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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旗袍。兩人站在一片繁花似錦的祝福聲中,他對她說:“我愛你。”

童話裡麵的王子與公主總是在經曆波折崎嶇的磨難後終成眷屬,他們的故事便圓滿地落了幕。可後來呢?兩情相悅的時候,哪對情侶不是良辰美景,但時間終會褪去華美的外衣與麵具,讓真相昭然若揭,連同最後的那一點點憐惜。

聞書遙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耳邊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她全身的意識頓時緊急集合,從被子裡坐起來。

單梓唯還睡得不省人事,聞書遙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和他交換了位置,睡在床上。她也顧不得這個,拚命搖醒單梓唯。

“單梓唯,你快醒醒,我爸爸媽媽回來了。”

男生睜開眼睛,有點不以為然地說:“回來正好,大家一起吃個早餐。”

聞書遙沒時間和他貧嘴,拉過他的衣領就往衣櫃方向拖去。單梓唯還在垂死掙紮,“你害怕什麼,我們又不是睡在一張床上,況且……”沒等說完,就被聞書遙連推帶塞地裝進衣櫃裡。

單梓唯剛想站起來,又被鋪天蓋地的枕頭與被褥壓得眼前一黑,差點喘不上氣。

“等會不管發生什麼事,千萬彆說話!”聞書遙的聲音裡摻進一絲往日所沒有的慌亂,她的表情異常嚴肅。單梓唯知趣地閉上嘴,他覺得此刻的聞書遙有點陌生。

聞書遙關上衣櫃門,客廳裡就響起激烈的爭吵聲,她便知道爸爸又喝醉了酒。

☆、第十六章

聞書遙的記憶裡麵,很少能在家中看見爸爸。

好不容易見到了也要驚天動地地大鬨一場。有時是和母%e4%ba%b2,有時是和外婆,他在折磨家人這件事上,天賦異稟。

聞書遙記得小學二年級的某一天,爸爸淩晨一點給家裡打電話說自己喝醉酒迷路了。

媽媽接到電話後焦急地不得了。她不顧外婆的阻攔,抓起一件舊棉襖,拿著手電筒就往外衝。媽媽膽子很小,素來怕黑,晚上從來不出門。可那個十二月的淩晨,她卻義無反顧地獨身陷入黑暗裡,借著微弱的手電筒光源一處處地找尋著丈夫的身影,呼喚著他的名字。

聞書遙坐在客廳裡麵,一動不動地望著外婆,外婆讓她去睡覺,她搖搖頭,“我要等媽媽把爸爸找回來。”外婆歎口氣,便也出門,屋內忽然再度安靜。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聞書遙有多害怕,就像被所有人拋棄,如果大家都不回來了該怎麼辦?

外婆和爸爸爭鋒相對這麼多年,兩人間的矛盾早已無法開解。當年外婆托人給爸爸找了份不錯的工作,可時間一長,爸爸的嗜酒如命又像揮之不去的毒癮般發作起來,變本加厲。

與此同時,他的身邊開始出現不同的女人,他早已不再是昔日學校裡麵明朗溫柔的聞昭然,他開始懂得享樂人間,聲色犬馬,他開始明白運用自己得天獨厚的資本得到更多的東西。外麵的世界五光十色,女人們的笑臉搖曳生輝,隻要他願意,女人便全心全意地愛他。

時間一久,他對那個言聽計從的康璟就不耐煩了,世人皆是喜新厭舊,更何況是倜儻英俊的聞昭然。

爸爸很少和媽媽說話,總是陰沉著臉,再瑣碎尋常的小事都足以成為他不滿的緣由。喝醉酒後,他的話會多起來,但也都是些無理取鬨和借酒生事的抱怨。媽媽總是細聲軟語地安撫著,像哄脾氣焦躁的孩子一般。

那晚媽媽和外婆把爸爸找了回來,可爸爸卻借故與外婆吵至翻天覆地。媽媽夾在其中很是為難,外婆一氣之下決定搬出這個家,住進服裝廠。媽媽心裡雖然難過,卻也無能為力,她寧願放棄外婆也要留住丈夫。

可唯有一件事她忍不了,就是爸爸身邊不斷更換的女人,那是她恨之入骨的敵對。

聞書遙坐在地上想著往事,忽然就聽見爭吵的聲音向自己的房間這邊湧來。她四下環顧,順手從桌上抓起一本書,連忙擋在衣櫃門前。

房間門被用力推開,聞昭然怒氣衝衝地走進來,他的目光落在聞書遙的手上。

“你整天就知道看這種閒書,也不去學習?”他揚手將書劈在地上,聞書遙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一時慌亂,拿了本合訂本漫畫。

康璟跟著走進來,皺起眉毛,“你來這裡找遙遙麻煩乾什麼,有什麼事去客廳說。”

“哼,你彆裝成一副很關心女兒的樣子,你自己還不是昨晚去打了通宵麻將?”聞昭然露出冷笑。

康璟被他的話噎住,良久才白著臉說:“你整晚不在家,我心裡難受,去找服裝廠的姐妹玩會牌打發時間還不行嗎?”

自從聞昭然夜不歸宿以後,康璟便患了失眠。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幾乎是盯著牆上的鐘表度過漫漫長夜的。後來她終於決定不再與枕頭負隅反抗,便養成通宵達旦打麻將發泄的習慣。

昨晚他們不在家,正是一個酒局,一個牌局。

“打麻將,打麻將……你除了打麻將還會乾什麼?”聞昭然的眼神裡儘是不屑,而這種輕蔑像針一樣刺痛了康璟。

她的語氣急躁起來,“我問你,你昨晚是和誰在一起,是不是上次來找你的女人?”

前幾天,有個化著淡妝的女人登門造訪,說是聞昭然把手表落在她那裡了。

康璟當時就氣得臉色漲紅,可還沒等破口大罵就被女人搶白道:“大姐,我要是你就知趣地離開昭然,昭然喜歡有學識有氣質的女子,我看你除了煲湯做飯也不會什麼了吧?”她說完就瀟灑離開,留下咬牙切齒的康璟。

她想起這個女人是本城廣播電台的情感類節目主持人,曾在報紙上讀過她的專訪,舉止和作風一向辛辣大膽。

聞昭然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隻是不動聲色地笑,像是在憐憫康璟。

康璟忽然怒火攻心,“聞昭然,你還要不要臉,你看看自己都乾得什麼事?遙遙幼兒園的時候,我請鋼琴老師教她彈鋼琴,你就和鋼琴老師眉來眼去,居然把她帶到我們的床上!後來我給遙遙報了美術班,你又和美術老師搞在一起,弄得人家懷了孕。要不是她不想要孩子,你打算怎麼處理,你就要拋棄我們母女是不是?這些年來你怎麼在外麵玩,我都忍讓著,我為了你和媽都鬨翻了,你到底還想我怎麼樣,你是非要整死我才開心嗎?”

康璟邊說邊流下眼淚,她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你說你喜歡有學識的女人,可你彆忘紀當初我是為了你才不念大學的,你以前說的話都忘了嗎?”

聞昭然這些年來翻來覆去地聽這話,聽得他都快吐了。

他噴著酒氣,憤憤不平地說:“你不念大學那是你自願的,和你媽鬨翻也是你自找的,我又沒逼你,你彆什麼事都往我頭上推,好像我欠你一樣!當初是你自己非要跟著我,你就應該知道我這個人從來就不可能隻喜歡一個女人。”

“聞昭然,你混蛋!”康璟拳頭攥得抽筋,切齒腐心地罵道,根本忘記聞書遙也在這個房間裡麵。

“我怎麼就混蛋了?”聞昭然越發不耐煩,“我娶你回來,把你像神龕一樣供奉起來就是對你好?你有能耐也去找彆的男人啊,當年不是有個小裁縫追你嗎,你去跟他啊!”

話音剛落,康璟就衝過去給他一耳光。聞昭然惡狠狠地瞪著她,一把將她推到對麵的牆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忽然大笑起來,旁若無人,接著拿起聞書遙書桌上的暖瓶用儘全力砸在地上,巨響震得仿佛地動山搖,臉上的表情也因此變得扭曲猙獰,“你這些年吃我的用我的還敢打我?要不是我你們母女倆早餓死了,指望著你媽那間服裝廠我們全家都喝西北風去吧!你能嫁給我,你媽就應該偷著樂,還在我麵前擺什麼丈母娘的架子!”

“我閉嘴,你憑什麼說我媽?你也不看看你媽媽怎麼對我!”

隨著這個城市服裝行業的高速發展,國際時尚名牌和國內大眾品牌的服裝成為主流市場,外婆的服裝廠開始被遺忘,除了少數熟客偶爾介紹人來製作婚禮的旗袍嫁衣之外,生意日漸沒落。

一向勢力挑剔的奶奶更是對康璟橫眉冷對,每次去奶奶家吃飯,奶奶都會當著所有%e4%ba%b2戚的麵數落著小兒媳。康璟一言不發沉默應對,而聞昭然從來都不曾為她爭辯過一句。

聞昭然撿起地上的暖水瓶,將瓶口朝下,銀白色仿佛鏡子碎片般的破碎壺膽便嘩啦呼啦地從天而降。他腳踏著一地晶瑩,在熱水的白汽中笑得鬼魅叢生,他說:“康璟,你把這些碎片吞下去,吞下去我就再也不找彆的女人,怎麼樣?”

那一瞬間,聞書遙仿佛可以聽見母%e4%ba%b2臉上失去血色的聲音。

康璟委頓地癱在牆角,眼裡溢滿絕望,露出難以置信的悚然,“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聞昭然一把扔下暖壺,盛氣淩人地望著妻子,“我最後一次告訴你,你能跟我就跟,不想繼續就走,我肯定不攔你!”他說這句話帶著從容不迫的篤定,他深知自己拿捏得住她,輕而易舉,他還可以肆意羞辱她,隨心所欲。

果然,康璟搖頭,她的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般艱澀,“我不離婚,我不走!”

聞昭然的電話又響起來,他接了電話便匆匆離開,沒有再看康璟一眼。

康璟像個壞掉的人偶,喃喃自語良久,才意識到聞書遙一直在看她。

聞書遙緊緊貼著衣櫃的門,好像這是她在天地間唯一能夠依靠的東西。她抓緊它,便什麼也不害怕了。氣急敗壞的父%e4%ba%b2,傷心欲絕的母%e4%ba%b2,滿室狼藉,哭天搶地,這樣的戲碼總是不厭其煩地頻繁上演。聞書遙見得太多,聽得太久,多到麻木,久到厭倦。

康璟如夢初醒,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下,“遙遙,你彆怕,你彆怕……”她的安撫之聲如此脆弱無力,連她自己都底氣不足。康璟不知道還能對女兒說什麼,便留下兩百錢,自己也踉踉蹌蹌地出門去了。

屋內一片寂靜,仿佛又回到小學二年級那晚,全家隻剩下聞書遙,她永遠是被遺忘的。聞書遙想起母%e4%ba%b2離開時消瘦而倉惶的背影,心裡忽然間湧起難以遏製的疼痛。

那就是了。

良辰美景之後的奈何天,花好月圓之後的物是非。

母%e4%ba%b2的愛這樣卑微,這樣可憐。彼時的她心裡還開滿絢爛恣意的鮮花,守候著那白雪翠竹般的少年郎,美得好像不勝人間。她拋棄身邊的一切,愛情成為她唯一的陣地,她以身心堅守,可換回來的卻是甘心赴死也留不住的殘像。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要撐下去,或許她一直活在很多年前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