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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501 字 1個月前

目迷離地抬望,“夢湖上的那首。”

“好。”

他攫住她的細腕,極認真地補充道:“隻為我。”

“……好……”

他綻開一朵笑花,心滿意足地合眼。

“山清水明幽靜靜,

湖上飄來風一陣,

啊,心呀心呀,靜呀靜。

……”

飄渺的白霧重新浮現,迷人的甜香滲入鼻尖,他再一次走進了虛無的世界。

正如他所料,三哥沒敢下毒藥,酒裡摻的應是西北黃家的迷藥“七段香”。

一段二段斷人腸,三段四段暗魂傷。

五段六段心悵惘,七段香盡終將忘。

將人困於過往,不致死卻入夢七段,漸忘今日時光。

如果她知道他代飲的不是毒酒,如果她知道知道他這麼做其實別有用心,如果她知道他的確耍了詐,那個傻姑娘會怎樣?

恩,應該會很生氣吧。

所以,他不會告訴她真相,不會。

微風吹動著霧氣,眼前的薄紗曳曳拂動,柔美的樂音傳入耳際。

“……

千秋江水千秋月,

愛也切切,情也切切,

夢也切切,魂也切切。

……”

淒婉動人的歌聲纏繞衣角,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那是……

……

“隻因有這千秋月,

心兒才有那陰晴圓缺,

世間才有那生死離別。”

新筍般的細指輕輕拍動,小人兒恍若陷入甜夢。

“娘娘?”

榻上美人仰撫雲鬢,輕柔地為孩子掩上薄被,極小心地抽身離去。卻不知在她足踏金蓮時,小人已悄然睜開雙目。

外殿,內侍長抱著拂塵,深深一禮:“奴才見過貴妃娘娘,娘娘……”

“不必多禮。”清越一聲顯得有些冷,“有什麼事?”

得顯抬起頭,正對上那雙琉璃目,這位娘娘雖獨傾君心卻吝於笑顏,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麼,真讓人捉摸不透。

“王上賜藥,命奴才服侍娘娘喝下。”

“得公公,這是什麼藥啊。”身邊的大宮女接過玉碗,隨口問道。

“是……”得顯頭坑的很低,“是蕪子湯。”

宮人手腕一軟,眼見那玉碗就要滑下,忽地卻被人接住。

“娘娘?”宮人驚詫抬眸。

麗眸乍現一絲輕鬆和快意,她睇了碗中一眼,毫不猶豫地仰首喝下。

“娘娘!”宮人失聲大叫,“不能啊!”

美人輕拭%e5%94%87角,紅%e5%94%87勾出一抹笑:“得顯,別忘了帶我向王上謝恩。”

“是……”內侍長有些愣怔,這是娘娘第一次對他笑,真是姑射之姿、仙人之貌。

“娘娘……”他雙肩抖動,好似低泣。

美人蹙眉,麗眸含疑。

“王上的苦心沒有白費,娘娘終於明白了。”得顯含淚抬頭,眼藏欣慰,“奴才真為兩位主子高興,真為……”話音驟失,因為他看清了那雙美目,裡麵染著的不是感動、不是柔情,而是解脫。

蕪子湯?小人躲在簾後,咬著手指凝神苦思,什麼是蕪子湯?為何宮女姐姐會大驚失色?為何娘會暢然喝下?為何得顯會欲言又止?為何……

無數個為何在他的腦中糾結,待他明白自己永遠都不會再有親親親弟弟或親親親妹妹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已經,太晚了……

“最近娘娘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老太醫低聲問道。

“自從那件事後,娘娘日常飲食都與王上同灶,除了……除了……”

“除了什麼?”君王緊握美人柔荑,目中流火。

宮人閉上眼,咬牙吐出一句話:“除了王上送來的那碗蕪子湯。”

龍睛微暴,君王含痛望向沉睡中的美人:“得顯。”

“奴才在。”

王並不懷疑得顯,畢竟他們是一塊兒長大、形影相隨的主僕,若說世上隻有一人能信,那人就是他了。

“奴才敢用性命擔保,那碗蕪子湯絕對是乾淨的。”得顯挺直身子,口齒清晰地說道,“從取藥、煎熬到入碗,每一道都是得顯親自動手,絕無片刻疏漏。”

“嗯。”君王應了聲,身影略顯疲態,他凝眸一寸一寸地掃過嬌顏。

“太醫!”他低吼一聲,“貴妃的額上怎麼映出了一個花苞?”

“花苞?”

花苞?小人弓著身,自人縫裡望去。母妃的眉間隱約顯出一個花苞,小小的,還在顫動。

……

顫動,小手撫上她的眉,想要止住那即將綻放的花朵。

“母妃。”他眨也不眨地望著那張美顏。

“嗯?”美人強撐精神,輕聲應著。

“這是什麼花?”他一下一下地輕撫著,就是停不住那曳曳生姿的白花。

美人半虛迷離睡眼,咕噥道:“曇花。”

“曇花?”小手一滯,秀氣的眉頭擰在了一起,“曇花一現,這可不吉利。”

“花啊,都是吉利的。”美人微涼的纖指撫上他小小的臉頰,“不吉利的是人啊。”

“人?”

“尤其是這裡的人。”美人伸出藕臂將小人兒攬入懷中,“翼然,娘好愛你啊。”

“娘……”這個字比母妃更親切,他喜歡,“孩兒也愛娘。”

“生下翼然是娘入宮以來的唯一好事。”

唯一?那父王呢?父王是那麼地愛您啊。他心中雖疑,卻沒有問出口,麵上仍帶著純真的笑。他的第二張臉啊,不知不覺間長了出來。

“在娘的心中,翼然是最英俊最帥氣最聰明的孩子。”

“在孩兒的眼中,娘是最美麗最溫柔最聰慧的娘。”

母子倆笑鬧成團,自那夜之後,他第一次感到了快樂。

“翼然。”細細的指為他撩開散亂的發,那雙美目一掃慵懶,出奇的清亮,“這宮裡的東西都別要,別人想要就讓給他,千萬不要去爭,好麼?”

他抬起頭,不明所以地望去,眸中映出母妃哀傷的容顏,那朵曇花伸展開最後一瓣花絲,就這樣靜靜地怒放。

“好。”他低應。

春風南來,輕吹仙袂飄飄舉,鬢雲欲度香腮雪。她,笑得猶如怒放的曇花,決絕的絢爛,瞬間的永恆。

“允之。”她嘴邊噙著笑,眼眸有些迷離,“淩翼然,字允之,這是娘送給你的表字。”

“允之……”他喃喃自語,“允之……”

紺發濃於沐,秀雲漫鋪灑,美人倚在屏榻上,將小人環在%e8%83%b8`前,慢慢地合上了眼。

“允之,娘好累,好想睡啊。”

媚然迷離的桃花目眨啊眨,卻見她額上的曇花一瓣、兩瓣、三瓣,悄然凋零。

“娘?”他推了推粉腮紅潤的美人,“娘,別睡了,陪允之說說話吧,娘?”

半晌無應,美人睡得很甜,嘴角猶帶笑意。

“仲郎……”她輕輕夢噫著。

仲郎?懷中小人挑起眉頭。

“……別了……”

隨著美人的這聲輕笑,最後那瓣曇花飄落殘萼。

那一瞬,他好像聽到了花落之聲,很輕很美。

就在這倦懶的春日下,母子二人相擁著靜靜睡去。

……

淩翼然,字允之,六歲那年他的母妃溘然長眠,就在他的身邊。

幽香的花雨灑落,伴著濕濕的白霧沾在他墨黑的發上。他伸出長指,厭惡地撣落璀璨晶瑩的落花,毫不留戀地向前走去。

自此後,他最恨曇花,最惱花落,且在春日最難眠。⊙思⊙兔⊙在⊙線⊙閱⊙讀⊙

眼見就要走進白光,忽地狂風大作,滿天飛旋的花瓣迷蒙了他的雙眼。

落紅塑成三段香,玉容寂寥暗魂傷。

……

“九哥,九哥。”身後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他一掃憂鬱,變出春風笑顏:“十二弟,你跑慢些。”

自母妃去後,他就被送到柳嬪身邊教養,沒想到弱柳般的柳嬪能生出這麼一個虎頭虎腦的十二弟。

“九哥!”隻到他%e8%83%b8口的小十二咧開缺齒的小嘴,笑得很像這六月裡的驕陽,“我想要這個!”

彎彎笑眸忽地冷凝,他盯著那隻很醜的竹蜻蜓一時難言。

“九哥,我好喜歡,送給我好不?”小十二拉著他的衣袖,扭來扭去,“九哥求您了,九哥。”

兩泓幽蒙的眼譚,很深很深,深到窺不見一絲倒影。

“默然。”

輕軟的一聲,雖不是喚他,卻刺痛了他的心田。如今,娘親的曼語隻在夢裡聞見。

他用酸澀掩去眼中的冷漠,臉上極快地染上了一抹笑:“十二弟喜歡就拿去吧。”雖然應的很不經意,可眼波卻依舊戀戀。

“啊,翼然也在啊。”。

“母妃。”他漾起純真的笑,甜甜一聲,卻未抵心間。

柳嬪長的雖不算宮裡拔尖的,性子卻是最溫善的,這也就是父王將他放心交給柳嬪的原因吧。

他垂眸凝思著,臉上始終帶著笑。

不知多久,微噎的女聲在身側響起:“殿下……”

“嗯?”他斂神抬望,“怎麼了,張蓮?”

%e4%b9%b3母抿了抿%e5%94%87,眼中是滿滿的心疼:“那個竹蜻蜓,可以不送的。”

他心頭一顫,卻笑意未減:“允之允之,那不過是個死物。”

“殿下……”

“嗯?”

“請別再笑了。”豆大的淚珠掛落在她的眼簾,“這樣的笑,不適合您。”

“張蓮。”

“嗯?”%e4%b9%b3娘掩麵低應。

“別再哭了。”

“殿下?”

他仰望烏雲翻滾的穹蒼,眼眸平靜依舊,不見一絲波瀾。

“這樣的哭。”紅%e5%94%87溢出淡淡的冷笑,“不適合這王宮啊。”

轟隆,驚雷乍響,%e4%b9%b3娘愣怔在原地,眼中映著藍紫色的閃電。

“變天了。”幽魅的嗓音飄散在南風中,“張蓮,成璧,回去吧。”

昏暗的地麵沒有一縷陽光,他的身後卻有個影子,一個決不讓第三人看見的影子……

窗外,荷葉田田,浴雨初綻的芙蓉點綴其中,清圓的露珠沿著荷葉的邊緣緩緩滑落,驚的圍在荷莖的錦鯉四下散開。

“有道之人,固驕人主;人主之不肖者,亦驕有道之士。”

窗內,太傅拖著長音念著枯燥的文句,他不太起勁地托著腮,懶懶地瞟向前邊。

第一張桌已經空了很久了,德妃被賜死後沒多久,一向康健的大哥就因“病”卒世。在這王宮裡沒了娘的孩子卻能活到如今的,他是唯一一個。

“日以相驕,奚時相得?若以華寒之議與幽翼之服也。”

並排相習的是他的二哥和三哥,他倆是他曾經艷羨的親兄弟,而如今卻生分了。四哥身子不好從不來書房上學,五哥和六哥稍顯愚鈍,而七哥……

他微虛雙目,淡淡看去。

七哥是兄弟中唯一一個從始至終隻顯出過一張臉的人,不過七哥臉上的笑他是熟悉的,就像照鏡子般。隻不過那般虛偽的臉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