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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卿情 塵色傾渺 4332 字 1個月前

湧來,想永遠沉睡不醒。

顧澹寧,你說,這是你的心境?還是我的?

她%e5%94%87角綻開一抹琢磨不透的飄忽笑意,轉身。

雌雄莫辯的聲音從門外一路傳進來,夾雜著大步奔跑的腳步聲。

不斷有尖細的太監嗓音響起。

“殿下,我的主子,您慢點!”

喊聲中,花花綠綠的鮮亮影子撞開珠簾義無反顧地奔進來,撞得亂晃的珠簾打到人他也不管。

“娘!”

清亮的童音大喊著往她懷裡便撲,撲得她往後微退,撞在身後妝台上。

“慢點,這麼激動做什麼?”她笑意盈盈抱緊懷裡小小的孩子,嗅到他身上細細的%e4%b9%b3香,浮躁的低落的心如春風撫過,那些細小的因離彆而生的傷痕似被一雙溫暖的手撫平,近到肌膚的接觸讓她鋼鐵般的心也近乎崩潰。紅塵翻覆,時光碾磨,寂滅的歲月裡青春不在,連當年那個抱在臂彎裡啃手指吚吚嗚嗚的嬰兒,如今也長成嬌嫩可喜活蹦亂跳的孩童。不管身邊來來去去過多少人,她都可以暫時的忘卻,這個她拚儘半條命生下來的孩子還在,真實地存在於她懷裡,微香淡淡,她微合的眼眸裡卻似看見半床鮮血。

知昧突然安靜下來,他被抱得很緊,用力抬起頭也隻能看見母%e4%ba%b2清亮的眼睛,然而那樣的目光,卻似乎蘊含著千言萬語。

他默默抱緊她,小大人一樣拍著她的肩膀,輕輕地安慰她,“不怕,你彆怕,無論誰離開,爹和我們都還在你身邊,你不會是一個人的。”

蘭傾旖原本淚光微閃的眼眸突然睜大,思緒頓住一瞬間,腦海裡仔細回放他這句話,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她猛的抬起頭,緊緊盯著知昧的臉,這孩子意外的正經讓她本能的感到不安。

“兒子,”她搭住他的肩膀,猶豫但又緩慢堅定地問:“你告訴我,誰要離開?”

第六十三章 送彆

“你不知道嗎?”知昧愕然瞪大眼睛看她,神情滿是不可思議,清亮的眼睛裡寫滿不解和迷惑。

蘭傾旖的心微沉,手指微涼,她將指尖縮回衣袖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略微思索,她大概也可以猜到是誰。

“韋淮越?”

這個名字說出來,她心中微顫,似一根崩到極點的弦終於因為不堪重負斷了。

瞬間她的腦海裡陷入短暫的空白,極致的空洞裡她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這樣的結果其實不該意外的。

黎國勢大,步步緊逼,餘下的三國人人自危,日夜苦心思慮如何抵禦野心勃勃的黎國,諸國之間也開始試探著合縱聯盟,相互交接尋找良策。

而韋淮越,這個才智武功都能與聞人嵐崢一較高下的皇族血脈,韋憬赴不可能放棄爭取。當年韋憬赴就不願意放棄他,何況是現在?

韋淮越如今打算離開,想必也是放不下的。

並不是貪戀權勢富貴,而是不忍心看故國山河在黎國鐵騎之下消亡,所以他決定回去陪故國同生共死。

無論走多遠,那都是他的國,他的家,他家族死而後已的歸宿。

還是說,他見到她平安,知道她一生已到此圓滿安康,他也就此放心,所以想回故國儘自己身為皇族後代的職責?

還是他僅僅是為逃避與他人相守相依的她?

遲到的三個月,變成一生越不過的深深鴻溝,從此她走向他人懷抱,他在另一端將她遙遙守望。

錯過一瞬,便是一生。

當年他為她棄國離家,背井離鄉常伴身側,十年來他給她一生全部,卻換不來她回頭一顧。

十年,一個人的一生中又能有幾個十年?

她的一生享儘他的關愛祝福,卻沒能給他一絲一毫的回報。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祝福,體諒著她的私心,她卻不能給他溫暖。

這一彆便成永彆。

他不會再見她,也沒有見的必要。

若有可能,她也寧願兩人永遠不見。

因為下次見麵,必然是敵對立場。無論是在戰場上兵戎相見,還是在殘破王座亡國皇族前,都是她無法接受的結果。

“娘,你怎麼了?”知昧奇怪地看著她突然蒼白的麵色,連忙搖她的手,見她完全沒反應,心裡也著了慌,跳到凳子上伸手在她麵前晃動,連聲喊她。“娘!娘!”

“我沒事!”蘭傾旖將滿臉慌亂的孩子抱進懷裡,聲音低沉似琴弦斷裂前的悲音,語氣卻還算平靜。

感覺到孩子緊繃的心弦漸漸的放鬆,她無聲地抱緊他,“兒子,告訴我,你韋伯伯現在在哪裡?”

知昧奇怪地看著她,“娘,你今天怎麼了?感覺怪怪的。韋伯伯在瑤台月,你要去找他嗎?那就趕緊去,記得回來吃晚飯。”

“嗯。”蘭傾旖用力點頭,匆匆忙忙放下他轉到屏風後換衣服出宮。

瑤台月,淺碧酒液搖曳在晶瑩的白玉杯中,映出那人英朗的眉目,多年風霜雨雪從未抹去他的錚錚傲骨和亮烈的俠氣,江湖夜雨,天涯漂泊,不僅未曾將他的眉目磨出溫潤圓滑,反而更顯出少年般的冷傲和鋒芒。

一如往昔,少時初見。

聞人嵐崢看著他,眼神渺渺遠遠如隔雲端。

“以後還會回來嗎?”

其實內心知道答案,但還是抱著幾分希望想%e4%ba%b2口問問他,不問就不放心。

臨到分彆,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也不舍。

明明當初並不在意,甚至完全沒當回事互相看不順眼的,是什麼時候,這個“情敵”在自己心裡也占據如此重要的地位?

平水崖後山的那株孤鬆上,如今可還留有一尺七寸的腳印和一寸深的劃痕?

那些少年飛揚如流雲,那些青春恣意雲中鶴,那些山風鼓蕩衣翩躚,那些冷月古鬆刀凝春。那些永遠開放在平水崖四季不敗的花,花海中劍氣流轉如千堆雪,少年意氣,從此留在他們日漸淡薄的記憶裡,後來他瞎眼放逐,他天涯飄零,不久後他們愛上同一個女人,便也越走越遠,那些久遠的時光,便也理所當然地成為指尖流沙,翻覆間化為烏有,日複一日的淡漠退避間,那些往事也就變成壓在心底最不能觸碰的記憶,仿佛一碰就痛,藏在最隱秘的角落裡還不夠,恨不得在外頭加上三層箱子鎖上十八道鎖。

然而直到如今,真的要分彆,才知道那些防備和疏遠都是沒必要的。

他們終於跨過少年時不必要的所謂驕傲——在離彆的時刻。

是否這一彆也是永彆?

莫非從此他的生命中,再也不留那最初的熙光?連半生的溫暖光明都變成海市蜃樓空中樓閣,統統丟棄在行色匆匆的腳步中?

他是單純的覺得疲倦,不願再看到讓他痛心也安心的他們的相守?還是隻想在不為人知的安靜角落裡,用自己的餘生靜靜回味這半生悲喜愛恨,注視她安寧平靜的後半生,卻永遠不靠近她永遠不讓他們知道他的存在?

他不知道,也不想問。

到底不是少年時無所顧忌心直口快的時候,若是仍在那時,自己哪會顧及這麼多?還不是想到什麼就問什麼?

韋淮越微笑,笑意淡薄如陽光下的雪春光裡的露,卻帶著許久不見的明亮,粲然微笑裡,仿若年少時初遇的那一抹亮光。

“怎麼?你莫非還舍不得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若答舍不得,你是不是就不走了?”聞人嵐崢執杯淺笑,目光晶瑩。

“還是要走。”韋淮越毫不客氣答:“能讓你舍不得掛念在心,也是一種本事。你這人的良心本來就少的可憐,能提醒你一下也是好事。”

聞人嵐崢%e5%94%87角一勾,自動把這話當做%e4%ba%b2近。

猶豫許久他還是忍不住,“真的不見她嗎?”

“你不怕?”韋淮越眉梢一挑,有點驚奇地看他。

“有這個必要嗎?”他不喜歡杞人憂天。

韋淮越目光落在樓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群流動成無關緊要的靜態背景,他的目光長而深遠,宛若無儘的絲線,柔韌綿長地牽連到金宮玉闕裡那株絕世瓊葩,眼神裡無儘悵然懷念。“不用,我不希望看見她哭,想必你也是不希望的。”

這一刻他神情悵惘牽念,看起來遙遠而迷蒙,如這沉黯的天空。

歲月將人釀成一壇酒,滋味綿長,後勁醇厚,飲入口中,每一口都是滄海積澱,每一口都是紅塵清歌。

聞人嵐崢沉默。

長恨歲月忽已晚,未肯全拋一片心。

那些過去,終究遺失在時光洪流裡。

他下意識轉頭看一眼窗外,並未見到熟悉的身影。

他很想讓他們再見一麵。

並不是因為愧疚同情之類的無聊理由——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愧疚同情。他們都是在追逐自己的所愛,唯一的不同隻是一個得到一個沒得到,而已。

單純的想讓他們見一麵,想看看年幼時的他們,在歲月中走過荒野依然如故的最初美好。

然而還是沒來。

他心裡默默歎息,心想也許真的是自己多事,不見也好,免得再多一分牽念。

韋淮越緩緩斟酒,想起那年茫茫雪野裡回眸的女童,平靜的目光闊大如山海遙迢,蒼山飛雪儘數成為她腳下可有可無的點綴,山巔上一朵雪蓮承載日月,而他淡淡一眼從此沉醉,也不知是醉於那朵開得晶瑩純淨顯得特彆美的雪蓮還是那雙明麗流眄的眼眸。

那一醉,從此便是一生。

他仰頭飲儘,如飲儘他與她這半生緣。

杯酒儘,他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窗外夜幕初降,燈火浮沉如星光,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高樓上卻突然響起琴聲。

琴聲清亮悠揚,似天際奔湧而下的一段清流,自高樓之上隨風潛入城闕春深,浮雲迤邐,星光爛漫,儘數收斂其中,似見山海闊大煙水蓬萊,似曆經星火如歌風起雲湧,如履茫茫雪野莽莽高原,卻又如對星空物語山海長歌……

寥落,而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