下的結果,張越曾告訴過他,雨化田是一個很驕傲的人,即便是麵對上位者,也隻要做到不卑不亢就好。若是露了怯懦,卑微,求饒……等等低姿態,反而會惹人懷疑。

萬貞兒的眼神難以察覺的亮了亮,道,“那本宮就告訴你。半月前自雲貴至兩廣均有暴民作亂。拉了大旗自稱義軍,最近的折子裡說他們已經控製了南嶺以南的所有地區。不但如此,他們甚至揚言要一路打至京城,要‘清君側’。”萬貞兒說到這兒,忽然頓了頓,語氣柔緩下來,“你可知他們要清的是誰?”

風裡刀張了張口,還沒有說話,萬貞兒已自己回答道,“是本宮。”

風裡刀不解,即便如此,這和他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萬貞兒會說是他做的好事?

萬貞兒仿佛料到風裡刀要問什麼,不等他開口,便道,“一群刁民,全無組織紀律,也非訓練有素的官兵,何以能夠隻用半個月就完全控製了嶺南?很奇怪吧?不隻是你,本宮也覺得奇怪。

“——不!一點也不奇怪!因為嶺南之地根本就不是那群刁民打下來的,而是兩廣和雲貴各處的府衙總督獻出去的。區區三千亂民,竟不費一兵一卒,便儘得嶺南之地!

“——若本宮沒有記錯,兩廣總督和駐守雲貴各地的將領都是西廠的人吧。

“——而你,本宮記得你是廣西人!”

萬貞兒看著風裡刀,言辭咄咄,“你敢說,這件事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清君側?是那群暴民要殺本宮,還是你要殺本宮!”

對上萬貞兒的目光,風裡刀心裡一跳。“奴婢惶恐,絕不敢有這樣的心思!奴婢能有今日全賴娘娘的提攜,謀害娘娘對奴婢沒有半點好處。”

風裡刀如他人一般伏下`身,以額觸地,“娘娘所言之事,奴婢來之前亦有耳聞。兩廣總督確實曾是西廠的人,但自暴民動亂之後,此人便不知所蹤。奴婢已命張越詳查,隻是暫時未有結果。娘娘明鑒,奴婢絕不敢對娘娘不利,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對娘娘不利!”

低垂的頭掩下滿臉的鬱悶,風裡刀叫苦不迭。這都是什麼事啊?明明他們本來的計劃隻是混進宮裡,伺機給萬貞兒下毒。而在他順利將常小文派去茶房之後,以常小文的能耐,下毒是易如反掌的事。他們唯一的問題隻集中在得手後如何逃跑上麵,怎麼會突然出現了一群暴民?自己還好像被認定和他們有關?

他確實是來殺她的不錯,但這什麼暴民啊義軍的真的和他沒有關係啊。

風裡刀保持著伏身的姿勢,忐忑不知萬貞兒能不能相信他的話,但萬貞兒不說話,他也不敢動彈。

萬貞兒隻是斂眉俯視著他,長久不發一言。

整個殿裡鴉雀無聲,靜默的久了氣氛愈發壓抑起來。宮人們還隻是跪伏著擔憂貴妃娘娘不知何處來的怒火千萬不要連帶著燒到自己身上,而被萬貞兒目光逼視了快有半刻鐘的風裡刀隻覺得仿佛有一柄寒意漫射的利劍指著他的脊梁骨。

他從不知道萬貞兒的目光可以這樣淩厲!

幾次應詔入宮,萬貞兒雖常有責打宮人之舉,稍不順心更是會直接下令處死,——他便受命處理過好些個,——也是知道萬貞兒平常嫵媚旖旎眼神下的狠辣的。但終究那些狠辣從前隻在旁人身上,他雖也曾為此心驚,更起了離去之意,但到底不是切身體會。而此刻萬貞兒寒氣漫溢的目光卻是獨獨對著他的,那份芒刺在背之感壓得風裡刀覺得自己的血流的都比先前慢了。

常小文混在宮女中跪在殿外,偷眼看著風裡刀的背影,心裡暗暗著急。

就在氣氛凝定到極點的時刻,和常小文一起跪在殿外的一溜宮女中最前麵的一個忽然肩膀一低,手中捧著的托盤沒有拿穩,盤上盛了滿杯瓊漿的琉璃盞便猝不及防的摔落於地。

“啪!”

清脆的碎裂聲乍然響起,殿內殿外跪著的黑壓壓的宮人身子都是齊齊一抖,卻又各自克製著不敢讓驚呼溢出嘴邊,隻有那自知惹了禍的粉衣宮女忙不迭磕頭,“奴婢該死,娘娘恕罪。”

萬貞兒頭也沒抬,漫不經心的語調又恢複了慣常的慵懶,“是該死。”淡淡的三個字已經宣告了那名宮女的命運,萬貞兒卻還是渾不在意,戴滿了繁複華麗的首飾的頭微微偏向右邊,“剛剛的曲子不好,換一首來彈。”

樂師們急忙爬起來擺好器樂,靡麗綿軟的調子重新漫過整座安喜宮的時候,那個可憐宮女已被遠遠的拉走,連最後的哭泣呼喊也不能被錦榻上的女子聽聞。

宮人們又開始動起來,隻是知道自己也都是剛從鬼門關前回來,個個的舉止愈發小心翼翼,慶幸著這一回頂了娘娘怒火的不是自己,卻也沒人有閒心為那無辜枉死的年輕生命悲歎。

常小文不露痕跡的攏回微曲的手指,和其他人一起站起來,低著頭侯在門外。

隻有風裡刀還跪著。

萬貞兒沒再看他,握了柄玉骨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諒你也沒有那個膽子。起來吧。”

“是。”風裡刀應聲站起來,接過萬貞兒手裡的團扇替她扇著,心中卻還是猶疑——萬貞兒就這樣放過他了?

萬貞兒拿手按著太陽%e7%a9%b4,“你也彆怪本宮,你的人鬨出這樣的事情來,你這個西廠督主本也難辭其咎。本宮記得前些日子那些亂民們剛鬨起來的時候,你還上了折子勸聖上不必過於憂心。聖上聽了你的諫言,隻派了朝中的兩名偏將前往鎮壓,甚至連兵力都沒有過多的抽調。本是想著兩廣和川渝各地一向都有屯兵,到時隻需就近抽調即可。誰知那兩廣的總督竟這樣不濟事,一戰未打就忙不迭的獻了城。現在兩名偏將人還未到,準備好的兵卻一個都不剩了,隻能再從彆處調兵,卻又是平白給了那群亂民喘熄之機。”∮思∮兔∮網∮

她終於抬眼看向了風裡刀,“本宮聽說東廠的人這一次也緊咬著這件事不放,也不知都向聖上說了些什麼。今日聖上從朝上下來便宣了本宮,言辭間已對你很是不滿了。”

風裡刀道,“有娘娘在,東廠算什麼?聖上自然還是聽娘娘的。”

看著風裡刀諂媚的樣子,萬貞兒終於還是掌不住笑了出來,“好了,就你嘴甜。自從去了關外一趟,人雖然變笨了些,嘴倒是越來越甜了。”

萬貞兒拿眼角睇著風裡刀,又漸漸的將笑斂了,“也不知道為什麼,你這次從關外回來後,本宮總感覺心神不寧。有時候看著你,覺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可哪裡不一樣了,本宮卻說不上來。”她伸出戴著描金鑲寶的護甲的手,抬起風裡刀的臉,定定的望了許久,慢慢的問道,“你是誰?”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囈語,風裡刀卻嚇得差點沒把手裡的團扇丟出去。勉強擠出一個笑來,“娘娘說笑了,娘娘不認得奴婢了麼?”

萬貞兒卻仿佛沒有聽見,仍舊定定的看著他,重複,“你是誰?”

風裡刀的笑已經快要像哭了,垂在身側的左手已經按上腕上纏著的兵刃,“回娘娘,奴婢,奴婢自然是雨化田了。”

萬貞兒微微搖了搖頭,眼神有些迷茫,“不,不對。你以前不是這麼回答的。”

風裡刀原本以為萬貞兒會那樣問是因為識破了他的身份,可現在看著萬貞兒的樣子卻又不像。

“奴婢愚鈍。”

仿佛幻境被刹那點破,風裡刀說出那句話的瞬間,萬貞兒的眼神恢複了冷定和清明。描的濃黑纖長的睫毛一掃,再抬眼時那冷定與清明之上又渡了層嫵媚,正是風裡刀幾月來一向所見。

“你忘了麼?你當時回答說不知道,雨化田三字還是本宮賜你的名字。”

原來雨化田和萬貞兒間還有這段淵源,風裡刀順著萬貞兒的話說道,“是。奴婢是娘娘%e4%ba%b2賜的雨化田,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

“是。”

“那好。”萬貞兒微微一笑,“聽碧桐說你今天帶了一名女子入宮?”

“啊……是。”風裡刀呆了一下,“上回娘娘特意賜了奴婢一名宮女試藥,奴婢想著莫不要為此倒使娘娘宮裡缺了服侍的人,何況,宮裡若是少了宮女,名冊對不上也是麻煩,奴婢便挑了一個送過來。”

萬貞兒回憶了一下,道,“上回?好像是有這麼個事,——名冊對不上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就當是死了便罷了,那起子奴才還不敢拿這個問到本宮這裡來。而且你若是真想找人填了那丫頭的名額,便將人直接送去六局讓她們分派選用就是了,送到本宮這裡來做什麼?”

風裡刀賠笑,“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