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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244 字 1個月前

止住他的動作。而後低下頭,微微一笑:“想吃飯麼?”

另一個男孩咽了口口水,滿臉饑色,諾諾開口:“飯?”

“狗蛋!”高個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忘了你爹咋死的!?”那孩子聞言一愣,向後退了兩步,一臉警惕。

“怎麼死的?”哥哥不惱不怒,淡淡開口。

稍高的那孩子踮起腳,瞪大微黃的雙眼,奮力吼道:“都是被當兵的殺死的!”

“泥鰍,泥鰍。”狗蛋扯了扯他滿是補丁、短的遮不住前臂的衣裳,“再說,他們會殺了俺們的。”

泥鰍甩開他的手臂,沖到哥哥身前,又是踢又是踹:“都是你們!都是你們!俺姐姐,俺爹爹,狗蛋的爹爹,都是你們殺死的!壞人!壞人!”哥哥站在那裡,不閃不避,任由他發洩。

夕陽斂起了最後一縷光輝,淒戾的秋風吹起了孩子眼角的淚滴。

“嗚……”剛才還張牙舞爪的他蜷縮著身體,在黑暗中低低啜泣。暝色入荒原,士兵們低著頭站在那裡,像是一個個雕塑。“起來吧。”哥哥高峻的身影在半明半寐的天色中顯得格外濃重,“吃飯去。”

泥鰍抽泣著抬起頭,看不清表情。半晌他站起身,牽過狗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哥哥並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轉身離去。一陣飯香飄來,兩個孩子對視一眼,跟上前去。

“聽說今晚有肉呢!”大聲的交談引得兩聲咕咕叫,士兵們停下腳步,仰頭大笑,“哈哈哈,臭小子還真好命,這都讓你們逮著了!”

待走到大帳外,兩個孩子手牽手突然站住,向後挪了挪撞在了我的身上。看著被驚嚇住的兩人,我善意地笑笑:“怎麼不進去?”

兩雙眼睛閃爍著害怕和緊張,彎下腰,一手一個將他們牽住,大步走入:“將軍,我們來討口飯吃!”

帳裡籠罩著溫暖的燭光,桌案上擺著兩盤簡單的菜,哥哥揚起嘴角,笑笑地看著他們:“快過來,今天有炒青菜和土豆肉丁。”

聞言,他們眼中流溢出亮采,鬆開我的牽握,興奮地向桌案奔去。哥哥盛了兩碗滿滿的白米飯遞過去,泥鰍和狗蛋一把搶過,抓起飯就往嘴裡塞。

“慢點,今天盡你們吃。”用筷子敲了敲他們髒稀稀的小手,“記住不能用手!”

兩人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嘿嘿一笑,接過筷子開始掃蕩盤中的事物。哥哥捧起碗直直地看向二子,似在回憶。半晌,隻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雲卿後來這樣餓過麼?”偏頭看去,燭光下,那雙深眸抹過一絲惆悵。

輕輕搖頭:“沒,師傅待我極好。”

“嗯。”他微微頷首,“那就好。”語調輕輕。

心中微澀,哥哥應是想到了從乾州奔命的那段經歷,當時後有追兵,前無援軍,唯一的魚油也被燒光。一路上全靠偷糧、挖菜充饑,最困難的時候甚至吃過老鼠啃過野草,不過即使在那種情況下,我也沒有餓過,因為哥哥總會讓我先吃。思及如此,一滴淚水從眼底滑出,就著甜澀的淚水吃下一口白飯,心酸的味道。

眼見盤子見了底,兩個孩子滿口飯粒。哥哥這才問道:“你們的親人是被何人所殺?”

吃得正歡的二子突然愣住,泥鰍放下碗筷,握緊拳頭:“是被狗官和賊兵所殺。”

“狗官?賊兵?”不解地出聲。

狗蛋抬起小臉,恨恨地點了點頭:“俺娘說了狗官名叫潘世寧,要俺一定要記住,要給俺爹報仇!”

“韶州太守潘世寧。”哥哥低低開口,“你們的爹娘可是觸犯了律法?”

“才不是!”泥鰍小小的拳頭槌在桌上,碗盤微顫,丁丁作響,“這幾年不是蝗災就是洪災,家裡的田產不出糧食,整個村子都在挨餓。有一天,村裡來了一群士兵,說是交不出糧食的人家都要出人去做苦力。”他看了看苦下臉的狗蛋,“俺爹和他爹就被抓去了,過了幾天沒有他們的消息,我和狗蛋就偷偷溜到做工的山溝。哪知道,哪知道!”他捏緊桌角,指甲在漆麵上摳出小坑,“那根本不是去做工,而是去當箭靶子!”

“箭靶子?”迷惑地皺緊雙眉。

“嗯。”狗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俺倆看到,一群士兵追著俺們村和其他村子裡的人射箭。騎大馬的那個大官還大叫,射準點,射準點,別浪費了箭。”

哥哥繃緊下顎,猛地拍桌,一臉鐵青,左頰上的刀疤顯得有些猙獰。

這不是狩人麼!真是一群畜生!不禁握緊雙拳,骨節脆脆作響。

狗蛋害怕地藏在泥鰍身後,嚅嚅開口:“今天俺們真不是故意的,隻是聽娘說你們是比狗官和賊兵還壞的壞蛋,俺們才來燒火玩兒的。”說著他拽了拽泥鰍的衣服,嗚咽道,“泥鰍,他們是不是打算殺我們啊,給我們吃飯讓我們做個飽死鬼,嘴巴裡塞著飯沒辦法向閻王老爺告狀。俺不想死,俺不想死,嗚……”

泥鰍護在他身前,喉頭微動,向後慢退。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沖他們招招手:“別怕,我們隻是在氣那狗官和賊兵。”

“嗯。”哥哥斂起怒氣,刀疤霎時柔和了許多,“快過來,還有些沒吃完,可不能浪費糧食。”

兩個孩子相顧一眼,愣了半晌,終是放下了防備,再度靠來。哥哥拿起淺盤,將剩下的菜連同鹵汁一並倒進了他們的碗裡:“你們倆對這帶熟麼?”

悶頭狂吃的二人點了點頭,口齒不清地說道:“沒人比俺倆……更熟了。”

“那你們可知通過嘉城的捷徑?”哥哥聽似漫不經心的一問,實際上包含著深意。荊國地勢高聳,由閩關而入漸入高地,眼前的嘉城是韶州的州府,亦是由低入高的關隘。若說閩關是%e5%94%87,那嘉城便是齒,%e5%94%87裂齒落,荊國山河便盡在馬下。

狗蛋咬著筷子,歪頭皺眉,天真可愛。“有。”泥鰍跳出一塊肉丁,美美地吮著捨不得咽下,“可以從飛鳥穀走,很快就能繞過嘉城了。”

“飛鳥穀?”哥哥站起身從睡塌那邊取出一卷絲絹,放下碗筷夠頭看去。隻見絲絹薄如蟬翼,展看一瞧上麵繪製著神鯤地貌,千山萬水一一標明,極為詳盡。此圖頗大,以至於哥哥要折起觀看。他修長的手指自閩關向北移到了嘉城附近,半晌,終於發現了飛鳥穀。此地位於嘉城以西,處於兩山之間,地勢頗為偏僻。若從這裡行軍,那邊可以繞過嘉城直入荊國腹地。

“可是……”狗蛋為最後一塊肉丁和泥鰍鬥著筷子,可終是沒有得到,“可是飛鳥穀是過不得的!”他嘟著嘴,大叫道,“泥鰍最壞了,都不告訴他們飛鳥穀有個黑風寨!”

“黑風寨?”

“嗯,東邊有匹狼,搜光我家糧,為虎又作倀,他是潘家郎。”狗蛋敲著空碗,稚嫩的聲音在帳內回蕩,“西邊全是狼,占山便為王,放火在各鄉,愛搶花姑娘。”

走過去摸摸他的頭發,好奇地問道:“那東邊那匹狼不管西邊滿山狼嗎?”

“哼!”泥鰍抱著飯桶,將最後一層的鍋巴也吃了乾淨,“才不管呢!聽村裡的趙秀才說,他們是狼狽相奸。”

“去!”狗蛋搶過飯勺,啃了一大口,“是狼狽為奸!笨!”他邀功似的看向哥哥,“這幾年俺們村太窮了,黑風寨都不來了,他們盡去打劫來往做生意的。原來俺娘還在村口擺個茶水攤子,指著那些過路的買口水喝,可現在可沒啥人路過咯。”

哥哥將地圖疊好,重新放回枕頭下,含笑而視:“天色晚了,你們早些回去,不然家人要著急了。”

聞言,泥鰍猛地看向帳外,慌慌跳起:“糟了,糟了!”他一把拉過還在扒桶底的狗蛋,跺腳大叫,“不要再吃了,再晚要挨揍了!”說完,兩人一陣風似的溜出營帳。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

“哥,天晚了,我去送送他們。”

“嗯,注意安全。”

疾步飛去,跟在他倆身後。越近冬日,天暗的越早了。申時未盡,月已懶起,纖纖一鉤掛在半禿的白樺梢頭,好似冷冷鬼差斜睨著人世。兩個孩子喘著氣,牽手跑出大營,腳下半枯的秋草嗖嗖作響,頭上低飛的怪禽啞啞作音。行至一條蜿蜒的石子路,他倆突然停下,仰頭望向我。

“嗯,不用送了,我們很快就進村了。”泥鰍踢著地上的石子,顯得有些拘謹。半晌,他抬起頭像是鼓足勇氣,大聲說道:“你們是好人!”說完,拉起狗蛋頭也不回地向前沖去。

目送著兩個矮小的身影消失在起伏的山丘上,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嗯……”不遠處傳來一聲氣若遊絲的哼氣,摸上腰際的銷魂,小心地走入白樺林。剛才的兩隻怪鳥停在雜草叢生的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啄著一個黑影。腳下一軟,心頭一驚,向後退了兩步,地上竟散落著幾具屍體。借著樹梢的冷月,定睛看去,三男兩女,其中還有一個和彥兒差不多大的稚童。男人或是匍匐,或是仰臥,頸間腹部布滿刀痕,兩眼翻上,均是死不瞑目。不過相較之下,女人則更是淒慘數分。年老的那個衣衫不整,是被割喉而死。而年輕的那位則近乎赤身%e8%a3%b8體,身上滿是抓痕和牙印。

剛才那聲是她發出的嗎?抱著一絲希望蹲下`身,兩指向她的頸側按去。沒有,微皺眉,再按。就在我欲撤手放棄之時,指腹突然感受到一個微弱的脈動。還活著!脫下外袍為她遮住身體,而後將這女子背好使出踏莎行向軍營飛去。

“豐大人!”不理站崗士兵的行禮,越過柵欄,急匆匆地竄進軍醫的帳篷。

“大人!”陸軍醫已拖下外衫準備就寢,“這是?”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背上。

將那女子小心地放在榻上,喘氣急道:“快!快!她好像還活著!”

陸明小心地掀開衣角,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和一張染塵的俏臉。“女的?”他驚問。

“嗯。”連忙點頭,“不管是男是女,先救了再說!”

“好。”他坐下切脈,眉梢微動。

“怎麼?”輕輕開口。

“脈象微弱,不過暫無性命之憂。”陸明拿開衣袍,赤摞的女身讓他微微一怔,“這……”他麵色尷尬,清了清嗓子,“勞煩大人打盆水來給她淨淨身。”

“好。”出了醫帳,向巡夜的士兵要了盆熱水。再入帳中,隻見陸明搖了搖頭,一臉惋惜。取出汗巾浸濕熱水,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身體,“如何?”輕聲問道。

“可憐一個如花女子。”陸明歎了口氣,“處子之身慘遭蹂躪,就算是救得了身也未必救得了心啊。”

動作一滯,心痛地看著她,腦中浮現出那道纖美的身影。攥緊汗巾,暖水滴落在她滿是傷痕的身上,我咬住下%e5%94%87,暗暗發誓:決不允許畫眉的悲劇再次上演。默默地為她擦去大%e8%85%bf內側的血印,為她拭去一個個恥辱的痕跡。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帳內靜悄悄,微黃的燈火映在她豐潤有質的身上,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