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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卿情 塵色傾渺 4290 字 1個月前

隻有顧歇!可顧歇根本就不想要也不能要皇位,其他人,包括你那個爹,論城府手段誰會是你的對手?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真的能壓製你,就憑你是顧歇選定的繼承人,也沒人敢把你怎麼樣,頂多剝奪你在顧家的權力,給你在顧家的地位帶來隱患。可你舍不得!顧澹寧,你想要的太多!”蘇廣韜心裡的怒火早就足夠填滿十萬個顧澹寧,裝那麼一幅情深意重的惡心樣想給誰看?他要是真的情深意重也就算了,可他的情意也就那麼點。

宗門、皇權、天下、美人……他什麼都想要,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他聲聲冷笑,言辭犀利如刀。“顧歇弟子帶來的隻是宗門權力,你覺得這不夠,你還想要世俗中的政治權力,所以你想要顧家的家主位,你不能將你們那些權欲熏心的族人長老得罪狠了,你甚至想要皇位!但顧歇還在,她再離經叛道,也嚴格遵守不染指皇權的規定,所以你隻能安分地當大祭司當家主,所以你讓靈歌半死不活地吊著命好讓你做實際上的皇帝!說什麼退讓什麼付出……你騙誰?若非你閉關時無暇顧及朝政,你會讓靈歌有機會解除實權?還裝一副為她付出良多故意相讓成全的樣子,你以為我會像她一樣心軟上當?你以為這樣細水長流點滴滲透,她就會逐漸對你生出情意?你做夢!”

這些話他憋在心裡很久了,始終沒機會說出口,今天可算痛快了!

這壓抑的深宮高牆,困住他十年毀掉他半生的地方,以後再也不能攔住他,從此他將獲得自由。這些話,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他想自己的命大概快要到儘頭。

他不可能是顧澹寧的對手——當然,這是指武力。幼年顧家對他下暗手後留下病根是真的,但那病根不是智力受損,而是這一生再不可能學武習術,他這輩子再聰慧也隻是個手無縛%e9%b8%a1之力的文人。

可那又怎樣?

這一生他是過客也是歸人,他見識過這世間最美麗的傳說,他經曆過這滄海翻覆雲湧風起的輝煌,他擁有過世間最平凡也最溫暖的一切,他即使活得短暫,卻一生幸福圓滿,比起那些即使登臨絕頂也人生殘缺的人要幸運太多。

顧澹寧。

這一生,注定你永遠比不過我。

第七十七章 心傷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

以顧澹寧的巋然定力,麵對這番剖析內心一針見血的言論,也不得不退讓沉默。

是真的,小看了他,也小看了先帝。

他一時有些恍惚,拿不準眼前的蘇廣韜到底愛不愛女王。如果愛,迷於其中的當局者如何能有這樣敏銳通透看穿他人內心隱秘的目光?如果不愛,他為何會在女王身邊停留十年?他成為王夫又到底還藏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兩個男人各有各的沉思和驚濤駭浪,誰也沒有注意到錯金雕花門後僵直站立的病弱女子,她緊緊抓住門邊盆架,穩住自己顫唞如風中落葉的身子,眸子裡泛起淡淡水光。

此刻充斥在內心的不知是諷刺自嘲還是大夢初醒的悲涼。

她忽然淡淡笑起來,即使病弱蒼白,即使容光黯淡,依舊帶著殘留的嬌豔,若天邊最後一抹豔光四溢的晚霞,美在彌留之時。

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笑自己看錯人?

笑原來結果是這樣?

笑自己太高看自己太自信,以為自己可以和他鬥,最後卻輸得這麼慘?

笑自己不知道聰明還是愚蠢,竟然真的對殺父仇人的“退讓”心懷愧疚,甚至因此不忍心下殺手?

笑自己半生沉浮追逐,自己愛的和愛自己的,其實都是留不住得不到的虛妄?

她一隻手拚命地抓住門框,用力得指關節泛白,另一隻手死死地捂住嘴,手心裡漸漸的多出濕熱的液體。

這一刻天旋地轉,這一刻黑暗降臨,這一刻半生愛恨如滔滔逝水從眼前流過,什麼都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的段靈歌,伸出瘦得皮膚緊繃的手在盆架上一陣慌亂的摸索,將滿手的鮮紅塗成豔紅的長條,她的指甲深深地掐進木質盆架裡,指甲很快被折斷,指根漸漸滲出絲絲縷縷的紅痕,她卻感覺不到痛。不這麼用力,她怕自己會立即倒下,再也醒不來。

半生榮華居於人上,看似無人能敵尊貴無雙,實際上,也不過是他人手中沉浮的棋子,水中飄搖不定的浮萍,無論怎麼不甘努力,都隻是他人網中垂死掙紮的魚,活到最後,幾乎把自己活成了笑話,又何必再徒增他人笑柄,將自己僅餘的尊嚴也折進去?

她仰起頭,將湧到嘴邊的鮮血再一口口咽回去,苦澀腥甜,如咽下這看似圓滿溫暖實則空洞冷漠的人生。

眼前黑暗漸漸擴大,淹沒她僅餘的清醒,她疲倦地閉上眼睛,這次不想再掙紮。

她很累,是真的累了。

一生來來去去所得翻覆,不過指間流沙水月鏡花,到此刻我即將躺上永恒的眠床,獲得永遠的寧靜,這世間的愛恨因果皇權爭奪,從此將再和她無關。

十年來他毫無怨尤扶持她保護她為她穩定朝局對抗顧家,給她撐起一片安寧天地,她才能在朝堂的驚風密雨中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和顧家分庭抗禮。

世人也真的以為他們是相濡以沫的恩愛夫妻,女王和王夫伉儷情深的美名也就真真假假地傳遍天下。人人都說她和赫連若水好福氣,卻不知赫連若水真的是好福氣,自己卻未必。

他給她他的一切,是天底下最儘職的臣子和夫君,但他並不愛她。他待她的好,隻是因為他的承諾與責任。

她心知肚明。

她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卻始終在追逐他的背影,是懸在頭頂的陽光,她仰望羨慕,但始終看得見卻摸不著也抓不到。

那些密密麻麻的心思,寫在宣紙上,卻從來沒有任何人看到,隻能自己獨自欣賞,然後在夜深人靜裡化為火盆裡掙紮的飛蛾,一點點地淡去。

宛若人生中一場注定無人觀看欣賞的獨角戲,在自己淒清寂寥帶著無儘回音的掌聲中看著它落幕。

她看著窗外的杏花天雨,淡淡地笑起來,明明是看久的景色,如今要離開,卻覺得特彆美。

這些年她也很多次地想過要放開他,也放開她,也不是沒動過另外選其他男子迎接進宮,但每次看到畫像又放棄。

那些深愛的藤蔓早已纏住她,越掙紮越不得解%e8%84%b1。她等待的隻有他,但她又覺得大概這一輩子,也等不到他。

不知哪裡吹來的風,帶來淡淡的似曾相識的溫暖香氣,氤氳在布滿藥味的寢殿裡,破開這滿殿的沉重冷寂,久違的溫暖撫上臉頰。她嗅著幾乎難以辨明的迦南香的清貴香氣,聽見窗外的長風呼嘯若%e5%90%9f,她的手指漸漸軟下去。

一滴液體落在金磚地,她呆呆地低頭看著腳下的那點紅,腦海中卻掠過那年鳳凰花開的爛漫長街上,淺笑回眸的少年,眉目如畫,笑顏明亮如暖陽,點亮她的眼眸,也點亮飄搖清冷的心,浸透少女一生芳華。

眼前有淡淡的紅,宛若燃燒的鳳凰花。

鳳凰花……

恍惚間宮殿春深,彩屏迤邐,雕刻著雲龍白鳳的宮門開啟,現出種滿鳳凰花的精致宮殿,鋪滿厚厚一層花瓣的玉階,長長的宛若延伸到天邊,儘頭走出微笑對視的男女,向她伸出手,笑容期待而慈愛。

“靈兒,過來,我們等你已有很久。”

……

身後似乎有人呼喚她的名字讓她彆走,但她已沒有力氣回頭去看,也不想再撐著自己疲倦的心繼續無望的等待。

蘇廣韜,如今我放過自己,也放過你。

你自由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從此這深宮高牆,再也困不住你,你可以離開這裡,去感受高牆之外無限廣闊的天地,而我,注定以一場鏡花水月的空幻,為自己的人生做最後的注解。

三十三重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這一生我愛著愛彆人的你,陪著似近實遠的你,來世我再也不要遇到你。

血已不再流,至於那些長在心裡不為人知的傷口,隻能在深夜裡自己獨自感受。

夫君,最後一次叫你夫君。

風大雪寒,你多保重。

黯淡的命星在頭頂閃耀,星光落在白發上宛若霜雪,言曠坐在山崖上,看著頭頂的星辰,目光變幻不定如水晶煙光,似正沉湎於久遠的幻夢。

玉瓏屏聲斂氣站在他身後,不安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的擔憂幾乎堆成海。

不止是她,但凡對百年前蠱王、帝師和安國長公主的那段情緣有所耳聞的人,都很擔心他會在大仇得報後永遠離開。

“你還打算回無量山嗎?”言曠忽然問,語氣很溫和。

大涼開國君主創立伏闕宮時,身邊的%e4%ba%b2信功臣也有不少人要追隨他一起卻遭拒,隻有當時的禁衛軍統領堅持跟隨,守在無量山腳不肯離開,他的後代成為世代影子衛守護伏闕宮,傳到如今,玉瓏是唯一的血脈。

玉瓏仔細思索,點頭,“以前想,但現在不想了。”

言曠了然而笑,知道如今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伏闕宮,已不是他們唯一的生存支柱。

他也同樣如此。

“我和玄魄他們都說好了,以後伏闕宮要不要重建,什麼時候重建,就看你們年輕人自己怎麼選。”

有些東西消失了也不用太過執著,朝代更替門派興衰,都是很正常的事,隻要過得好,其他的不重要。

“主子……”玉瓏%e8%84%b1口而出。“您……”

言曠抬手止住她的話,淡淡道:“你和那小子可有聯係?如今的進展如何?”

玉瓏垂眸,“皇上有信來,說事情很快就會結束。”

“很快嗎?”言曠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那就好。”

安國皇宮裡那些愛恨癡怨,戰場上的鐵血硝煙,都沒能阻斷該進行的追殺。

任性地丟下戰場指揮悄悄前去殺人的帝王,完全沒管他人想法和可能會有的反應,在軍報上留下潦草的“朕出門了”四個幾乎辨認不清的大字,就帶著護衛匆匆忙忙馬不停蹄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