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蘇邀月各執一詞,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突然,蘇邀月從長泉的血盆子底下穿過去,然後直接衝到了陸枕床邊。
厚實的靛青色床幔將趴在裡麵的男人罩得一絲不透。
陸枕沒有穿上衣,醫士給他上了藥,那白色的粉末倒了滿背,映襯著可怖的血痕,蘇邀月隻看上一眼就不敢再看。
永寧公追進來了,蘇邀月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唇瓣,“噓,彆把人吵醒了!”
永寧公擰眉,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出去!”
蘇邀月手腳麻利的趁著永寧公沒注意的時候一下子竄到了陸枕床鋪的裡麵。
“老頭,你彆碰我啊,我喊非禮。”
永寧公:……
永寧公氣急,正準備出去找兩個身強力壯的老嬤嬤把蘇邀月扯出來,外麵的醫士也緊跟著進來了,滿臉焦灼道:“公子好不容易歇下,公爺,您們輕點。”
醫士指了指連在睡夢之中都十分不安穩的陸枕。
“公爺,公子用的藥雖非十分烈性,但畢竟公子體弱,藥粉入傷,噬骨之疼,能睡著已經是不容易了。公子現下還發著熱,若是醒了,怕是再難睡過去。”
醫士一番話,成功阻止了永寧公的行動。
“你到底要怎麼樣?”永寧公質問蘇邀月。
“你把文書給我。”蘇邀月還是那句話。
“我已經給你了。”
“那是假的。”蘇邀月蜷縮著蹲坐在陸枕身邊,然後伸出兩根手指作彈指狀,虛空抵著陸枕的額頭,朝永寧公威脅道:“我要真的,不然我是不會走的。”
永寧公:……
永寧公以為蘇邀月故意搞事,不遵守諾言。
原本他可以直接把人打出去。
可礙於他對陸枕的心虛和疼愛,永寧公不敢用強,生恐吵到他心愛的兒子。
“君聞已經知道你的真麵目,你再掙紮都無用。等君聞醒了,這裡就再也沒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永寧公朝長泉道:“盯緊了,我就不相信她不用吃喝拉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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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邀月蹲得腿麻了,她看一眼直挺挺站在床邊的長泉,“我要喝水。”
長泉睜著一雙眼,真如永寧公所說,將她盯得緊緊的。
“去不去?”蘇邀月再次伸出彈指神功威脅。
長泉:……
長泉憤憤不平的去給蘇邀月倒了一杯茶水。
“冷茶,不喝。”蘇邀月隻看一眼就偏頭。
長泉:……
長泉出門,喚人提來一壺熱茶,倒了一碗遞給蘇邀月。
蘇邀月伸手欲接過來,不想指尖剛剛碰到茶碗就被燙地一個哆嗦。
兩人都沒有拿穩茶碗,最後還是蘇邀月忍著疼硬生生托竹了那茶盞,因為那茶盞下麵正好就是陸枕受傷的背。
“太燙了!”雖然穩住了,但蘇邀月也端不住,她直接把茶潑了出去。
長泉是有武功在身上的,下意識往旁邊一躲,被潑濕一個衣角。
他看一眼蘇邀月被燙紅的肌膚。
小娘子肌膚白細如剛剛剝殼的雞蛋,上麵除了一大片燙紅的地方,還冒出了明顯的水泡。
長泉看一眼趴在那裡的公子,抿了抿唇,替蘇邀月倒了一碗常溫的水。
蘇邀月也不敢多喝水,她怕上廁所。
她不知道陸枕什麼時候醒,按照她的推斷,就算陸枕再老好人,碰到她這種無情無義不要臉的情況應該也不會再當冤大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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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燈光不是特彆亮,顯然是為了讓男人睡個好覺,鳳鳴苑內除了長泉幾個熟悉的人外,其餘的人都不放進來了。
裡裡外外都極其安靜,蘇邀月視線下移,落到陸枕臉上。
男人側趴著睡,長睫如蝶,細長的陰影落下來,一明一暗,勾勒出更加深邃的麵部線條。
蘇邀月伸手,虛空點了點陸枕的眼睫。
好長的眼睫毛。
“你在乾什麼?”一道粗實的聲音響起。
蘇邀月抬頭看去,隻見永寧公手裡提著一個食盒,正怒目瞪她。
“沒乾什麼。”蘇邀月心虛地收起指尖。
總不能說她被陸枕的美貌給吸引了吧?
永寧公警惕地看著她,然後努力放輕腳步走到陸枕身邊,將手裡的食盒放到床邊的圓凳上。
蘇邀月聞到食盒內的香氣。
晚膳?
永寧公看著依舊在睡覺的陸枕,問蘇邀月,“君聞沒醒過?”
蘇邀月搖頭,“沒有。”
永寧公歎息一聲,看向陸枕的視線帶上了心疼。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蘇邀月涼颼颼的放話。
永寧公瞪她一眼,“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至於如此。”
蘇邀月不服了。
“我說老頭,男歡女愛很正常的好嗎?你到底在彆扭個什麼勁啊?你那小老婆不是連孩子都有了?你怎麼不把自己打一頓呀?還有啊,兒子是你自己親手打的,關我什麼事?”
“你你你……不知廉恥!”
“噓噓噓!”蘇邀月立刻朝永寧公示意不要這麼大聲。
永寧公趕緊看了一眼陸枕,見兒子沒醒,這才開始被氣得大口喘氣。
“你的呼吸聲吵到他了。”蘇邀月嫌棄道。
永寧公:……
永寧公氣喘籲籲地轉身走到門口,跟端著藥過來的長泉道:“公子醒了過來告知我一聲,那個女人一定要看好了,你不要擅自離開,瑣碎的小事讓彆人去做就行了。”
永寧公又變回了那個威嚴的永寧公。
長泉道:“是。”
永寧公最後看一眼親愛的兒子,終於走了。
長泉端著藥過來,遞給蘇邀月。
蘇邀月:???
“你喂公子喝。”
“為什麼啊?”
“將功贖罪,不然我現在就能把你殺了。”
蘇邀月冷不丁看到長泉從指縫裡露出來的白刃,登時頭皮發麻。
靠靠靠!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長泉!
.
蘇邀月接了長泉給的藥,略微有些燙,她吐槽道:“這麼燙,你是要燙死你們公子嗎?”
長泉悶不吭聲,等了一會兒似乎覺得要辯駁一下,“我們是粗人……”
“噓,彆說話,吵。”
長泉:……
蘇邀月舀了一勺湯藥,輕輕吹了幾口,然後送到陸枕唇邊……這怎麼吃嘛。
“你抱著你家公子的頭?不然這藥不好喂啊。”
“一動,公子不就醒了嗎?”
這倒也是,那怎麼喂啊?
蘇邀月盯著手裡的湯藥,想到了一個電視劇情節。
這樣……其實也可以。
畢竟她現在需要將功贖罪,如果陸枕醒了,看在她這麼辛苦照料他的份上,能不能對她網開一麵?
蘇邀月自己喝了那勺湯藥,然後立刻就被苦得皺巴起了臉。
好難喝啊!這個世界上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麼難喝的東西!
“嘔……”
“彆……”
長泉伸出手,蘇邀月的苦藥全部吐到了他合起的手上。
蘇邀月嘴巴裡麵全部都是那股味道,說話的時候還反胃。
“我再……嘔……試試……嘔……”
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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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邀月漱了口,調整好心態。
然後喝上一大口,俯身,貼著陸枕的唇,用手指摳開他的唇縫,一點一點地喂進去。
一開始有點灑了,幸好後來越來越熟練。
終於,半碗藥喂進去了,她的腰也廢了。
這樣匍匐著彎腰真的好累啊。
“還有半碗。”長泉非常嚴格。
蘇邀月趕緊吃了一顆蜜餞壓壓苦味,“等一會兒。”
長泉繼續道:“喝完藥,還有一碗粥。”
蘇邀月:……她是人,不是喂藥機器!○思○兔○在○線○閱○讀○
“……嘔……”這藥好苦,蜜餞根本就不管用。
蘇邀月低頭看陸枕。
男人雖然蹙著眉,但明顯不是被藥苦的,反而像是陷入了什麼不怎麼美好的夢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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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枕陷入了一個無邊無際的夢裡。
這個夢太長了,長到他感覺自己好像一輩子都出不來。
從小時開始,他的記憶一幀一幀出現,在夢中,他的四肢都拴著一根薄薄的木偶線,就連嘴角都掛了兩根線扯著。
不止是他,在這個夢裡,所有人身上都被拴上了很多木偶線。
他們無力掙紮,就像陷入沼澤地裡的爛木頭,隻剩下腐朽。
他伸手去扯那些線,然後發現扯斷的不是線,而是他的四肢……鮮血淋漓,陸枕卻感覺不到疼。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血紅色,陸枕看到自己分離的四肢被線拉扯著,越來越遠。
然後是瘋狂的墜落。
又冷,又潮,又濕的地方。
無法呼吸,像是被扼住了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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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娘子?”蘇邀月半夢半醒間,突然聽到有人在叫她。
她猛地一下睜開眼,還以為是永寧公找老嬤嬤來拖她走了呢,沒想到一睜眼,就見黃梅拿著兩個白饅頭出現在她麵前。
“娘子,被子。”
經過黃梅提醒,蘇邀月才發現她用來蓋腳的被子不小心遮到陸枕的鼻子了。
媽耶,差點把人捂死!
蘇邀月趕緊把被子拿開。
“娘子,吃點吧。”黃梅把饅頭遞過來。
蘇邀月擺手道:“我不餓。”
黃梅紅了眼眶,“怎麼會呢?您照料了公子這麼久。”
蘇邀月指了指陸枕,“你家公子吃不了東西,送來的粥我都喝了。”
黃梅:……
“難為你想著我。”蘇邀月取出頭上的發簪遞給黃梅,“隻有你對我好。”
黃梅看著那金光閃閃的發簪,眼睛也跟著變成了金光閃閃的顏色。
“奴婢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說完,黃梅立刻伸手去接過那根發簪,然後放在嘴裡咬了咬,“娘子,是純金的耶!”
蘇邀月:……
“我想讓你幫我辦件事。”
“好的,娘子,隻要不是赴湯蹈火的事,我都可以。”
蘇邀月:……
蘇邀月低頭看一眼還沒醒的陸枕,她揉了揉自己蹲麻的腿站起來,然後測量了一下距離,從陸枕身上橫跨過去一條腿。
黃梅:……
“你過來,我跟你說。”蘇邀月示意黃梅附耳過來。
黃梅趕緊湊上來。
蘇邀月說了一通,“聽明白了?”
“嗯,明白了。”
“去吧。”
黃梅轉身要走,蘇邀月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的苦衷,你是明白的。”
黃梅立刻也跟著紅了眼,“娘子苦衷我最明白,我不會讓娘子失望的。”
“嗯!”蘇邀月對著黃梅露出一副“同誌,全部交給你了的壯烈表情”。
黃梅回複“保證完成任務”的表情,然後急匆匆消失在了屋門口。
蘇邀月看著黃梅消失不見的背影,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