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頁(1 / 1)

不負卿情 塵色傾渺 4299 字 1個月前

沒事嗎?

她想問,又不敢問,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結果。而不問,至少還能保存一個希望,有個念想。

是不是,聞人嵐崢也這麼覺得,才不向帝師詢問姐姐的情況,也不去月下山莊見她接她回去?

赫連文慶靜默片刻,才開始處理桌上堆積的文書,先看明黃封套。

這是聞人嵐崢發來的密信,簡單地交代他接下來的打算,平平淡淡的文字,他也沒有任何隱瞞,像在和人討論自己今天吃飯喝水的情況,而不是在圖謀一個國家。

他平淡地告訴他,他也平淡地看。

他不在乎國祚綿延,不在乎誰主天下,他隻在乎自己的%e4%ba%b2人,在乎自己身邊的一隅之安。

誰若敢危及他這一隅之安……神來誅神,佛來**!

“爹的情況怎麼樣?”他眉宇冷凝,神情冷硬如鐵石,眼底殺機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顧澹寧下的是死手,即使帝師%e4%ba%b2至,也無力回天。”赫連無憂麵無表情,看不出半分悲傷或恨意,仿佛戴著完美的麵具,隻掩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掐得掌心滲出一線微紅。

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但聽到這消息的赫連文慶還是覺得心底發涼,像隆冬天氣被人為地往%e8%83%b8口塞進一把冰雪,將心底所有的光明和熱度都驅散乾淨。

他深深地閉上眼睛,眼角晶光閃動,赫連無憂當沒看見。

“娘的情況也很不好。”她提醒他此時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有時候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對他們而言都是一種無法企及的奢侈。

“她和爹這麼多年……”她歎氣。

想到爹娘,想到姐姐和姐夫,她覺得心口生痛無法思考。

如果夫妻之間的感情已深厚到能跨越時空的界限,心神互通,無需言語,那麼其中一方逝去後,另一方會是怎樣的絕望?

“讓幾個小的去鬨鬨她。”赫連文慶說話的語速緩慢,思考沉%e5%90%9f也像在下決定,從無任何猶豫和不確定。“而且若水還沒痊愈,誰也說不準她會不會……娘不會舍得在這時隨爹而去的。”

至於以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眼前的事就有大堆,他也沒辦法想那麼遠,畢竟變數太多。

“白瑞祺是什麼態度?你如今還是要把他放在首位,彆太逞強。”

“放心。”赫連無憂答得簡潔,“如今朝中看似風平浪靜,內裡早已危機四伏腐朽墮落。連鐘毓晟都保持沉默,何況是他?任何事都是有比較才有結果。”

赫連文慶沉默。

“有些事恐怕還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赫連無憂翻著宗卷,想起平康之亂也覺得心有餘悸,當年宮城之下覆滅過多少亡魂恐怕沒人能說清楚,平康王死了,可楊婉卉和陸航還活著,這件事就還沒完。

“顧澹寧大概已經知道姐姐就是當年的蘭七七。”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水她是帝師培養的繼承人。”赫連文慶合上封套,心想百年大比上這兩人還有一番龍爭虎鬥,若水應該不會告訴聞人嵐崢百年大比的事,但他們必須要搶在那之前殺了顧澹寧。

當然,顧澹寧肯定也是在打著相同的主意,不然不會下這麼大的血本不顧一切來殺若水。

“如今姐姐在月下山莊,彆說顧澹寧,就算是顧歇%e4%ba%b2自前來,也沒把握能取走姐姐的性命。等到她痊愈出山,她和顧澹寧的較量就都要回到原點。我們等等也是值得的。反正距離百年大比還有六年,時間長得夠我們應付。”赫連無憂掐指計算時間,神情平靜。

赫連文慶點頭,打開淡藍封套,這才是真正重要的。

騰龍密令現世……

他隻看完第一行字便覺得心跳聲急促如擂鼓,他啪的一聲合上封套不敢再看,指尖都在微微發抖。他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心裡油然生出一種風起雲湧的感覺。

世外宗門,皇權爭霸,所有的事糾結在一起,像找不到線頭的線團,有人能破開這僵局嗎?

他手心裡都是汗,想到當初平康之亂爆發,朝廷大軍節節敗退,若水下定決心千裡奇襲釜底抽薪是多大的勇氣,如今輪到他,百年基業托付於一朝,難道真是天意嗎?要讓這百年恩怨,一夕解決?

他沉下心緒,拿起嘉水關和北粵關送來的情報,“宋汝鵬早已調到嘉水關,看著也很老實,最近和平國公頻繁聯係獻媚於陸航?他想乾什麼?”

“我已派出暗部仔細調查,結果很快就會送來。”赫連無憂目光陰沉,對這人始終沒好感,她可沒忘記當初這人求娶姐姐給她引來多大的麻煩。

“曲岩和北粵關相隔不遠,他想有什麼異動也要問問司徒畫衣同不同意,而嘉水關就不同,他自然覺得那裡更合心意。”赫連文慶冷笑,“慕忘上次送來的密報,說司徒在那邊已在準備秘密擴軍,要我們打好掩護,你明天和王禦史秘密打個招呼,務必要把這件事掩住,不然彆說若水,就是慕忘都不會好說話。”

“這還用你說?”赫連無憂沒好氣地翻他一個白眼,“這種事宜早不宜遲,我等下就去。”

“也好。你……”他的聲音頓住,轉頭看向身邊震動的金鈴,仔細分辨那頻率,他臉色大變,唰地起身衝出去。

門外,眼眶通紅的書童來回地焦急踱步,見到他出來,表情頓時轉變為驚喜,滿眼都是見到救星找到主心骨的安心。“大少爺,二小姐,您兩位趕緊去看看吧!老爺他剛剛去了!”

第三章 牽掛

地熱溫泉裡熱氣騰騰,紅衣披發的女子雙眸緊閉,安靜地浸泡在溫泉中。

溫泉水遍布著各種草藥,色澤烏黑又隱隱泛出鮮紅。仔細看那點點紅色似在不停移動。那不是草藥,而是某種極小的鮮紅小蟲在蠕動,偶爾這些小蟲會爬到女子的身上,她卻連眉毛都沒動上一絲,靜得讓人以為那是一尊毫無生氣的玉雕美人像。

偶爾會有人拎著紙袋進來,往水裡加草藥,他們的腳步都放得很輕很輕,動作很熟練也很輕柔,連呼吸聲都顯得很細很小心,生怕驚擾到她。

她漆黑如夜色的烏發軟軟地垂在水中,麵容靜然,姿態清湛,似對外界一切毫無所覺。

阿玉兒站在窗外,看著她靜若止水的玉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猶豫片刻,她還是小心翼翼地進門,將手中的提籃和托盤放在鋪著錦布的乾淨台階上,又從籃子裡取出一碟點心,倒了杯溫水一並放在錦布上。

“你剛剛在猶豫什麼?”微涼的聲音淙淙響起,如深山幽澗裡的水。

“啊?”阿玉兒怔住。

“你剛才的呼吸聲亂了。”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睜開,眼睛雖微微黯淡,看人也目光渙散,卻依舊不改她舊日威嚴。

眼見她問出來,自己已無法隱瞞,阿玉兒心中暗暗歎氣,小心地研究著她的神情,確認她沒什麼異樣,她才吞吞吐吐地說:“剛剛收到赫連家的消息……”

“我爹去世。”她平靜地接上後半句,問:“我娘呢?”

“夫人還好。”知道她擔心什麼,阿玉兒答得飛快,“夫人還要顧及你。”

“將她秘密送去玉京,對外宣布殉情。”蘭傾旖沒半分猶豫,淡淡道。

阿玉兒又是一怔。

“去辦吧!”蘭傾旖情緒極淡,仿佛再沒有什麼事能讓她動容,眼底有淡淡的倦意,不明顯,卻藏得極深。@思@兔@在@線@閱@讀@

“小姐……”阿玉兒頗為擔心地喚著她,有心想勸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勸。

“你怕什麼?”蘭傾旖不用看都能在心裡描繪出她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擔心我會受不住?不會的,我有心理準備。如果你擔心我就此放棄就更是多慮,就算不為我自己,為遠在玉京的那兩個,我也不會認命的。”

她說完就閉上眼睛,已沒興趣再說。

有人說,在生死關頭惦念的事,必然是心裡最重要的事。

她原來不知道自己心裡最重要的是什麼。她也不知道師門家族和他相比,哪個更重要。

然而如今她明白。

在她心中,天下之重,他最重。

少年時的蘭傾旖,或許會為師門,為家族背棄他,但如今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已無其他可以超越。

嵐崢,你知道嗎?

你不必再耿耿於懷,擔心我會再次棄你而去,在我心裡,你最重。

但凡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我會回去你身邊,活著回去。

這天下也是你的,無人可代。

在那之前,請你定要好好保重,等我回來。

她的手指落下去,摩挲著腰間的簡單彆致的同心結,眼底思念深濃。

雙結連心,心中有心。記取郎心,永結同心。

她在大婚次日她%e4%ba%b2手打給他這個結,他%e4%ba%b2自為她係上,從此再沒解開。那時候新婚燕爾,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待在一起,如今她和他夫妻數年,隨著時光流逝年歲增長,不再像當初那樣黏纏,卻更加知心默契,彼此的情意,悄悄地流露在每一個生活細節中。

每年她%e4%ba%b2手給他準備生辰賀禮,未必值錢,卻絕對是她自己動手做成,為這些她連原來不會的女紅針線手工製作都慢慢地補起來,離開皇宮的日子她硬生生拖延到十月十一,要等陸航的回複是一個原因,給他過生辰卻是主要。

那身衣裳,他可喜歡?

少年時心裡裝著太多東西,離開他雖覺得寂寞,卻沒有如今不知所措空空落落的茫然。人果然都是善變的,她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改變堅持,卻原來不是不會,而是還沒遇到更有分量的存在。

她漫不經心地笑笑,眼底卻有晶瑩的光芒閃爍。

回來後師父也沒能查出她的狀況是怎麼回事,但她身子虧損,不得不每日泡藥水兩個時辰,感官時好時壞,觸覺嗅覺視覺聽覺之類的感覺常常會不規律地消失,也許一天消失一樣,也許消失幾樣,誰也說不準。她從一開始的慌亂,到如今也習慣了,甚至在荒蕪枯燥的世界中,更加靜心凝神地打坐入定練功,心也比原來更靜,這樣的磨練,也未必全部都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