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1 / 1)

柳府醫女 彼岸雪 4180 字 1個月前

柳府醫女

作者:彼岸雪

醫書

“風熱牙疼,喜冷惡熱,當服生地、當歸、升麻、黃連、牡丹皮、防風①……”清冷的聲音從書案旁傳來,不急不緩,有條有據,像是一陣冰淩淩的泉水潺潺流過。那人一襲白衣清雋,冷修眉,寒凝目,麵容俊逸非凡,身形秀挺,略略偏瘦,手持一黃卷,輕聲念起。

柳傾歌不敢怠慢,連忙伸出手執起一狼毫,在硯台上蘸了蘸烏墨,隨即鋪開自己麵前的紙張,開始奮筆疾書。很快,一行行娟秀的蠅頭小楷便躍然紙上。

陽光傾瀉而下,在廊下簷角跳躍著點點迷離的光暈,一陣微風從未關的窗欞吹入,刮起了麵前的紙,發出了“撲棱棱”的輕微響動。柳傾歌便拿了一旁的硯石壓住,這才豎起耳朵,一邊聽一邊接著寫。

“咳嗽無痰,宜入五味、杏仁、貝母、生薑、防風②……”那位翩翩白衣公子依舊是用那種不疾不徐的聲音念起,他修長的手指翻動著那略略有些泛黃的書頁,清澈明潤的目光牢牢盯在上麵,像是要把那一字一句牢牢熟記於心。他並未偏過頭去看一眼那正在伏案寫作的清麗小丫頭,雖然後者此時正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他的%e5%94%87,一臉認真的表情,不知道腦袋瓜兒裡在想些什麼……咳咳,其實是想把那句子聽得牢靠清楚,方便自己寫。

眼見這紙張越寫越多,柳傾歌便擱下筆,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一旁返身坐著的白衣公子。此人是她的大哥,柳府大少爺柳祁瀟。此時的他,一臉雲淡風輕,抬手端過了梨木花桌上茶盤裡的熱茶,用茶蓋邊緣刮了一下茶沫子,隨即抬眸看向柳傾歌:“抄寫了半天,也是累了,你也坐坐喝口熱茶罷。”

柳傾歌點了點頭,便走到他身邊坐下。從頭至尾,她一個字都沒說,秀氣的臉上淡雅如水,薄薄的櫻%e5%94%87微微抿著。倒不是她故作清高不開口,而是因為,她自從小時候走失被柳祁瀟帶回柳府時,就一直沒有說過話,對於自己是個啞巴的事實,柳傾歌如今已經坦然接受了。

他們兄妹二人,酷愛醫學。但是這珍貴的醫書難找,在市麵上都不見有人賣。好容易從雲府得了一本,他倆如獲至寶,便輪換著抄寫,一替一天,方便記憶。眼下見這醫書快抄完了,柳傾歌心頭不由得鬆了口氣,要不了幾天,就至於可以將此書還給雲公子了。

那個雲公子,不過是青城眾多紈絝子弟中的一人。他名為雲初陽,和柳府二少爺柳祁澤素來交好。話說起柳傾歌這個二哥,典型的花花公子一個,那叫一個萬花叢中過,至於片葉沾不沾身就未可知了。曾經不時地在柳傾歌麵前%e5%90%9f風弄月賣弄風騷,再不就是手持長笛裝模作樣,或者是捧著一本少兒不宜的帶顏色小說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的光榮事跡數不勝數,最為精彩的就是有一次在青樓喝花酒,喝醉了回家之後,從貼身的裡衣裡掉出來七八條香噴噴的手帕來,上麵繡著的濃詞豔曲自不必說。柳傾歌僅僅瞅了一眼,便被那上麵的詩詞唬得心頭一跳,那紅暈漸漸浮上臉頰,忙避了過去。後來,還是柳祁瀟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二哥的婢女,說是以後柳祁澤回來之後若不洗澡便不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這才好點兒了。

說曹操,曹操到。柳傾歌正在想著柳祁澤的那些糗事,誰知那人就已經一挑簾子進來了。果然是一張禍害遺千年的臉,俊美無儔,一雙瀲灩桃花眼顧盼生輝,含情脈脈,手持折扇,口中笑道:“你們倆這是在忙些什麼呢?關在屋裡靜悄悄的也沒個聲兒。”

柳祁瀟見他進來,回眸吩咐一旁的丫鬟香蘇去奉茶,隨即看向他道:“怎麼,你今兒個這麼閒?”

“咳咳咳……”柳祁澤漲紅了臉乾咳了幾聲,那假腔假調的聽得柳傾歌不由得一樂,他接著說道,“你二弟我哪能一天到晚跟女人們泡在一塊兒呢,多多陪伴家人才是正理。”說到此處,他走到書案旁,看了那上麵擺著的整整齊齊的手劄,眸色明顯一黯,卻被他很好的掩飾了下去,回頭笑道:“不枉我把這醫書從雲老二那兒借來,你倆倒還真是物儘其用。也罷,這麼抄寫完畢之後,我就可以將它還給雲老二那家夥了。”

柳祁瀟一點頭,呷了一口茶,清俊的麵容上波瀾不驚:“話說起來,此事還多虧了你。”

柳祁澤笑嘻嘻的走過來,拍著柳祁瀟的肩膀,由於力道太大又出手迅速,害得後者險些將這手中茶盞給傾了一身:“大哥不要光說沒有行動,你準備怎麼賞你二弟呢?”

柳祁瀟素來有潔癖,見茶水汙了衫子,便清清淡淡的道:“便賞你將這衫子洗了罷。”

“呃……”柳祁澤立即縮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哥你也忒強人所難了,你要是不怕我把你這衫子洗出個窟窿來,那就放心的交給我罷。”

柳祁瀟並未多費口%e8%88%8c跟柳祁澤說話,隻是轉身進了內屋,片刻之後,便又重新換了一身青色的衫子來。柳傾歌見狀,忙走過去,跟柳祁瀟打了一通手勢。柳祁瀟明了她的意思,略一搖頭:“盥洗之事交由下人做便可,就不勞煩你了。你隻要少給我捅婁子就行,上上次把我房中的寶碧瓷花瓶弄破了,上次把我籠子裡的綠毛鸚鵡的毛給拔了一堆……”

柳祁澤一聽,忍不住笑抽了嘴角,看上去甚是滑稽。

柳傾歌聞言,不服氣的瞪著柳祁瀟,這些事怎麼能怪她?她不過是閒來無事放出了鸚鵡,逗它玩兒,給它吃食,結果那綠毛畜生獲得自由,一時之間興奮過頭了,在柳祁瀟的屋內亂飛亂撞,那個寶碧瓷花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成了犧牲品,被鸚鵡撞翻之後,“咣當”一聲來了個天女散花,碎成了千片萬片瓷瓶開……至於那綠毛鸚鵡為何會%e8%a3%b8著狂奔回來,咳咳,是狂飛回來,那就更沒人知道了。柳傾歌隻知道那鸚鵡興奮地飛出窗外,對自己搖頭擺尾得瑟一番之後,就扇了扇小翅膀飛了個無影無蹤。看得柳傾歌那叫一個目瞪口呆無可奈何怒不可遏悔之晚矣。待到晚上飛回來之時,那毛就不知被誰拔掉了一堆,看上去甚是可憐無比……當時柳傾歌幾乎笑得不行了,收拾好了情緒之後,便送給那鸚鵡六個血淋淋的大字:“自作孽不可活!”後來柳祁瀟覺得那鸚鵡在籠子裡有點兒有礙觀瞻,於是便將其送給了二少爺柳祁澤。

柳祁瀟見柳傾歌的表情,大致也將她的心理活動猜出了個七七八八,於是便住了口,將那衣衫交由一旁的丫鬟杜蘅。他走過去將書案上的紙張仔仔細細的收拾好,方欲裝起,卻見門口人影兒一閃,隻見老爹柳玄明走了進來,麵容清臒,不苟言笑,表情嚴峻。他便和柳祁澤、柳傾歌一道起身走了過去,微微行了個禮,清淡的開口道:“爹爹,可有什麼事麼?”

卻說這柳府女主人——唔,也就是他們兄弟仨兒的娘,卻說竟是兩個人。頭先的夫人生了柳祁瀟之後,就和柳玄明不知何故和離了。第二任夫人是第一任夫人的妹妹,她生了柳祁澤和柳祁瀚,過了不久也故去了。柳玄明自從失了這二位夫人之後,就一直未再娶妻,獨自撫養這幾個孩子。

柳玄明隨意點了下頭,目光移了過去,頓時麵容一緊,不怒自威的開口道:“把你手中之物拿來容為父一觀。”

柳祁瀟似乎有些猶豫,但是父命不可違,他還是將手中的手抄稿遞了過去。柳祁澤在一旁漫不經心的撐著折扇,故作風雅的扇了幾下,大概是覺得自己也被扇得有點冷,於是便戀戀不舍的合上。柳傾歌見爹爹麵色不善,心跳頓時加快,隱約有股不太好的預感升起。但是她卻是沒什麼彆的動作,隻是睜大了眼睛瞅著老爹,看他究竟要乾嘛。

柳玄明接過,目光頓時冷了許多,眉頭微攏。他揚起手,忽然“唰啦”一聲將這醫書手抄稿給撕了個粉碎,隨即便將那碎紙屑丟在地上,冷哼一聲道:“為父已經強調過許多次,不許再接觸醫藥,你是怎麼回事!屢教不改,是不是把為父的話全當做耳旁風了?”

柳傾歌一見那辛苦抄寫的醫書化作了紙片,不由得一陣肉疼得齜牙咧嘴,但是老爹明顯還在盛怒中,她隻好縮了縮肩膀,大氣兒也不敢出。▓思▓兔▓網▓

柳祁澤一見老爹發怒,心底也是打了個突,連忙丟了折扇,笑勸道:“這是怎麼說,怎麼好好兒的就動怒了?爹爹你這是發的什麼無名……”

那個“火”字尚且還在他的喉嚨裡未發出,便已被柳玄明開口給堵了回去:“這兒沒你的事,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罷。逛青樓,喝花酒,調?戲良家婦女,你做的那些亂七八糟之事還少麼!是不是需要為父跟你一件件算清楚?”

柳祁澤聽了這話,便立即知趣的不吭聲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是他素來認定的準則,無論到哪兒都屢試不爽。眼下見情形不妙,他就趕緊去做他的縮頭烏龜去了。

柳祁瀟見狀,知道是老爹發了火,氣得不輕,於是便道:“兒子知錯。”

“知錯?知錯有什麼用,到頭來你還不是我行我素!”柳玄明越說越惱火,一想到柳祁瀟到如今依舊癡迷於醫藥,便隻覺得心頭隱秘已久的心事被回想了起來,不禁越發氣悶,“跪下!不到晚膳的時辰不許起身!”

柳傾歌聞言不由得在心頭暗暗叫苦,這才剛吃過午膳不久,要等到晚膳,起碼還有兩個時辰。顧不得多想,她急忙走上前去,目光哀哀,透出懇求的意味,衝柳玄明打了一通手勢,勸說他不要懲罰大哥。柳玄明見了柳傾歌,陰鬱的臉色稍微緩了緩,便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腦袋:“你哥哥他不把為父之言當回事兒,這是他該接受的懲罰,你就不要替他求情了。”

柳傾歌泄氣的收回了打手勢的手,走到那跪著的一道蕭蕭之姿旁,微微掀起裙擺,一臉堅定的跪在了他的身邊。

柳祁瀟修眉微沉,低低喝道:“傾歌,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柳傾歌知道大哥絕少用這種嚴肅的口氣跟自己說話,眼下見他雖神色淡淡,然而語句中卻是帶著一股不容置疑之意。她側回臉,薄%e5%94%87一抿,堅持跪在原地,就是不肯起來。那一雙明媚的眼眸中,此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就那麼倔強的看著柳玄明。

柳玄明心下一歎,因為兒子太多,所以他對這個唯一的女兒格外珍視。雖然傾歌並非他%e4%ba%b2生,而是被柳祁瀟在街頭撿回來的,但是他依舊對這個女兒很是疼愛。眼下見柳傾歌也跪了下來,他心知是苦肉計,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冷聲道:“都起來罷。”說完這句之後,又將目光對上柳祁瀟的眼睛:“若再有下一次,決不輕饒!從此以後,你就替為父分擔一部分生意罷,不要把心思放在醫藥上。”

柳祁瀟雖心不願,但是對於老父之話卻是違拗不得,隻得頷首應是。一時柳玄明也無話,便隨意說了幾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