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1 / 1)

月沉吟 卿妃 4480 字 1個月前

得不正視%e8%83%b8中的怒火。

他,淩準,作為青國開國以來最英明的君主。他不似高祖越王那樣試圖建立一個純淨的王朝。畢竟“官”字兩個口,一口吃錢,一口辦事。在一個清廉的庸官和一個貪汙的能臣之中,他情願任用後者。隻要吃錢的那口不越界,隻要辦事的那口很忠心,他會睜隻眼閉隻眼全當沒看見,對董建林即是如此。

而今董氏卻在他心中越走越遠,漸漸走向嗜血的彼端。禦筆在他清瘦的指間飛舞,一點、一撇、一折鉤,這是“官”字的寶蓋,也是朝員頭上象征品級的束冠。可寶蓋下兩個口並不自由愜意,他重重落筆,寫下一個力透紙背的豎。不論是吃錢還是辦事,都逃不過王權的牽製。

龍睛危險虛起,狠戾的目光落在了第一本封事上。

神鯤東陸俯臥著一條“龍”,一條賜予青國肥沃糧地,卻又隨時會怒吼的巨“龍”—赤江。這麼多年他費盡心機、耗盡財力好容易降住了這條“龍”。天重這個年號已用了二十四年,就他的身體情況來看,應該由此而止。他注定完成不了霸業,可至少他做了一件連聖賢帝都未曾完成的偉事,大興赤江工程。赤江兩岸條石壘砌,方磚駁岸,在他的手下成為神鯤最馴服的河流。過去他大可以自詡為治水賢王,可如今看了工部郎官何猛的密疏,他才明白自己做了怎樣一個大頭王上!

“混賬!”他握拳重錘,案上的文房四寶丁丁跳起。%e8%83%b8腔裡顯出雜音,他接過得顯奉上的暖茶,潤了潤微甜的喉嚨。

“研墨。”淩準冷冷命令道。

“是。”得顯以言而行。

輕敲的指尖驟然停止,淩準淡淡一瞟:“要朱砂赤墨。”

得顯就硯旋起的手忽地一滯,他轉瞬便掩去了臉上的訝色:“是。”

每次王上指明用朱砂赤墨,就預示著朝中有人性命堪憂。朱砂,誅殺是也。

猩紅的筆尖龍蛇飛動,禦劄上朱字血痕,蒼茫勁削,墨骨色融之間盡顯決意。落完尾筆,淩準放下朱毫,探手取過玉璽。銳眸不經意地一掃,寬袖當下停於半空。

第二本密疏啊,如錐鑽心。他淩準年少早慧,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縱便是愛上暖兒。她是他心尖的那塊嫩肉,是他身上的一塊逆鱗。死後同%e7%a9%b4、黃泉續緣,作為君王,這是一個多麼微小而卑微的願望。可,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祈願,董建林也在秘密顛覆。

移棺?將暖兒攆出羽山王陵?當他死了麼!

“嘩!”筆硯落了滿地,禦書房裡的內侍雖不明所以,卻都惶恐跪下。

隨葬的兩人他早就定下了,一個是他深愛的,一個是深愛他的。董建林如果你隻有一張口吃多了,那還能給你留具全屍。現在連剩下的那張也不忠了,你就該做好準備以承受王的怒火!

微白的%e5%94%87勾出淺淺的弧線,淩準不再掭墨,任由澀裂的筆尖從紙上刮過:不赦奸臣。

隻四個字就將董建林定了性,隻四個字就可毀滅一個世家大族。不必再言,王的旨意洛太卿定一眼即明。

還有這第三本啊,淩準將禦劄交給得顯,有些脫力地看著地上。密疏散亂交疊,微黃的宣紙被朱墨汙穢:翼使入朝,隻知烈侯,而不知吾王……

夠了,隻一句就夠了。淮然,夢該醒了。

淩準歎了口氣,慢慢從座中站起。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極輕快,卻又極沉重。

又是一年春草綠,東君吹雪上梅梢。

禦花園裡,白梅清絕似雪,粉梅嫣然如桃,唯一的一株紅梅寂寞傾城獨立牆角。

“王上,那株紅梅開了呢。”得顯討好地笑道。

春梅是淩氏的族花,即為王花。而這株紅梅還是高祖越王親手栽下,在淩準二十歲封儲前夕,他的父王文王淩默將一枝紅梅剪下,親手賜予了他。而今他也要進行同樣的儀式,隻不過……

“哼。”他薄%e5%94%87微掀,剪下一枝盛極轉敗的粉梅,“賜予烈侯。”

小內侍合上漆盒,轉身向奉天門跑去。

梅香熏染著衣袍,淩準背手拿著金剪,徜徉於花海之中。身後數十雙眼睛緊張地注視著,注視著他慢慢走近那株紅梅,注視著他緩緩抬起右臂,注視著他選定了一枝含苞的梅枝。

然後就交給耳朵吧,聽聽他們的新主子是誰,聽聽那悅耳的剪音。

“喀嚓。”毫不拖泥帶水,“賜予榮侯。”

果然,果然是七殿下!有人驚喜有人憂,過去站錯邊的紛紛懊惱,隻求今後保命就好。

得顯恭順上前,他攤開兩手隻等著王上將金剪放下。卻見明黃色的衣角掠過眼前,徑直向香雪海中走去。

王上……內侍長啞然。

哎,又著了那個孩子的道啊。淩準麵色有些惱,%e5%94%87畔卻帶著笑。

何猛、聿寧、小十二,上書的三人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可他們身上的引線全在一個人的手裡。密疏封事上給君王,看後即焚。隻要他不說,被打壓的左相黨定會將總賬算在小七頭上。可是也要他淩準不說啊,這是在給他選擇?逼青國的至上君王表態?

他幾乎可以聽聞小九恣意的語調:我或是七哥,您瞧著辦吧~

哼!好狂的姿態!

“劈啊!”

梅枝夭折在他掌心,望著零落的花雨,他既惱且笑:“不孝子!”

身後的得顯猛然瞪眼,王上的語調幾近怨怪,帶著些許平民色彩。

此兒類他!

不,這樣的手段和心思,雖然他不願承認,但較之小九,他的確老了,老了啊……

冬雪已逝,梅花將發。

潛虯幽姿,逐浪淘沙。

天鵬展翼,氣掩雲霞。

萬籟生山,百川海納。

允之允之,將白梅允之,就讓你踩著為父的脊背,直上雲霄而去!

“此花賜予淩翼然。”

……

“白梅?”

四人八眼,神態各異地看著秘瓷瓶裡的那枝春梅。

“白的啊。”路溫瞪大眼一再確定,失望的情緒在%e8%83%b8口蔓延。

那枝別有意味的紅梅如今盛開在榮侯府裡……

橘色的燈火熏染著夜色,為此次密會注入了一分別樣色彩。

“嗬嗬。”突地兩聲,聿寧與洛寅相視一笑。在路溫的驚愕中,兩人慢慢起身,朝著上座的淩翼然行了君王之禮。

三跪,九叩。

“臣洛寅(聿寧),參見陛下!”

陛……陛……陛下?路溫瞠目結%e8%88%8c地看著霸氣未斂的九殿下,不禁跌坐在地。這個稱謂連王都不能擅用,隻有……

“主上。”洛寅抬起清矍瘦顏,眸中難掩興奮,“恭賀主上獲得王意。”

“洛大人、聿大人。”路溫滿臉疑色看去,“下官愚鈍,敢問……”

聿寧笑道:“茂才,你可知春梅在王室代表了什麼?”

“王花啊。”青國人都知道。

“那給王加一個白帽子,又是什麼?”

是……是……是!

路溫呼吸驟停,狂亂的心幾乎破%e8%83%b8而出:“陛下!”

主座那人俊美的麵容氤氳著凜然之氣,他淡睨座下,眼中盡是漣漣精光。玉色的指間輕撫過那枝白梅,殷紅的%e5%94%87角微地勾起,驚艷了春夜。

雪色春梅,你將不是王花,而是皇花!

窗外驚雷乍響,二月啊二月,伴著細雨悄悄淋下……

……

雲都的雨時至時歇,一場又一場沖淡了菜市口左相一黨近百人的鮮血,一場又一場黴化了新婚烈侯那顆被圈禁的心,一場又一場洗淨了榮侯門上的塵跡,一場又一場溼潤了二月裡來的第一個好消息。

“贏了!”興奮的吼聲震徹街巷,打散了淅淅瀝瀝的春雨,“韓將軍、雷將軍連破前幽十六州!叛國錢氏被豐尚書一舉誅滅!”

“啪!”“啪!”沿街的木窗被紛紛撐起。

“錢老狗死了?”雲都有不少前幽遺民。

“嗯!”報信的年輕人抹開臉上的雨水,舉臂大吼,“老狗下地獄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一名花甲老人含淚跪下,“韓柏青將軍,您可以瞑目了!”

“翠兒!快回去收拾東西,咱們去慶州看你姥姥去!”胖婦人兩手微顫地收拾起鋪子,喉間不住哽咽,“沒想到還有再見的一天,沒想到……”

“三日後,凱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

二月二十四,西陵門外,百餘朝官冒雨迎候。

煙雨濛濛,詩化了長恨坡。

遠山,碧水,墨以植骨,色以融神。

春綠色的心情在淩翼然的%e8%83%b8口泛濫成災,緩緩而又急切,安靜卻又喧囂。

收服義軍,離間二錢,虧她想得到,虧她做的到啊。心頭像有千百隻小蟲在亂爬,癢癢麻麻的讓他有些無措。

這個姑娘,他絕不,絕不放過她!

隱隱的馬蹄聲自煙霧繚繞出傳來,百官不禁翹首。

枝頭猶有未開的花,微雨洗淨芳塵,醞造出可人春色。一抹內斂清雅的紫帶著幾許輕狂,黯淡了千裡碧色。

“駕!”馬蹄得得,飛濺著春雨,陣陣清風可歎快哉。

“駕!”“駕!”煙紫身後是天兵驃騎,驚天動地的馬響震徹著每個人的心房。

近了,近了,那張惑人的笑顏,如春半桃花,淺帶春露。

“雲都!我們回來了!”清亮一聲沖上九重霄。

長恨坡上淩翼然露出澄淨的微笑,就在這驚鴻一瞥的剎那……

春心初綻 一水連心

青萍之末,發藻台下。一鴦戲水,兩鴛擺尾。

止則相耦,飛則成雙。天道有遷,人理無常。

哎,真是人理無常啊……

廊簷下,朱雀看著一坐一站的兩“鴛”,身體不由發顫:冷啊,真的好冷。

半璧月明,暮春三月的暖風裊娜行過。

一剪紅影倚坐花欄,陰柔的桃花目斜斜一挑,淩厲的眸光伴著杏黃月色落在了欄外。望著那個目空一切的夜景闌,他不由想起幾日前禦書房裡的那次談話……

“踏、踏、踏。”明黃色的袍角在眼前飄動,幾近可聞的雜音從繡著飛龍的%e8%83%b8口傳出,他該慶幸父王不再向自己隱瞞病情麼?

“好啊……好啊……”他詫異抬眸,正對父王璀璨的雙眼,“定侯也是你這邊的麼?小九?”

聞言他微惱地虛起桃花目,瞬間了然。

“哼!還裝?定侯勇猛為歸順義軍所稱頌,你當我老眼昏花什麼都看不到麼?”淩準似怒非怒地橫了他一眼,灰白的胡須微抖,“翼然,你還有什麼底牌,為父好想知道啊。”

%e8%83%b8口酸氣直沖上臉頰,幾乎要將他的麵具毀掉。“那就請父王靜心觀局吧~”一呼一吸,他微笑、微笑,再微笑……

三月的風%e5%90%bb香了花%e5%94%87,和暖的氣息熏熱了他%e8%83%b8口的酸氣。

嘔啊,被迫替給他戴綠帽的人掩飾,他能不嘔麼?

不僅嘔,而且幾、欲、嘔、血!

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