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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255 字 1個月前

壩口的破船草包在洶湧的水流中顫顫巍巍。啪,一艘漁船被沖裂,粗陋的矮壩被湍急的水流戳穿了一角。大地似在震動,梁軍主力近了。心中有些緊張,目不轉睛地盯著壩口的水勢。漁船一艘艘地被捅破,半刻之後,就在下遊揚起驚夜動星的踏水聲時,樂水終於沖破了最後一道防線。西風湧著狂肆的洪潮,像千軍萬馬奔騰而下,搖撼沖擊著河底堤岸,發出震天動地的吼聲,淡夜中濺起暗色的泡沫。

“啊!”“水!”下遊慘叫連連,駿馬悲嘶。恍然間,仿若墮入十八層地獄,身感陰風肆虐,耳聞萬鬼齊哭。

“撤!”翻身上馬,將慘境置於腦後,就算是身負血債,縱使冤魂索命,我亦不悔!

頰邊略感寒涼,衣袍翻動,驅馬狂奔,溶於將闌的夜色。奔至岔道口,停住。

“大人。”小莫仍跟在身後,好意提醒道,“去嘉城該往左邊走。”

默默頷首,望向右方。號角聲聲,這是禮戰的開始。接下來是兩軍列陣,主將喊話。一抽踏雍,躍上土坡。不理睬小莫的疾呼,立馬視遠。而後一言不合便開始……

“殺!”“殺!”山呼海嘯般的嘶吼將大地驚醒,將夜色沖淡,將我深深震撼。長吸一口氣,%e8%83%b8中充溢著涼秋的味道。

再次死戰,怎可退縮?

再次失去,怎可獨活?

心念於此,一踢馬腹:“駕!”

“大人!大人!”

踏雍狂奔,如風馳電掣。穿越涼夜的阻攔,撥開濃霧的衣角,終於來到了成原的邊緣。在微熹的天空下,立於高崗,看著兩軍作三股,好似叉戟一般纏鬥在一起。隻不過文氏那三叉“兵器”看起來更加龐大,不多久,敵方右翼像一股洪流沖得我軍左翼節節後退。張狂的右翼像脫了韁的野馬,向深處追去。誘敵深入,看來第一步成功了。

再看另一邊,我方右翼向東偏撤,將敵方左翼拉扯到一處開闊地帶。而後陣式突變,好似祥雲一朵,流溢變化,難以預判。最後就隻剩中軍了,十萬對五萬,他們竟利用人數優勢將我方包圍,打算一口吃掉麼?朦朧中,看到韓氏帥旗迎風招展。聽到身後馬蹄漸近,飛身而起:“幫我照顧好踏雍。”

“大人!”

禦風東行,飄入戰地。踏首而入,點刀而上,眼中隻有那支帥旗。待近了,才看到哥哥的坐騎已被砍斷四蹄,在地上不住抽[dòng]。他手拿銀槍在陣中揮舞,周圍親衛皆是浴血奮戰,不落人後。秋風涼薄,塵沙飛起,暗淡的天幕下,一切濃重的好似油畫。眼見一支冷箭飛向哥哥毫無防備的身後,瞪大雙眼,腳下發力,使出“踏莎行”。翻身而落,一把抓住箭羽,內力奔瀉,震的周圍敵兵紛飛。

哥哥急急回身:“卿卿!”他一揮長槍,挑落一眾荊兵,“你怎麼?!”氣得是深眸流火,刀疤微顫。

扶著他的寬肩,旋身而上,踢落來襲的士兵,在空中低語:“哥哥不是想要一個能騎馬打仗、上陣殺敵的弟弟麼?”落地無聲,回首一笑,“將你的身後交給我!死戰!”

他搖了搖頭,橫槍掃過,周圍血肉橫飛。那雙深眸粼粼顫動,迸出希冀之光:“卿卿,我們要活下去!”此言在耳,如回射月穀。

用腳挑起一支鐵槍,和他貼背站著,虛目轉眸,掃視一圈:“今日,便用韓家槍法解決你們!”

“啊!”壯膽似的大吼,數十人齊齊撲來。尋著記憶,腦中浮現出爹爹的英姿,一槍一勢瀟灑從容,舉止間有說不出的霸氣。兩手斜舉,槍挑八方,昂首挺%e8%83%b8,棍打身旁。半轉擰腰,大張大合,兩臂藏槍。亂戰中瞥見哥哥欣慰的笑眼,輕輕一笑,合著他的步伐,舞動身體,遊走四下。貼身而動,一陰一陽,槍從腋下起,尖自腕間出,猛然偏首:“哈!”同時大吼,長槍借著出手的慣性圍身飛舞。銀亮的槍頭穿過一具具軀體,顫動的槍尾和著寒風來回驚顫,張開虎口,一把握住從哥哥手中飛來的長槍。轉身輕笑,兩兩對視:“遊龍擺尾!”

再來!幼時的記憶向出閘的洪水在腦中奔流,爹、娘,卿卿終於長大了,終於長到可以和哥哥並肩而戰的時候了。下腰突刺,撐槍而起,刀光劍影之中,夜終於走到了盡頭。晨光從前代的孤塚中,從黑暗的亂世裡,從絕望的邊緣處,緩緩向我走來。槍身落地反彈,以氣催動,橫掃大片:“虎躍深澗!”喝聲大吼:“殺!”

周圍血氣飛起,亂戰一片。沙場混戰,堪比群毆,哪裡分什麼道理!指尖抹去濺來的血滴,嘴角越飛越高,帶著嗜血的興奮,銀槍飛掃勾去個個冤魂。誰說地獄之門隻在子夜開啟?其實,有陽光的地方就有陰影。笑望遠方:你說過,要陪我。

挑起一個血影,心中暗道:我在地獄,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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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震動,馬蹄聲狂亂。天邊飛來一朵“黑雲”,濃重沉厚的似要將旭日遮蔽。

“元帥你看!”親衛遙指,文塗遠視。

“元帥,是眠州的青龍騎!”

果然啊,不愧是鹽鐵冠絕的眠州,五萬鐵騎皆為寶馬,每兵每士皆著寶甲。怪不得眠州能獨立於神鯤數百年,遊離於三國不趔趄,青龍騎出,天兵突至。以一抵十,不在話下。

“好!”文塗撫掌大笑,“大開中軍,放青龍入陣!”

“少主!”身穿黑鐵寶甲的宋寶林緊緊跟在隻著錦袍的主子身後,一舉猿臂,“成原到了!”

夜景闌冷凝鳳目,一抽短鞭,烈馬狂奔,隻身奔於陣列前沿。

“駕!”宋寶林看著前麵那道清冷挺拔的身影,不禁暗歎:如果說八年前平亂,少主是憑著年少輕狂、決絕狠戾而氣霸八荒,那八年後少主則是憑借內斂冷絕、奇謀巧略來橫掃成原。眼見文氏分開中軍,歡天喜地地將青龍騎迎入陣心,宋寶林不禁朗笑:先是一封書信,就讓我軍不失一兵一卒便踏破金關。再是假意相助,便讓文氏小兒自開家門引虎入陣。少主,真是好手段!

“青龍騎!”“青龍騎!”被圍住的青軍將士紛紛舉目,望著呼嘯而來的黑甲軍,繃緊下顎:“娘的!今天可算是爽了!”一個個抹了抹臉上的鮮血,“這樣死,也不算窩囊!”“嗯,總比死在荊兵手下強。”

“就讓老子嘗嘗天兵的滋味吧!”大胡子一刀砍落身側的文家兵,迎著狂嘶的駿馬,怒吼道,“來吧!”身體沒有等到尖利的刀刃,他瞪圓兩目,望著從頭頂飛躍而過的馬腹和飛揚的馬蹄,微微愣怔:娘的,竟然不屑老子?再轉身,卻見自家弟兄皆是安然無恙。唉?他納悶地挑起眉毛,定睛一瞧,剛才還張牙舞爪的荊兵一個個不是成了刀下亡魂,就是成了馬下野鬼。胳膊大%e8%85%bf滿天飛,哭爹喊娘亂聲起。半晌,眾將士才明白過來。

“他爺爺的!他爺爺的!”“青龍騎竟然來幫咱的!”一群大老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比晨光還燦爛。笑了陣,突然一拍腦門:“傻愣著做啥!遲了戰功就成別人的了!”

“硌老子的!殺!”齜牙咧嘴、目中帶笑向荊軍撲去。

陣南一角立著兩個血人,高的那個一身銀甲早已被染的猩紅,矮的那個及腰的長發迎風飛舞。

血人一抹臉,竟然是青軍主將韓月殺。他摟著身側那人,低低叫道:“卿卿。”

“嗯。”盡斬千人,縱使是身懷絕技也早已力竭。盡管神情渙散,她仍倔強地立在燦陽下,口中似在夢囈:“他來了麼?來了麼?”

韓月殺劈倒撲來的殘兵,低低喘熄:“卿卿別怕,哥哥定護你出去。”

“不!”一聲清吼震的遠方那人身體微顫,她扔下用以支撐自己的長槍,從腰間抽出軟劍,“哥哥,我要和你並肩闖出去。”說完,美目微瞪,腕翻劍花,氣走八方,翩若遊龍,宛若驚鴻。正是仗劍倚風鬥天地,清狂一舞艷驚心。

夜景闌立馬陣中,玉麵肅肅,鳳目微斂:剛才那一聲,好像是雲卿。他驅馬狂奔,在陣中左突右沖,如入無人之境。哪裡?哪裡?心中浮起濃濃的焦慮,清冷的眉梢凝起深深的擔憂。

“啊!”身後又是一聲大叫,是她!勒馬轉身,向南邊疾馳。

“卿卿,卿卿。”韓月殺拽住已經神誌不清的妹妹,將她護在懷裡,“你累了,累了。”

她甩了甩長發,搖搖晃晃地站起,天旋地轉,妖冶的成原濃為眼前的一抹血紅。

“殺!”陣後又是一陣暴吼,韓月殺沉目遠望,隻見繡著“元”字的帥旗和繪著孔雀紋樣的荊國王旗在天邊揮舞。主上,終是說服了元騰飛麼。再加上已經趕來的青龍騎,成原。他將銀槍插在土中,低低沉沉地笑開:成原,真是我韓家軍的福地!

“不倒……”身前的纖影搖搖欲墜,“不能倒……”她用盡最後一絲內力將軟劍立起,支撐著自己挺立在長空晴雲之下,堅強的讓人心酸。◢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卿卿!”不待韓月殺攬住她的腰肢,就隻見一匹黑馬馳過,眼前的人仿若從平地上消失。韓月殺急急轉身,卻見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在早霞麗日中顯得格外英挺。是他啊,心頭重石放下,那便安全了。

夜景闌懷擁佳人,將她臉上的假麵撕下,目光在略微蒼白的嬌容上遊弋,心痛的他將兩臂越收越緊。遠處飛來支支冷箭,夜景闌鳳目微沉,揚起護體真氣,羽翎橫飛、難以靠近。他掰開心上人的柔荑,將銷魂握在掌心,而後從腰間抽出那把子夜。柄對柄,刃對刃,兩劍像是互相吸引,嚴絲合縫地相貼,啪地一聲竟然合成了一把利劍。此劍陽麵為金,陰麵為銀,即為上古神兵“子夜銷魂”。

金銀兩道光影,黑馬周圍肢體橫飛。夜景闌湛然有神的雙目中透出無盡堅定,優美的修眉像刷出劍鞘的寒劍,讓秋陽也不敢上前撫摸他懷裡的佳人。在血色揚溢的沙場上,他一身白衣纖塵不染;在佝僂匍匐的眾人中,他傲然閒雅的身型透露出沉穩強勁。

“嗯。”懷中人輕輕哼聲,紺黛羞春華,清麗笑初妍。夜景闌目盡溫柔低望,將她軟軟地靠在自己的%e8%83%b8膛上,下巴輕輕地摩攃著她黑亮的長發。

這一擁,好似蒼夜攬緊了孤月;

這一擁,好似長空迎回了白雲;

這一擁,好似碧水找回了波心。

“贏了麼。”喃喃囈語。

“贏了。”暖若春水的低應。

“修遠,是你麼?”

“嗯。”

“我好累……”

“睡吧,我守著你。”

輕暖輕寒 至親至疏

凝霜在平野裡留下黎明的腳印,衰草連天,禿鷲的低鳴好似素秋的商音,蠶食著殘身,更蠶食著人心。腥風在成原上遊弋,其實不必細說,滄桑已融入草上露滴……

靄靄晨霧中青龍騎總兵宋寶林走出營房,迎著朝陽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