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到達落峽穀。
地上屍體橫七豎八淩亂如末世卷軸,她瞟了眼包圍圈外不遠處的河流,暗暗思索將這家夥扔進去讓他水遁逃生的可能性。
他聽著嘩啦啦的水聲,思考有沒有可能讓她逃生。
風聲淩厲,不知誰的劍從屍體掩護中飛來,搗破空氣,直衝他心口。
此時他身前三人將他纏住,他來不及避開。
他神色平靜,不打算發出任何聲音。若他不分她的心,她或許還有逃生可能。
她忽然轉頭,不顧紮上自己肩頭的槍,一劍挑飛了那柄劍。
他忽然拽住她,不顧一切就地一滾,躲過了那槍。
這下她也愣在當場。地上都是屍體,他們根本滾不出包圍圈,這是想乾啥?
地上亂七八糟爬動的蟲蛇都蠕動而來,他滾動的速度卻極快,一聲悶響,兩人撞在了屍體上,他的手撞在屍體血肉模糊的腹部傷口上。
圍攻的五人狂撲而來,蟲蛇迅速接近。
他掐了把她的手,喘熄著抬起臉。
對方已靠近他們三尺距離。
他猛的抬手一揮,麵前兩具屍體狠狠砸到了五人身上。
砰地一聲屍體炸開,血肉內臟亂飛,同時亂飛的,還有一蓬淬毒的牛毛鋼針和毒煙毒霧。
她一躍而起,動作迅猛如捕食的豹子。淩空兩劍,用儘她畢生絕學。
那些人沒料到屍體會被人動了手腳,又遭遇臨頭痛擊,猝不及防死傷慘重。
鮮血飄錦般灑落,最後的五人先後倒下。
蘭傾旖麵色蒼白,幾近%e8%84%b1力。她不放心,將屍體要害處挨個再補上一劍。
主人死了,那些毒物也沒了太大威脅,兩人稍稍鬆了口氣。
一條四腳怪蛇悄悄爬向蘭傾旖。
許朝玄擦了把臉上的血,一口氣沒吐完,忽然聽見了細微奇特的沙沙聲,他愣了愣,仔細聽卻又沒了。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他搖了搖頭,整理淩亂的衣服。
“嗖!”四腳怪蛇飛撲向蘭傾旖。
“砰!”她隻覺眼前一黑,熟悉的清逸氣息充盈在鼻端,整個腦袋被緊緊蒙住。
低低的悶哼,如同炸雷響在耳側,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黑光利落一閃,將四腳怪蛇劈成兩半,劍尖緊釘住蛇頭,用力按進沾血泥土中。
許朝玄栽落她膝頭,雙?%e5%94%87泛起烏紫。
“許朝玄!”驚慌的聲音帶顫。
第二十八章 為什麼
身上暖融融的,仿佛浸在溫開水裡一般舒服,許朝玄半睡半醒間覺得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他猛的睜開眼睛。
“什麼時辰了?”話出口時他眉頭微皺,覺得喉嚨火灼針紮般疼痛,他聲音嘶啞,仿佛琴弦裂音般難聽。
“戌時三刻。”蘭傾旖的聲音帶著如夢初醒的恍惚,聽起來輕而縹緲,如這一刻忽然吹到他臉上的風。
他凝神細聽,身邊有嘩啦啦的流水聲,沙沙的樹枝搖晃聲,火光燃燒的劈啪聲,鬆子炸開的砰砰聲……兩人在山林裡河岸邊,麵前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他摸了摸衣服,觸手光滑細膩,但這不是他外衣的觸?感,倒像是他的褻衣。他眼角微微抽了抽,“我的衣服……”
“扒了。”蘭傾旖答得雲淡風輕。
“……”他乾咳了兩聲,無語。你的語氣還能再淡定再無所謂一點嗎?
“你那是什麼表情?”蘭傾旖瞄他一眼,滿臉嫌棄,“你傷在後背,又被我拖著水遁到這裡,濕衣穿著不適,你剛剛才發過燒,不烤乾容易生病。不然你以為我樂意管你啊?就你那竹竿似的身材,又沒什麼看頭,蒼蠅站上麵都嫌崴腳!”
許朝玄不怒反笑,“我要是竹竿,天底下就沒人能把衣服穿出風致。”
“啊呸!”回答他的是蘭傾旖響亮的一聲唾棄。
許朝玄側過頭,臉朝著火堆,火光熊熊映入他墨玉般黑亮的眼眸裡,波光瀲灩明滅不定,遮住了他茫然不解的眼神。
“為什麼救我?”沉默良久,蘭傾旖終於開口問到正題。她聲音低沉,透出淡淡的悵惘和茫然,眼神有些呆滯,仿佛還沒從那一刻的震撼中回過神。
她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她長這麼大,不是沒人為她擋過刀劍,也不是沒人用命換過她的命。可那些人,都是她的下屬死士。保護她,是他們的忠誠與職責。可他呢?什麼都不是,甚至他們的交情都談不上深。他更不是什麼舍己為人的人,為彆人當肉盾簡直是個笑話,拿彆人當肉盾還差不多。
為什麼?
她不知道。也有可能,她猜測過,又自己否決了。她自負自傲卻不自戀,或者說,她對情愛意識淡薄,自己沒有,也不抱什麼想法。
“我不知道。”許朝玄答。
火光映入他眼底,如萬丈深淵裡一點搖曳的燭火,瑰麗而明亮,映出他眼中深深迷茫。
在生死麵前,有些算計和權衡突然都變得渺小而微不足道。他那一刻心中什麼都沒想,隻反反複複回蕩著一句話:她不能死不能死……於是他以身相護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那種危機關頭,誰有心思去考慮那麼多?
背上火燒般疼痛,又隱隱有清涼微癢之感。有感覺是好事,怕的就是沒感覺。他不得不承認她的醫術的確高明。這麼劇烈的毒,她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幫他%e8%84%b1離生命危險。
“是煙蛇吧!”他笑了笑。
蘭傾旖不可思議看著他,“你知道還為我擋?”煙蛇獨產於安國,毒性極烈,比起什麼眼鏡蛇竹葉青之流不知強了多少。就連她若非吃過這玩意的虧早有準備,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自己麵前。
他不答。
蘭傾旖沉默,她清楚記得她看見他的雙?%e5%94%87變成紫紅倒在她膝頭時,自己顫唞的雙手和聲音。她知道那種感覺叫恐懼。
恐懼啊……她恍惚而慢悠悠地笑開,這對她來說是多麼陌生的情緒,竟然出現了,真是難以置信。
她在這邊出神,那廂許朝玄等了半天沒聽見她的聲音,摸索著抓住了她的手。“傾旖。”
“什麼?”蘭傾旖呆了呆,仍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你叫我什麼?”
“傾旖。”他字正腔圓吐字清晰。
蘭傾旖眨了眨眼,默默回想計算。她長這麼大,有人叫過她“七七”,有人叫過她“阿蘭”、“蘭蘭”,還有人叫過她“小妖”、“小甜心”……就是沒人叫過她“傾旖”。乍一聽真是新奇新鮮。
她愣了好半晌才回神,“你說什麼?”
“你怎麼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沒事。”蘭傾旖搖頭,發現衣物烤乾了,她一一疊好交到他手上。
他沒接,“我現在不方便,勞煩更衣,謝謝。”
蘭傾旖扁了扁嘴,認命地上前扶起他,賢惠地給他穿好衣服。
“我從來不欠人情。”許久,她淡淡道:“這次你救了我,將來,我也會放過你一次。”
許朝玄一愣,隨即不過一笑置之。他要走的路長而艱難,她不過一個小小女子,縱然智慧滔天,有什麼本事放過自己一次?
她看他神態就知他沒放在心上,她也不在意。說出去的話,自己記住就夠了,會有機會實現的。
“那些人的來曆,你知道嗎?”他忽然問。
蘭傾旖不語。如果她先前隻是懷疑,在見識到那些人的武功出手和煙蛇後,她就確定了,這也是她肯花大力氣救他的原因之一。
安國人啊,竟然這麼大搖大擺地潛進了黎國。
“黎國南境和安國接壤,對安國的巫蠱之術多少有幾分了解,他們的口音聽起來像那邊的。”許朝玄沉%e5%90%9f道。
蘭傾旖若有若無笑了下,“知道了。”
她扒出埋在火堆旁的鬆子遞給他。圓潤的鬆子在他掌心滴溜溜滾動如玉石,似人生裡那些樸實而難得的心意,咬一口,倍感清香,滋味綿長。
“拿著。”蘭傾旖把一堆獸皮扔給他,他昏迷這麼長時間,足夠她做很多事,最起碼他們今夜在林子裡過夜不成問題。
“先前馬車被炸,準備的乾糧也多半吃不成了,但總還有能用的。我撿了些回來。”她遞給他一包硝牛肉,往火堆裡加了些柴禾,火堆上烤著野兔熬著%e9%b8%a1湯。她沒動,這是給病人留著補身體的。她一邊規規矩矩地啃饅頭吃烤鬆子,一邊想著是不是自己過去太一帆風順了,所以老天也嫉妒,讓她遇上這麼個災星,從此不斷倒黴,將十年沒吃過的苦一一吃回來,以後要不要離他遠點?
她腦子裡儘是這些有的沒的,連他的話都沒聽清。臉頰上忽然一痛,她抬手捂臉,看見他捏了把碎鬆子,麵色不愉地“盯”著她。
她扁了扁嘴,“你剛才說什麼?”
許朝玄額角青筋跳了跳,暗暗告誡自己彆和這傻女人一般見識。“我問你,是不是你的麵具有問題?怎麼剛才那批人會追上我們?”
“不可能!”蘭傾旖立馬反駁,義正詞嚴道:“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懷疑我的技能和智慧。”
許朝玄真想仰天長嘯:這都什麼跟什麼?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女人?居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技能智慧放棄人品,她怎麼好意思說出口?他真想離這女人三丈遠從來不認識她。太丟人了!他深吸一口氣,“那他們攔住我們乾什麼?”
“我怎麼知道?”蘭傾旖雙手一攤,語氣無辜,“或許他們寧可殺儘三千也不放過一個?”
許朝玄不答。
蘭傾旖嘴上不語,心裡也直嘀咕。她對自己有信心,但仍想不出哪裡出了錯。人對於未知的東西總有些不安,會為之戒備,而長期保持高度警覺無疑是件非常傷心神的事。
想不出結果她便扔到一邊,火堆上的%e9%b8%a1湯燉好了,她盛了一碗遞過去。
“手痛,端不動,你喂我。”許朝玄理所當然道。
蘭傾旖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可許二公子的表情特坦然。盯了半晌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臉皮厚度非常人可比,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