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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卿情 塵色傾渺 4278 字 1個月前

“我聽見了!”溫九簫雙眉微蹙,臉上看不出表情,神態語氣都無比淡漠,聲音卻略顯低沉,“你先出去。”

如果溫九簫說好,那麼聞人楚楚一定會笑靨如花地撲上去,像十五年來做的一樣熟稔地蹭著他的%e8%83%b8膛,可是這一句冷冰冰的說辭,就好像對待蘭台宮的外人一樣,她突然心裡一疼,委屈的眼淚都氤氳在眼底。

她是他一手帶大,從來在他麵前不加掩飾,此時卻又顧念著外人,不得不咬牙強撐著不依不饒地又重複一遍:“我有話要和你說!”

這下傻子都聽出來不對勁,要換在平時溫九簫說不準會順著她,可惜今夜的他沒有。他神色微冷,覺得今夜的她脾氣壞得格外難以忍受。

“你先出去!”他語氣透出壓抑的平靜,語速緩慢,聲音清冷,字字清晰得像釘子狠狠戳進軟木。

聞人楚楚隻覺一股寒氣撲麵而來,她呆呆地迎上他古井無波的眼神,那樣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壓抑著某種澎湃,不知何時就會破堤而出。

他在生氣——這是她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在心裡轉過好幾圈,她才反應過來。但反應過來卻無法相信。

她無法相信他在對她生氣!

在她的記憶中,他從來沒對她生過氣。就算自己再怎麼頑皮胡鬨,他也不過一笑置之,就算自己犯錯後不得不罰,他也是輕描淡寫。

她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對她生氣。

可是現在他卻在生她的氣!

不平衡的怒火唰地竄上來,再也壓不住,她不可控製地指著殷鳳辰,氣急敗壞地衝他嚷:“你是不是為了她趕我走?”

溫九簫怔住,有點搞不懂她怎麼突然扯到殷鳳辰身上,這關殷鳳辰什麼事?重點是他在談正事,而不是跟誰談!更重要的是,楚楚今天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讓他不可抑製。

他滿腦子不解,呆在那裡沒回話,看在聞人楚楚眼裡卻又是另一番景象,長公主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躺著中槍的殷鳳辰覺得自己很無辜,不過此時她看聞人楚楚也很不順眼——什麼時候進來不好?偏偏在自己就要等到答案的時候進來。

她內心對聞人楚楚也有幾分敵意。

這種敵意很微妙,一半是因為聞人楚楚對她的態度,女人的敏銳直覺,讓她覺得眼前這位年紀雖小輩分卻高的長公主對她很有幾分不可言喻的敵意,所以她很自然地也還以敵意。另一半則是完完全全的女人的陰暗心理——美人相嫉和對優秀男人的覬覦引起的競爭。

她未必真的喜歡溫九簫,但良好的自我感覺讓她很反感溫九簫的目光落在其他女人的身上,不管是什麼原因!

所以她樂得加把火,哪怕僅僅是為看黎國長公主的笑話。

“長公主,做人要自重,本宮和溫國師還有要事商談,你可以回避了。”她笑意滿滿,以最謙和的姿態說出最挑釁的話。

聞人楚楚頓時火冒三丈。

她還沒發飆,溫九簫搶先開口,“鳳辰你閉嘴!”看一眼聞人楚楚,他皺起眉,“楚楚你也閉嘴!這裡沒你什麼事,你自己先去整理一下靜靜心,有什麼事等我送走鳳辰再說。”

這丫頭本來就鬥不過鳳辰,何況她現在被怒火衝昏頭連平時一半聰明都沒有,留在這裡讓人看笑話嗎?她和黎國皇室的顏麵還要不要?

可惜聞人楚楚完全沒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打翻醋壇子的女孩滿心的委屈憤怒,腦子裡滿滿的都是一句話——他竟然為殷鳳辰生她的氣,更在她麵前下她的顏麵!

他們認識才幾天?

就為一個認識不過數日的女子,他竟對她半分情麵都不講,甚至罔顧他們十五年的情分。

他明明就是承諾會一直寵著她縱容她疼愛她的,十五年來的人生她從未懷疑過這句話的真實性,可是今天她卻在心底生出一絲害怕,比任何時候都讓她茫然無措。

她委屈得想哭,卻不想在他麵前示弱,更不想讓殷鳳辰看她的笑話。

她眼眶發紅鼻子發酸,卻倔強地咬緊牙把淚水憋回去,努力地揚起頭死死地瞪著他,咬牙切齒地點頭,恨聲道:“好,我走,我走!我這就走!你有本事就永遠都彆叫我回來!”

第五十一章 雨夜尋找

溫九簫怔怔地看著她怒氣衝衝的背影,覺得有點不可理喻。

這丫頭今天太奇怪太暴躁衝動太迥異於平常,從她進來到出去的所有反應都完全不像她。這是怎麼了?中邪?轉性?受刺激?

她能受什麼刺激?

他今天受刺激比較多才對!

人不在眼前卯著勁刺激他,他也冷靜下來,想到小姑娘想哭又拚命忍著的樣子,剛剛被怒火淹沒的心疼浮上來,他若無其事地理袖子,將自己微微顫唞的手指縮進袖子裡。

滿心疑問莫名其妙的溫九簫被這麼一打岔,也懶得再應付殷鳳辰,眼見時間已不早,他站起身,“鳳辰,你先回去。你父%e4%ba%b2信上的事我還想再考慮考慮,在你離開玉京前我會給你答複。”

雖有些遺憾,但他畢竟沒完全說死,殷鳳辰也知道不能操之過急。她善解人意地微笑點頭,“好,師叔早點休息,鳳辰靜候您的佳音。”

占星台上徹底安靜下來。

其實占星台一直很安靜,但今夜他覺得這樣的安靜格外討厭格外難以忍受。

腦子裡不斷回放過聞人楚楚跑出去時欲哭不哭的淚眼,他心裡亂而熱燙,像黑色的岩漿在不斷翻滾腐蝕內心。

不得不承認,殷劭庭的邀請讓他動心。他不為權勢地位,隻為自己從未忘卻的責任和使命。

他和蘭傾旖都是擔著責任而存在,這個責任關係到他們的性命。不然蘭傾旖那個懶女人絕不會這麼拚命地操練自己提升實力。從多年前決意拜師磕下響頭時,他們就清楚知道自己這一生要走的路,絕無回頭。

去宣國,他可以和蘭傾旖左右夾擊扼死顧家,屆時他們穩贏,這性命威脅從此消失;但代價是和黎國的對立,也是和聞人楚楚的對立。不去,宣國八成會和顧家結盟,他們會多一個強勁的對手,小命能否保住懸之又懸。

一邊是恩重如山的師門和無數同袍從屬的性命,一邊是寵愛多年割舍不下的徒弟。

他必須做個選擇。

他忽然有點明白蘭傾旖的掙紮。這樣的兩難局麵,她是怎麼破的?

他在腦中回放過她的經曆,果斷撲滅效仿她的念頭。

聞人楚楚可不是聞人嵐崢,這事要讓她知道,不管她怎麼做,自己肯定都會比現在更加頭疼。再說聞人嵐崢不是陸航,也沒對不起他,有些原則不能退讓。

他想不出辦法。

心臟跳得飛快,朦朧的淚眼不斷地閃現。他不勝頭疼地揉著太陽%e7%a9%b4,無法忽略自己內心的心疼。那樣的疼痛,如不絕的絲線密密麻麻地纏繞著心臟,再狠狠收緊勒進肉裡淹沒在血脈中,拔也拔不出來。

他索性不再拔。

剛剛,她是什麼樣來著?

眼眶泛紅微微發腫卻仍不見淚,她肯定很難過。

他的態度的確不大好。畢竟他平時太寵著她,她自尊心受挫想哭很正常。

但還是有點不對勁。

他仔仔細細將她的神態語言動作從頭到尾回想三遍,定格在她最後看他時臉上一閃而過的神情。

似乎不僅僅是難過,還有憤怒,失望,害怕,甚至淡淡的絕望和決然。

前三種很正常,但後三種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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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出?還是不想不願想出?或者是想出來卻無法相信?

他不知道,也沒人知道。

想到她臨走前扔下的那句狠話,他有點恐慌,卻仍不斷安慰自己是他想多了,不過是個孩子說氣話。下次見麵和她道個歉解釋清楚哄兩句就沒事了。

可心裡還是覺得不安。

他已不再年少輕狂,明白這世上很多事過去了就無法挽回,也不是什麼人什麼事都有以後。

去和她說清楚。

念頭一閃而過,他飛奔出去。

街道上稀稀落落的人群映入眼簾,他步子漸停。

這麼晚,宮門下鑰,他除非不走尋常路,不然肯定進不去。可進去以後呢?深更半夜男女有彆他卻和她私會說話,即使是師徒,傳出去也一樣不好聽。她的閨譽還要不要?

想到閨譽他又煩躁起來。

何沛晴正在給她選駙馬。

他腦子裡各種念頭轉來轉去,最終也沒邁動步伐。

“阿城。”他輕聲吩咐:“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到她,暗中保護,除非確定她已安全。另外,通知蒼摩,如果他騰得出手,也幫忙去找。”

“是。”

身邊的護衛們利落地離開,毫不擔心他的安全。這位主獨自一人,已足夠抵所有護衛。

身邊空落落的,他心裡也空落落的,靜得隻能聽見風吹過空曠內心的嗚嗚聲。

他指尖微冷——已在這長街上發過不少時間的呆。天際有遙遠星光輕弱如片羽般灑落,他呆呆地看著那星辰微光,腦海中忽然流淌過十五年的記憶。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起過去,心裡卻漫上和這夜色一樣的涼意,仿佛預感到什麼珍視的東西即將從手中溜走。

來回數次深呼吸,壓下心裡蠢蠢欲動的雜念,他轉身回去。

腳步聲回蕩在青石長街上,一如既往的穩定,聽入耳中卻空蕩蕩的。

遠方,陰雲密布,似有雨將落。

雨將落,聞人楚楚還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瞎逛。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不想回宮,也不想去六哥那裡。除去這兩處,她似乎無處可去。

這讓她覺得有點好笑。她是兄長們如珠如寶的小妹,是聲勢顯赫的長公主,是金尊玉貴的天之驕女。她所過之處萬民跪拜百官俯首,連跪得不夠虔誠不夠迅速都是罪。但她竟無處可去。

天下之大,她卻沒有一塊完全屬於自己的地方。

她艱難地扯動嘴角,心裡有沉沉如水銀的悲哀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