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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雲在 林擒年 4130 字 1個月前

邊又出來幾聲啜泣,給逼到絕處再也忍不得的妖矯,聽得人耳根酥|麻。這就有問題了——由頭至尾都隻有一條嗓子在低/喘、啜泣,若是女嗓就算了,偏偏是男聲。那麼樣的煎熬,不該是雙方都一個鍋裡難受,一潭泥裡擺蕩的麼?

總之不大對。

張知州抬起來的腳又收回去了。他無聲無息地走到門邊,曲起手指敲了三下門,問裡邊:“行簡,你在麼?”

裡邊的動靜停了。過了一會兒水聲卷土重來,大起來,粘起來,綿延不絕。低/喘與啜泣被什麼東西封堵,悶著出不來,但又確實斷不了。

張知州這回確信裡頭出事了,擂門擂得山響,“行簡!行簡!你再不出來我可進去了!”

這下可了不得了,裡邊動靜驟然豐富——拳頭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扯破布帛的聲音、蹬倒凳子的聲音……

亂了一刻,門從裡邊緩緩打開,露出一道縫。故人站在門內,雙手把著門的兩端,從頭到腳裹著一件皂色舊披風,隻露一張臉,見了他,淡淡兩字:“有事?”

張知州逢亂不驚,也淡淡回道:“沒事,就想看看你是否安好。”

彆看他表麵上淡淡,底下可是驚濤駭浪的。他想的是,這人究竟有沒有好好照過鏡子?那眉、那眼、那%e5%94%87、那滿麵緋紅的春情,燈下一照,加倍的冶豔!這麼一副模樣,還不如不出來禍亂天下呢!

“那我先睡下了,你也早些睡。”

故人淡淡說完,正要閉門,一隻手從他身後閃出來,截住他,溫溫柔柔掀開覆在他頭上的披風帽子,脖子以上完完整整露了出來,排布在頸項上的一道道紅痕也完完整整露了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吮出來的。那手一出來,故人就魘住了,像是正發著一場醒不來的噩夢,有知覺但卻無法動彈,任由那隻手挑開他衣襟,滿身摸弄。接著,從黑暗中浮出一張半人不鬼的臉,發色如銀,高鼻深目,瞳色湛藍,雪膚紅%e5%94%87,近乎淒厲的一種美,看得人膽寒。但,再美也是個男子。從骨架到舉動都不容錯認。當然,遠不止是個男人這麼簡單,那股霸氣,絕對是個居於頂端的掠食者。掠食者不會僅僅滿足於摸弄,他把獵物的臉掰過來,緩緩把%e5%94%87覆上去。從眉弓開始%e8%88%94舐,一直%e8%88%94到%e5%94%87角,最後拐了個彎,狠狠叼住獵物的雙?%e5%94%87,輾轉纏綿,死生不渝。最後衣袖一拂,門板在呆若木%e9%b8%a1的張知州麵前轟然甩上,嚴絲合縫,又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了……

第二天一早,何敬真就從州衙搬回了蔚州大營裡。張晏然絞儘腦汁也說不出什麼體麵的挽留話,雙方都尷尬得很,碰了麵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還不如都不提,黑不提白不提的,總有一天會冷下去。

梁將軍見何敬真從州衙裡頭搬回來,高興了,以為他回心轉意,準備投入麾下了呢,誰知竟不是。公開的說辭是來回不方便,還是在軍營裡住著好。

不論如何,兵士們見長官搬了回來,還是頂開心。尤其是狗皮膏藥,簡直就是高興傻了,乾啥都大鳴大放,進進出出搖杆挺得筆直,也不挺屍了,也不打蔫了。之前何敬真住進州衙,他也想跟過去來著,哪知人家不讓跟著,他死乞白賴地纏說半天——什麼還有好些偏方還沒試過啦,什麼沒個人跟著,萬一想吃口熱食該怎麼辦啦……說開又說,講開又講,人家統共就倆字:不準!

狗皮膏藥給他這倆字砸蔫巴了,縮進牆角拽野草根子,拽一條念叨一句:“我又沒彆的意思,就是跟過去做個‘老媽子’而已……”

“……你衣衫總要人洗吧?”

“……端茶遞水總不能你%e4%ba%b2自動手吧?”

“……好賴也是個手底下有幾千條人的副將,還不興帶個人在身邊伺候?”

“不然我吃了飯再過去,不占他們知州衙門的口糧還不行嘛?……”

正主兒早走沒了,他還擱那兒沒完沒了地叨叨。

何敬真住了十天的知州衙門,狗皮膏藥就充了十天的蔫巴茄子,天天天沒亮就在蔚州大營門口候著,十一月的風涼辣涼辣的,站久了凍得氣短臉抽。何敬真五更天從州衙馳至蔚州大營,迎麵就是這麼一個縮肩塌背、凍得鐵硬的“膏藥坨子”,十天下來,想不“透心涼”都難。那坨“膏藥”質地堅硬,打死不回頭,罵死不抽身,何敬真拿他一點辦法沒有,就想,要不還是搬回來吧,反正蔚州大營這邊也有被褥,他隨身帶的也就幾套換洗舊衣,紮個小包袱就行,一點不費事。又想到住的好好的,突然要搬回去,主家難免會想到是否照顧不周上,一時間有些躊躇。經了昨晚那陣仗,不搬也得搬了。搬回來以後,狗皮膏藥早晚各一趟,端著一碗顏色與氣味一樣複雜的湯水進來,也不說話,就這麼端著,耷拉著腦袋,時不時飛快睃他一眼,可能想表一表這十幾天來喝風屙沫的“哀怨”,可惜眉眼生的不大端正,動動就是“獐頭鼠目”,再動動又是“賊眉鼠眼”,“動動”得何敬真一陣憋悶,又不好說大實話,忍到第三天,狗皮膏藥“動動”出新花樣來了——他撲到何敬真%e8%85%bf上咧開嘴嚎啕,嚎出來的眼淚、鼻涕、哆目糊糊了何敬真一身,嚎起來還沒個完。本來還想讓他哭完了再細問的,看這頭與尾隔了十萬八千裡的架勢,等他哭完太陽都一個起落了!

何敬真甩他一個大巴掌,甩過後拎麻袋似的提溜起他,問:“家裡出事了?”

“……”狗皮膏藥哭得出不來音,光點頭。

“你娘怎麼了?”

不問還好了,一問這貨又嚎啕上了,何敬真一連六七個巴掌轟上去才止住他“飛流直下”的嚎啕。

“……娘、娘病了……”

嚎啕猛然改換成抽噎,起伏太大,眼淚鼻涕都還在前赴後繼,這麼猛抽氣,鼻涕頓時被鼻孔吹出兩個碩大的泡泡……

“……”

何敬真對著這副尊容,忽然就有種“無言獨上西樓”的欲振乏力。

“剛、剛收到的信,說娘病了好幾天了,水米不沾牙……怕是、怕是……”

後頭的話是不能說的,怕那個“一語成讖”。

何敬真聽了,當即進營帳中找紙筆,飛快鋪紙潤筆寫一封書,邊寫邊交代他,“你現在就回攸縣接你娘,這封信帶上,攸縣知縣與我有些私交,和他討份人情,你就在攸縣縣衙做個雜役,領些薪俸也夠你們娘倆過活了,上峰那頭我自會去說。”

“哥、哥……你、你這是……”狗皮膏藥一下傻了,他沒想到何敬真會要他走。

“沒聽明白?你回去以後把你娘接到縣城,賃間乾淨屋舍住下,看病吃藥都比村壤方便。這是五十兩銀子,不多,好歹是番心意。待你娘的病情穩定,你再攜這封書到縣衙領差事。好了,一會兒我讓他們給你備馬備乾糧,半個時辰後上路。”

“哥……我、我沒想去攸縣縣衙乾……我、我想跟著你……”^o^思^o^兔^o^文^o^檔^o^共^o^享^o^與^o^線^o^上^o^閱^o^讀^o^

狗皮膏藥還在抽噎,腦子裡亂麻一團團,但賬他算明白了,知道這五十兩銀子可不隻是一點心意這麼簡單,何敬真從軍這幾年的薪餉基本都在裡邊了。想到“心意”,想到此去不知可還回還,這貨一發哭得不成人樣。

何敬真深深歎口氣,勸道:“父母在,不遠遊。獨養兒子怎麼也該回去為‘老家兒’養老。人老了,等不起的,走吧……”

“哥……”狗皮膏藥糾結死了,一張哭腫了的臉直抽抽,抽抽到半個時辰後,馬匹乾糧都備好了,這才抽抽噎噎、一步三回頭地上路了。

沒想到狗皮膏藥出了蔚州不過三天,周朝與西蜀、北羌之間最大的一場戰事就爆發了。

第35章 敗仗

《周史—何敬真傳》中對這場戰事的緣起是這樣描述的:隆佑八年十一月二十五,西蜀與北羌盟,相約攻周。西蜀以其東北麵二十三縣獻羌,事之以父禮,盟遂定。約若克周事偕,則蜀羌三七以分。

北羌去蜀地五百餘裡,本來不搭界,但這兩國偏就攪在了一起。西蜀將東北二十三縣割給了北羌,稱之為“父國”,靠這個結的盟。結完盟後約好了一起出兵攻伐周朝,事成之後三七分成,羌七蜀三。算盤打的頂好,看來謀劃也不是一兩天了。梁衍邦見蜀地幾次三番派人在邊境打探,料定有一場大戰要打,早在何敬真入蔚州之前就傳令蔚州與蜀界上二十八個軍寨全麵戒備,同時收縮兵力至蔚州州衙附近,厲兵秣馬,枕戈待旦。戰事初期,周軍應對還算從容。真正陷入敗局無法自拔,應該是從梁衍邦被調離蔚州前線開始的。其實這調遣並無大錯處,因後梁李天澤與西蜀勾連,派一隊人馬從水路攻來,先下慶城,再克連縣,都城留陽岌岌可危,綜觀整個周朝將官,能打得動水戰的不多,沈舟又被李天澤主力拖住,膠在了留陽西北部的獻縣。不得已,隻能把梁衍邦從還不算最危急的蔚州調去回援都城,通盤安排均在情理之中。

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了呢?出在了後來接手的這兩位身上。一位王光實,時任西南總關防,總領整個蔚州戰場。一位趙青彥,時任西南總監軍,是整個蔚州戰場的總督察。

先說王光實,這也是位“發於卒伍”的猛將,雖然比不上梁、沈二位能打,但若是把周朝三百四十八年來出的兩百來號戰將拎出來站隊,此人能排進前二十。其他先不說,戰場經驗就足夠老道,從一名步兵卒子做起,一直做到正三品的西南總關防,沒有一點真本事怎麼行!然而此人有兩處硬傷:一是心眼小,好計較、愛嫉妒;二是貪財貪權貪功,說穿了就是個“貪”字,心有不足,不懂得見好就收,誰攔著他“貪”他必定尋個由頭狠狠反咬。

蜀羌兩國把這人的弱處拿捏準了,把得牢牢的,用了兩招來對付:一是通過內應送金銀珠玉十萬兩,什麼時候想要了再開口,後邊還有得送;二是找人給他上“眼藥”,上誰的“眼藥”呢?就上何敬真的!說這個何敬真號稱“何無敵”,從軍以來至今未曾嘗過敗績,稟性最是狂傲,什麼人都不放在眼內,又說這回蔚州戰場就該讓他吃個把敗仗,看他還敢不敢這麼狂這麼傲!

王光實金銀珠玉收了,“眼藥”上足了,小心眼被撩撥得熱熱的,到了蔚州大營,第一件事就是把何敬真這隊人馬趕到蔚州前線最近邊的幾個小鎮,讓他們把那兒的百姓護送回蔚州城,免得遭戰火塗炭。話說得十分堂皇,家國大義、百姓生計,不由拒絕。

何敬真聽從調遣,拉了人馬往指定地界趕。到了那幾個小鎮一看,百姓早就跑得差不多了,他們剛好撞上最後這波逃戰禍的,三四百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