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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熏香氣味濃的簡直可以把人熏暈過去,萬貞兒人倒是並不難看,隻是脂粉擦得太厚,一味的追求明麗鮮妍,卻忽略了她的年紀其實已經不適合那樣嬌豔的妝容了。

當夜成化帝皇帝沒有宣召萬貴妃,所以他在宮中留到很晚,不過倒是沒有發生那件他最擔心的事。隻是僅僅一個晚上,萬貞兒就令他殺了三個宮女,連理由都沒有,基本上就是看不順眼的都能殺。

他也算是在江湖中闖蕩過的,見過種種仇殺,情殺,謀財害命,奪寶血拚,人命在這樣的世道裡是頂不值錢的東西,他沒有濟世救人的仁心,也不會在這種時候為了幾個臉都沒看清的宮女反抗他的大靠山,隻是在第三次領命將那個才十幾歲的小宮女沉井時也忍不住手軟了起來。

那個瞬間,他十幾天來第一次生出後悔的情緒。

這是不一樣的,和他以前遇到過的都不一樣。以前在江湖中,即使刀光血影,生死相鬥,至少還有一個目的,為了財寶,為了美人,為了仇恨,可是在這裡,在這個所有權利和富貴集中的大明宮庭裡,殺人不需要理由。

那是完全的上位者對他人生命的主宰,萬貴妃淡淡的眼神飄過,眼光掠過他時還帶著幾分旖旎,語氣卻在漫不經心間已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殺了她。”

然後那朵正含苞待放的花就在瞬間零落成泥。

這就是權勢,而他作為深受貴妃娘娘寵信的“雨公公”,正真切的抓著這一切。

“我要做官,做一個位高權重的官!”離開龍門的時候他這樣說過,而現在的一切正如他所想,他應該覺得開心的不是麼?

可是,他一點也不開心,站在那個剛剛吞噬了一個鮮活的生命的水井前,他忽然覺得恐懼。

直到第二日一早回到靈濟宮,他的耳邊還回蕩著那個小宮女沉井前淒厲的哀求聲。回來後他便一直懨懨的,悶在屋子裡。

雨化田在靈濟宮的積威甚重,他將自己悶在屋子裡,沒有一個敢來打擾,常小文也不知到哪裡去了,他在屋裡待到午後,餓得發慌。他不習慣吩咐奴婢做事,便打算自己去廚房找些吃的,誰知門一打開就有一隻雪白的鷂鷹箭一般撲來,倒把他唬了一跳。

那鷂鷹想是出入的慣了,他方將門一開便撲了進來,堪堪撞到他身上的時候,似乎是省出他並非雨化田,又急急的盤旋著想飛回空中。

但他已一眼看見那鷂鷹爪子上係了一個細竹管,知道這應該是西廠馴化了專門用來傳信的。心中一動,便出手截下了鷹。鷹雖是禽類中最矯健狠戾迅捷的一種,但他的功夫對付不了高手,對付一隻扁毛畜生倒還是綽綽有餘的,最後還是捉住了那隻鷂鷹。

信極簡短,不過寥寥隻字,但他翻來覆去的看了許久,那些字他明明都認得卻愣是沒有看懂,他便猜到信是用暗語寫的。挫敗之下,他亦緊張起來,因為這封信突然讓他意識到他對雨化田可說是一無所知,傳信時的暗語,和萬貞兒的關係,乃至平常的習慣……

恐怕這幾天以來他露出的馬腳已經太多,昨天的那個小宮女淒厲而絕望的神色又浮現在他的眼前,那刺耳的哭叫和掙紮,最後卻還是徒勞無功,隻是沉悶的“咚”的一聲,她就落進了井裡。可是落進去了她還在掙紮,她拚命的撲騰著拍打井水,終於漸漸的沒了聲息。

他不由自主的感到越來越大的恐懼,那隻鷂鷹趁他分神的時候掙%e8%84%b1開來,竄進了空中,尖利的爪子劃過他的手背,帶起一道長長的血痕。那個瞬間,他做了一個決定,他必須離開,在彆人發現他不是雨化田之前離開。

那天下午沒有再發生彆的事,他準備好了一切,就呆在屋子裡等常小文回來。到底是一起來的京城,而且他這幾日無意中露出來的馬腳恐怕不少,說不定已經有人懷疑了他,現在他這樣一溜,有心人自然就能猜到他並非雨化田,常小文必定也在京城呆不下去了,他總得在走之前先告訴常小文,也好讓她有個準備。

誰知他從下午等到晚上,日落時分卻是張越踏進了他的院子。

雨化田自恃武功高強,自己的住處並無守衛,他住進來之後一則若是突然要加派守衛保護不免惹人懷疑,二則他也不想時時刻刻有人盯著,是以張越進了院子後連屏退左右都不用,便開門見山的說道,“卜公子可是在等人?”

他心中驚駭異常,第一個反應便是奪路而逃,但張越站的位置極好,將將堵住了他的去路,而若要硬闖,這座院落卻是在靈濟宮的中心。

張越麵無表情的說道,“卜倉州,人稱風裡刀,靠買賣江湖消息為生。口%e8%88%8c伶俐,武功平平,卻酷似督主,連我也差點被你瞞過,隻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督主神韻,豈是你這樣的江湖宵小所能描摹萬一的。”張越目光如炬,冷冷的盯視著他,“你進靈濟宮的第二日我便知道你不是督主,你可知我為何不拆穿你?”不等風裡刀回答,他又說道,“督主有令,你想要的也不過是榮華富貴,他可以給你,隻需你做好一件事。”

“督主?雨化田沒死?”

“沒錯,”張越道,“你可以繼續當西廠督主,隻要你能哄住娘娘,保住西廠,我便絕不拆穿你的身份,如何?”

※※※

“呸!這分明是緩兵之計,雨化田沒死,他如何容得下你!”顧少棠打斷他的話,“你不會是相信了所以到現在都沒有逃走吧?”

“當然不是。”風裡刀反駁,“我風裡刀雖然貪小便宜,但這樣的好事落在頭上要是沒有問題才有鬼,我沒走是因為……”他忽然住口。

“因為什麼?”顧少棠追問,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常小文呢?是不是因為常小文?你冒這大的險這樣逃出來,卻不見常小文的影子,她不會是……”

話未說完,身後突然有一個聲音道,“督主放心,您的朋友正在靈濟宮中等督主回來。”

二人大驚回首,隻見院牆上此刻已站了一人,正是張越。

張越揚聲,“大膽刺客,還不快放開督主,束手就擒!”話音未落,十幾道黑影瞬時上了牆,手中長弓個個彎至滿月對準了院內的二人。

電光火石間顧少棠一把扯過風裡刀,屈指成爪扣住他的咽喉,大喊,“都不許動!哼!束手就擒?你們督主在我手裡,我說了算!”手上加重力道,“誰敢動一下,我就殺了他!”

風裡刀和顧少棠心意相通,配合的咳了兩聲,嘶聲道,“聽到了沒有,還不快把箭放下!”

眾人卻沒有立即聽令,猶豫的望向張越。張越泛起一個幾不可查的冷笑,嘴%e5%94%87微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顧少棠聽在耳中,臉色一變。

風裡刀不知張越說了什麼,隻覺得顧少棠扣在他頸中的手驀地一緊,掐的他透不過氣直翻白眼。眼角卻瞥見張越右手微動,一道寒芒閃過,離他最近的黑衣侍衛手腕一抖,已鬆開了拉滿的弓弦。刺耳的破空聲傳來,白色的羽箭直射向他的心口!

那個失手的侍衛驚呼出聲,張越神色未變,篤定的看著顧少棠在千鈞一發的瞬間橫過身體替風裡刀擋住了那枚長箭!

一切隻是一瞬,眾人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那名劫持了督主的刺客便已中箭緩緩跪倒。張越冷靜的下令,“拿下!”

風裡刀握著滿手的鮮血,怒瞪著張越。

張越上前扶起風裡刀,口裡說著,“督主受驚,屬下救護來遲,還望督主贖罪。”站起的瞬間,他湊近風裡刀耳邊低聲,“督主放心,屬下必會好好照顧您的朋友。”

風裡刀一個激靈,看向顧少棠被帶走的方向。鮮豔的血跡淋漓而下,落在青綠的草葉上,仿佛盛開的春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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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寂靜的屋子寬廣闊大,門窗緊緊的關著,沒有一絲光線透進來,但並不顯得昏暗。四壁上懸著碩大的明珠,雖然沒有點燈,卻是一室柔光。紫檀的案幾上放著青銅的香爐,白煙嫋嫋而上,瑞腦的香味彌散在空氣裡。

烏木纏金絲的四時屏風後是臥房,雖然整個房間的擺設布置處處都透著掩飾不住的富貴奢華,臥房裡卻不是高床軟枕,也沒有錦被貂裘,隻是一張簡單的實木長榻,鋪著薄薄的一床夏被。風裡刀抱膝倚在床邊,神色懨懨,坐臥不寧。

除了風裡刀房裡還有一個人,那是一個中年男子,靜默著垂手而立,微微低頭,眼觀鼻,鼻觀心。這樣的姿態任誰看來都是恭謹溫馴的,但風裡刀看著他,眉頭越皺越緊,忽的站起一揮袍袖掃過身前的梨花木書桌。

桌上的白瓷筆洗,硯台,筆架紛紛落地,清脆的裂瓷之聲響成一片。門外守著的侍衛駭的一跳,然而得了嚴令,並未衝進去查看,猶豫著跪下請示,門內已有一個聲音恭謹的道,“督主息怒。”

侍衛咽下到嘴邊的話,重新在門邊站好。

督主這一次回來後變了很多,以前督主的喜怒從不形於色,現在卻常常怒意勃發。緊張,焦慮,還有隱隱的恐懼,他隻是一個低等的侍衛,在整個靈濟宮中是見了督主連抬頭的資格都沒有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亦不止一次的感受到督主動蕩的情緒。

這一次的怒氣是為了之前差一點失手傷了督主的侍衛吧,雖然後來那一箭陰差陽錯的射在了刺客的身上,但終究是以下犯上。聽說張統領已經下令將人關進地牢裡了,那個侍衛在地牢裡還一直喊冤,說自己是被人暗算才失手的。隻可惜他既說不出是誰暗算了他,也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話,看來是為了%e8%84%b1罪才想出來的借口吧。

也是,以下犯上是大罪,有死無生。

屋內的動靜漸漸平息下來,他在心裡鬆了口氣。

督主這一次去龍門辦事,去的時候除了張統領其他幾位檔頭都帶走了,這次回來卻隻有一個人,想來督主的改變也與此有關的吧。不過幸得張統領還在,在這樣的時候,也就隻有張統領還敢進去見督主了。

※※※

屋內風裡刀一怒之下頃刻便將書桌上的東西砸了個七七八八,各種精致的瓷器碎了一地,有兩件甚至是貼著張越的腳尖碎裂,然而沉默的統領連頭都沒抬,除了那一句不溫不火的“督主息怒”,竟像是全不在意風裡刀在發瘋一樣。

桌上的東西砸的差不多之後,風裡刀又拿起床頭案幾上的一盞茶樽直直砸向張越。

“督主小心。”張越終於有了反應,他一把抄起直線落下的青底纏枝白梅琉璃盞,放回風裡刀麵前的幾案上,語氣謙和但神色木然,“這茶盞是督主一向用慣了的,若是打了實在可惜。何況督主這樣沉不住氣,也叫底下的人看著笑話。”

風裡刀發了一通脾氣,情緒本已平定了好些,這時聽出張越話中的威脅,又憋了一口氣,在寬闊的房間裡踱步,一個來回,又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