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現在又在做什麼?是否紅巾翠袖夜夜笙歌?
她生命中至今唯一的一次任性,帶給自己的,是一生深埋相思的寂寞。
並不後悔,隻是有時候,真的忍不住,會很想念罷了。
風從窗外吹來,掀起她的衣袂,漾出一抹水波般的淺紋,一筆曼行草書般自袖口蔓延到袍角,連帶黑發微微鼓蕩而起,似要向雲端飛去。
她看向畫卷的目光溫柔,仿若透過這幅畫看見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換一抹春日暖陽般溫煦卻寂寥的笑顏。
“留我在這裡靜靜吧!我暫時不想見任何人。”
“你和他為什麼會分開?他不喜歡你?”赫連文慶難以相信這世上竟然還會有他妹妹努力了卻得不到的,可另一方麵他又覺得愛情這個東西其實很沒道理,不是努力了就會有結果。瞧這樣子,難道是他妹妹單相思?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蘭傾旖表示不可說,直接收好畫卷離開。
赫連文慶瞟了眼窗外,碧水清波,紅花深處,千古不儘滾滾流。水波悠悠似不知愁緒,可人生在世,誰又能真的無憂?
想起悶悶不樂的老娘,注定得不到回應的追求者,他翻了翻眼睛。
還能怎麼樣?隻有自己去和稀泥了唄!
夜色籠罩大地,萬物沉靜,隱隱傳來夜市上的喧鬨,蘭傾旖坐在水閣欄杆上,手裡抓了把小石子打水漂。
小石子在水麵上連著蹦了幾蹦,蕩起一個又一個漣漪……
這水漂她已經很久沒有打,現在有些手生,原先一顆石子能彈二十多個,現在彈了十幾下就咚地一聲沉了下去。
她振奮精神,又接連彈了五六個,漸漸地又找到了需要掌握的火候。最後一個彈出的時候,居然在水麵上連連蹦跳了三十個!
她正要再接再厲,手中一顆石子將彈未彈的時候,一顆石子忽然斜掠而來,精靈般在水麵上跳躍,在水麵上蹦跳了足足有五六十下,這才意猶未儘地沉下水。
蘭傾旖下意識順著石子投來的方向看過去,便見離自己不遠處的深藍身影,明亮的眸子在月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微光……
“你怎麼在這?”她呆了呆,%e8%84%b1口而出。
韋淮越走近來,在她身邊坐下,手指又是一彈,一顆石子電射而出,隨著石子在河麵上的跳躍,他淡淡問:“你覺得我該離開?”
“難道不是嗎?”蘭傾旖淡淡反問。
下午她告訴赫連文慶的那些事,又何嘗不是說給他聽的?他不可能聽不懂,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你堅持你的,我喜歡我的。這樣不是挺好嗎?”韋淮越語氣淡漠,眼底竟隱隱有笑意。“感情本來就隻是一個人的事。”
我隻恨自己當初沒好好把握,錯失了機會。
世上最揉搓人心,不是從未得到過,而是明明有機會得到,卻被自己%e4%ba%b2手放開了機會。
錯過那一刹,即使用一生來彌補,也無法挽回。
如今,他會遇到這種懲罰,也是他自作自受。
世事萬般不由人,這種結果,皆是命。
蘭傾旖沉默,她突然想仰天狂吼。怎麼她遇到的人都這麼固執?就沒有識時務的知難而退的?為什麼都要堅持一段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他們難道不知道這完全是在自虐嗎?
她捂住眼瞼,重重地歎氣,心裡狂躁、無奈、厭煩種種情緒洶湧而來,攔都攔不住,她也不想攔。
許久,她總算稍微平靜下來,放下掩麵的雙手,覺得勸也沒用,再說自己能怎麼勸?她自己不也是這個樣子?還不如順其自然。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彆人的選擇,她也沒有權利去乾涉,真當自己是誰了?
她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e7%a9%b4,淡淡道:“早些休息,明日我還要上朝。”
她跳下欄杆,打著嗬欠走了。沒走幾步就停住腳步,看向長廊儘頭,神情略帶疑惑。
這麼晚了,能有什麼事,讓玉瓏這般急急忙忙地趕過來找自己?
“小姐!二小姐來信!”玉瓏神色沉凝。
蘭傾旖心頭咯噔一聲,不妙的感覺襲上心頭。
赫連無憂的家書寫得簡單,都是由專門喂養的迅鷹送回。看玉瓏這表情,肯定有情況。
急匆匆拆開的信裡,赫連無憂對她自己的情況倒是寥寥幾筆隨意帶過,讓她關注的重點是瘟疫。
爆發在和青州隻有一水之隔的鄧州的瘟疫。
蘭傾旖一眼看見,心裡就是一涼。
瘟疫這個東西,在這個時代,無論在哪國發生,都是大事。一個處理不好,不知道會有多少官員受牽連。
現在也不知道情況如何,這件事隻怕要等到早朝時來說,她急也沒用,做主的又不是她。
“鄧州那邊已經封城……”她雙?%e5%94%87緊抿,神色略顯陰沉。
瘟疫爆發,地方官救災得力還好,要是成果不顯逼著朝廷不得不封城放棄災民,那毫無疑問總有幾個官員是朝廷用來安撫民心的替罪羊。
這還不是最慘烈的,如果到了萬不得已,朝廷很有可能會直接下令屠城。
隔著河也未必安全,如果處理不好,青州隻怕也逃不過被感染的命運,如今無憂還在青州,讓她怎麼放得下心?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
她捏著信,覺得手心滿是冷汗。
關心則亂,這話果然不假。她現在全然無法冷靜思考。
看了看天空,她強行按捺下心緒,覺得自己今夜大概也睡不著,乾脆回去準備早朝。
果不其然,早朝上這件事被提了出來,頓時各種意見都提了出來,五花八門吵吵嚷嚷鬨得人頭疼。
蘭傾旖低眉斂目沉默地立在人群中,懶得和人爭論。
朝堂成了菜市場,爭來爭去的大臣,想法也就那個樣。決定要犧牲某幾個官員做替罪羊,給百姓當出氣筒,安撫民心。爭的不過是人選,畢竟送死這種事,彆說人了,豬都不會做。
各派係的大臣爭論不休,相互攻訐,在人選上爭了又爭沒完沒了。
她深吸一口氣,覺得這也怪不得他們。這都是人之常情,瘟疫在這個時代,就等同於死亡,沾染上了就是個死。犧牲局部保全其他人,也不能說錯,隻不過,還是讓人忍不住歎息生命的脆弱和卑微。
可這麼爭論,爭個三天三夜也未必有結果。
她腦海裡轉動著各種念頭,忽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自己去!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壓不住。她心裡既冷又熱,握緊了雙拳,各種念頭如跑馬般掠過心底。
她首先要想辦法說服皇帝,不過估計皇帝也未嘗沒有動過這個想法,畢竟她的封邑和鄧州也算得上鄰居,隻是這種事九死一生,皇帝可能想過又打消了。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至於父母……前些日子和娘%e4%ba%b2鬨得那麼僵,避出去也未必不是個好辦法。換做旁人她會表麵上一笑置之,暗地裡讓對方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可麵對的是自己的母%e4%ba%b2,她難得地脾氣失控,鬨了那麼一場後她自己也有些難為情,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赫連夫人,隻好逃避了。
果然,底下吵吵嚷嚷大半天,也沒個定數,陸旻漸漸也不耐煩起來,瞟了眼身邊的太監總管,對方會意點頭,清嗓子咳了幾聲,朝堂很快安靜下來。
“眾卿可還有本要奏?”
群臣相互對視,老老實實地稟報起其他事,朝上很快恢複秩序井然的樣子。
諸事處理完畢,陸旻順口點了幾人到禦書房議事,便吩咐退朝。
蘭傾旖和鐘毓晟都是有幸前往禦書房議事的臣子之一。兩人倒也沒尷尬,泰然自若地寒暄問好,態度大方磊落,讓人看不到絲毫不妥。
各種奏本都被歸類放好,皇帝遞來好幾份,在幾個重臣間相互傳閱,一群人麵麵相覷,神色沉凝。
“你們怎麼看?”陸旻垂眸沉思半晌,淡淡問。
蘭傾旖垂眸,沒打算當這個出頭鳥,鄧州一定要去,但也要看方法。她可沒打算把人得罪光。
果然幾個重臣分彆開口,方法和她預料的大同小異。
鄧州已經被封城,但是朝廷不能不派欽差前去,現在爭的就是“送死人選”。
“長寧侯怎麼看?”陸旻忽然開口。
第七十三章 進城
“回皇上,”一心二用的蘭傾旖猛的回神,垂下眼瞼,淡淡道:“依微臣所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與其在這裡等著太醫院的估計情形,還不如派人去%e4%ba%b2眼查看。”
“你這話,太醫院院首也說過。”陸旻笑道:“這話說得輕巧,可瘟疫防不勝防,凶險不下戰場,哪能輕易涉險?”
“剛剛看過賑濟司的折子,瘟疫蔓延,數月不消。情形惡化到封城的地步,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引起民亂。”見陸旻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她淡淡道:“折子上說,瘟疫染者‘頭疼身痛,憎寒壯熱,咽喉腫痛,高熱昏憒,不知人事,十死**’,而最可怕的是其擴散迅速,傳染性極強。疫情發生,隻治不防才使情形難以控製。如今百姓已對官府失去信心,官府號召力也遠不如前,如不改變手段,采取有力措施,隻怕情形不妙。”
陸旻沉%e5%90%9f不語。
“不入虎%e7%a9%b4,焉得虎子。”蘭傾旖笑意微微,語氣平淡,“皇上若是信得過微臣,不如由微臣前去鄧州走一趟。”
殿中眾人神情各異,若非地點不對,隻怕早已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皇上,不可!”鐘毓晟想都沒想出聲反對,“疫區情況惡劣,絕非戰場上明刀明槍。還請皇上三思。”
蘭傾旖瞟他一眼,眼神微微複雜,俯身跪地,“請皇上成全!”
陸旻掃了眼鐘毓晟,又看了看蘭傾旖,思索片刻,“你們都退下,讓朕再好好想想。”
蘭傾旖心知不可操之過急,規規矩矩退下。
“你若是要避開我,大可不必采用這麼極端的方法。”走出禦書房,確認四下無人,鐘毓晟才淡淡開口,語氣裡極力壓抑著怒氣。
蘭傾旖垂下眼瞼,“相爺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