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頁(1 / 1)

月沉吟 卿妃 4552 字 1個月前

“侄媳明白了。”

聽覺漸漸模糊,各式各樣的語音時遠時近。

“墨兒!墨兒……”

誰?

“給孤睜開眼睛!”

是她的良人麼?蒼白的%e5%94%87蕩開笑,真的是他啊,那樣的霸道。

“你別想再逃……”耳邊熱熱的,還有些疼,她猜啊那個男人在咬她,以前他總愛的,“你半夜說的話,孤都聽到了,你別想收回!”

她沒想收回啊,就像十七歲那年許諾的。她已用盡一生去仰望,去崇拜,至死都在默默的愛。

隻是,她倦了,想睡了。

“弄墨!”撕心裂肺的哭聲刺痛了她的心,“你說不會再丟下我的……你說過……你說……”

“妹妹!你的左肩!”

她的小姐啊,對不起,她食言了,對不起,對不起……

一滴淚自眼角滑落,凝著二十八年來的憂傷。

墨香一萼今何尋?斷弦聲盡,墜露飛螢。

莫道仲夏不悲秋

雲淡了,月兒緩緩漾起。

冷宮的一角遊弋著若有若無的薄霧,一行青桐將夜染淡,幾隻不知名的鳥彷徨飛過。

“咚、咚、咚……”

清晰的木魚聲在寂寞庭院中回蕩。

“娘娘。”蒼老的嬤嬤站在門口,佝僂的身軀似要被沉厚夜色壓斷。

“咚、咚、咚……”聲音未曾停歇。

“王後娘娘。”老嬤嬤沙啞再道。

木槌微停,隨後落下。

“進來吧。”冷淡的女聲響起。

“是。”

殿內一燈如豆,雖無蛛網厚塵,可牆角裡飄忽的一行螢火還是透出蕭索味道。

“怎樣?”背坐的女子挽著高髻,背脊挺立滿是驕傲。

“成妃娘娘去了。”老婦說著為她斟了杯茶。

“哼。”輕笑溢%e5%94%87,女子話中滿是譏諷,“愛上他的都是傻子。”

老婦剛要開口,就聽她再道:“被他愛上的定然不壽。”

木魚聲微亂,時重時輕很是不甘。

“娘娘。”老婦跪在蒲團邊輕歎,“王上昏厥了。”

“咚!”

驚聲乍破滿室寂寥,螢火倉皇飛竄,好似揚起的灰燼一般。

“是因為……”女聲些微顫唞,不復傲慢,“成妃?”

老婦低著頭,默默無語。

“為什麼?”聲音陡然拔高,女子揮袖甩開木槌,“為什麼?”她偏過頭,望向櫃上的那麵銅鏡。目光逡巡,鏡中人瞪大雙目,露出猙獰怪笑,“就因為那張臉?”

燈火隱隱顫唞,攪亂了光與影的界限。

“就因為那張臉……”她挺起身,拿過銅鏡,“他不願多看本宮一眼。”望著保養得宜的紅顏,她露出苦笑,“就因為那張臉,他終究將本宮同徹然捨棄。”丹蔻劃過鏡麵,發出刺耳怪聲,“淩準,隻有她的兒子才是親兒子麼?嗯?”

聲音輕柔的近乎詭異,在悶熱的夏夜裡聚起絲絲寒意。

“淩準,你好狠啊,好狠。”她打開矮櫃中的暗屜,輕撫著一個鑲滿曇花花紋的紅木小盒。

“娘娘!”老嬤嬤見狀大驚。

“董娘。”她幽幽取下珠釵,“你說,所有殿下中最像王上的是哪個?”

董嬤嬤悶聲不語。

“不敢說本宮替你說。”珠釵為匙打開七竅玲瓏鎖,她沉凝雙目,陰冷勾笑,“自然是小九。”

“……”

“父子二人看似無情實有情,都沒出息地盼著一個女人。”木匣慢慢打開,她翹起蘭花指拿出一個淨白瓷瓶。

既然像就要像到底,如此也不枉母後我對你的一片“苦心”。

董娘攢起眉梢,就著微暗的燭火偷偷望去。這表情,十多年前她就瞧過,如今再看心中仍不住發寒。

繡鞋輕移,冰蠶素裙發出悉悉索索的輕響,秋淨嫻推開木窗,向南眺望。

雖說禁軍戰敗,本宮被關進暗不見光的冷宮。可在這宮牆內你卻不是本宮的敵手啊,小九。

“董娘。”

“奴婢在。”

“人生如露月如曇,玉質芳華隻一夜。”難言的快意在眼中流動,她慢慢攤開手掌,“董娘,懂了麼?”

南風徐來,時明時滅的螢火落在白瓷瓶上,反射出幽冥之光。

“奴婢明白。”

月掛中天,華燈初上,璀璨燈火映著宮人慌亂的身影。

“太醫呢?”內侍抱著拂塵夠頭望著。

“來了!來了!”

胡須花白的老者跌跌撞撞地被人拉進寢殿,不待落腳就聽耳房裡溢出驚叫。

“妹妹?!太醫!太醫!”

老太醫聞聲而去,還沒掀開珠簾就一個趔趄被拽到了另一邊。

“這裡這裡,王上在這裡!”宮人牽牛似的牽他。

“可……”太醫指著耳房。

“哎呀,那是韓將軍的妹妹,隻是哭暈過去不打緊的。”

不打緊?太醫望著地上延綿一路的血跡,不由皺眉,問題怕是大了啊。

濃濃的血腥飄浮空氣裡,秦淡濃按著月下左肩上崩裂的傷口,溫熱的液體汩汩流出。

“妹妹?”淡濃在月下耳邊輕喃,“妹妹……你究竟經歷了什麼啊……妹妹……”心頭錐心似的痛,淡濃含著淚接過新綢再次覆上傷口,沒一會白練浸鮮紅。

“為什麼……”月下睜著眼,無神地望著,“為什麼……”

“妹妹,你別說話,過一會兒殿下就來了。”

“為什麼……”她依舊喃喃,眸中含著似水月光。

“妹妹?”淡濃俯下`身,側耳傾聽。

“阿律……弄墨……究竟是為什麼?”肩上的痛她能忍,可心痛又怎能忍?

長睫似有一顫,眼中的月光傾瀉而下,掛滿了她的麵頰。

她苦修武藝為的是什麼?易釵而弁為的又是什麼?她窮盡一生苦苦追尋的,為何他們卻輕言放棄?

阿律是,弄墨也是。

“為什麼?”她攥緊雙拳,鮮血自左肩噴湧而出。

“妹妹,冷靜點。”

“為什麼……”她的聲音無力而嘶啞,忍著痛,她忍著,微白的臉上滿是汗珠。

為何隻有她一人在漩渦中掙紮?不,不止是一人,她已不再是一人了啊。

失去血色的%e5%94%87微微掀起:“修遠……”

“誰?”秦淡濃貼在她%e5%94%87邊。

“為什麼?”她慢慢扇動長睫,一下,兩下,終敵不過席卷而來的困倦,眼皮不甘地、沉沉地合起。

為什麼,修遠,為什麼他們不願再堅持一點?

“卿卿。”

黑暗中響起他清冷的聲線。

“有時候我們無法左右他人,你執意的也許別人正要放棄。”

對了,那夜他就是這麼說的,可是她不懂啊,仍舊不懂.

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懂……

……

宮燈在夏夜裡飄搖,南風吹響了掛著銅鈴的簷角。

長長暗影曳了一地,耳邊盡是淩亂的腳步聲。

“幛子、果子、奠酒、禮器!”大宮女穿著白衣叉腰喊著,“快去備齊,一個都不能少。”她撫額歎了下,隨即扯住打身邊經過的女侍,“巧兒你去哪兒了,我這都快忙翻天了。”

“啊。”女侍手一顫,碧玉碗裡撒出少許湯藥。

喪衣宮女眈了一眼,柳眉微皺。

“這是給韓小姐的。”巧兒垂下頭,雙眸微顫。

“先拿進去再過來幫忙,哎,今夜怕是不能睡了。”

“是。”應聲輕輕,仔細聽去還有些顫唞。巧兒低眉順眼地凝著碗中,如鼓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靜。

碗沿流動著碧玉瓊光,暗色的漣漪淺淺回蕩。

沒想到娘娘最終下手的竟是那位小姐,怎會,怎麼會啊。◇思◇兔◇在◇線◇閱◇讀◇

她偏首凝思,掀開珠簾:“夫人。”

“快拿來。”秦淡濃抹開眼角的淚,伸出手去。

那隻碧碗看似輕盈,實則沉重,因為她知道,這湯藥苦澀的令人絕望。可她不過是一粒卒子,沒資格過問主子的真意,也沒資格決定他人的生死。耳邊喧囂難抑,巧兒靜靜地立在一邊,看著秦淡濃將那碗絕望一點一點喂進那人的%e5%94%87裡。

忽地,簾外出奇的寂靜,靜的好似時間停滯,片刻隻聽內侍長一聲驚吼。

“殿下!”

殿……下……

內庭裡怎會有殿下?

“王上並未召見,還請殿下慎行!”

腳步聲一前一後,似在緊緊追隨。

嘩地一聲珠簾漫卷,簾口的那人逆著光,墨發紅袍凝著淡邈微光。

“殿下!”內侍長得顯匍匐在地,“宮規鐵律,擅入後宮者視為謀逆,還請九殿下三思。”

在場者無不瞠目,謀逆啊,殿下步步為營,豈能因此留人口%e8%88%8c?

“哼。”陰影遮麵,薄%e5%94%87微微翹起,“那又怎樣。”淩翼然答的肆意,行的張揚,隨手一帶雕花木門匡地合上。

怎樣?又能怎樣?

得顯愣在地上,眼前珠簾擊玉,耳邊漫是驚心聲響。

一步,兩步,淩翼然艱難地挪動著,不復狷狂。

地上散著一團團血布,湖色的床褥已浸鮮紅,那人仰麵躺著,臉頰透著死氣沉沉的白,沒有一絲血色。

“……”他張開口,喉間卻發不出聲。

太過專注地看著,當她指間微微有動,淩翼然立刻將人摟在懷裡。

“卿卿。”她渾身透著涼,完全沒有染上夏日的燥熱。

“太醫呢。”淩翼然按著她左肩的傷口,聚煞的眼眸淡淡一掃,透出不怒自威的氣勢。

“太醫們在替王上會診。”放下已見湯底的玉碗,淡濃無奈答道

“……”懷裡的人咬著%e5%94%87,壓抑著貓兒似的苦%e5%90%9f。

“痛就叫出來。”輕輕拂過她的眼皮,淩翼然俯下`身沙啞道。

秀眉微蹙,夢中似在沉思。

“卿卿,不要忍。”他柔聲哄著,“是我啊,允之。”

輕掀的%e5%94%87瓣霎時抿起,痛苦的低%e5%90%9f被鎖得妥妥當當。

“六。”淩翼然不悅開口。

“殿下。”門外輕輕應著。

蓋住%e8%a3%b8露的左肩,淩翼然將她打橫抱起:“傳三品以上太醫去白萼殿看診。”

抱著拂塵,六瞠目結%e8%88%8c地望著穿簾而出的主子:“可是……”

森冽陰鶩地睥睨,淩翼然卷著駭人的煞氣。

“是……是!”六俯身長拜。

偌大的宮殿靜悄悄,眾人眼中隻有那身似火紅袍。

張揚的顏色點燃了悶熱的夏夜,在長長的宮道中漸遠,漸遠……

……

繁星映水,漁火連心。江上,一葉扁舟隨波逐流,

船舷上立著兩人,仙風道骨不似凡人。

“為何去雲都?”鶴發白須迎風揚起,豐懷瑾看向身側老友。

大和尚微微笑著,並未接言。

月離於畢,搖光正南,明亮了十六載的後星漸漸黯淡,一切真會照著命格那般進行麼?

仰望浩浩天際,了無微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