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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264 字 1個月前

衣羅衫下的皮囊,誰又管得住這身正經皮囊下的人心?

“將軍夫人。”一個嬌軟的聲音響起,我偏頭看向上座,隻見一位身著粉紅色華美宮裝的少婦端著酒杯含笑站起,美眸微動,看向娘親。“香兒聽聞韓將軍便是在這千巧節上與夫人一見鍾情,據聞夫人便是憑借一首《彩雲追月》讓振國將軍驚為天人,不知今天我這個俗人能否有幸聽得仙曲?”

娘施施而立,屈膝行禮,清雅的臉上帶著淡若秋水的微笑:“淑妃過譽了,臣妾那點俗世凡音不足道矣,隻怕汙了娘娘的耳朵。”

“哦~”淑妃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一轉,冷光閃動,“看來夫人的仙曲是隻為將軍而奏,我們這些宮中的妃子怕是沒有這個耳福了!”好厲害的人,好厲害的話,我低下眉眼,咬住下%e5%94%87,偷偷看向身側。

隻見娘親身體一僵,猛地跪下:“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好了,香兒。”王後懶懶的聲音響起,“你嚇著夫人了。”

“姐姐~”淑妃一跺繡鞋,嬌聲嬌氣地說道,“人家真的是很想聽嘛。”抬眼看去,那位粉裝美人目光柔柔桃靨含春,全不似剛才的冷厲模樣。

“臣妾願奏一曲,還請娘娘恕罪。”娘親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答道。

“香兒,你看看,你吧夫人嚇的。”王後拖著鑲著銀線的紅紗裙,緩緩站起,款款走來, “夫人請起,我這個妹妹在宮牆裡待久了,難免有些嬌氣。”

說著彎腰扶起娘親,細長的眼睛似笑非笑:“將軍為國出戰,把嬌妻愛女托付於本宮,本宮又怎能讓夫人受半點委屈。”說著白了淑妃一眼,“香兒,還不過來認個錯。”

淑妃癟了癟嘴,扭了扭身子,走上前來拉住娘親的柔荑:“香兒我從小就是個直腸子,想到什麼說什麼,夫人莫怪。”說著向身後的女仕揮了揮手,“上個月王上賜了我一把好琴,留在我這兒也是暴殄天物,今兒香兒就借花獻佛,送給夫人了。”

“臣妾不敢。”娘親再要跪下,衣袖卻被王後和淑妃拉個正著。“難道是夫人在嫌棄香兒的禮薄?還是將軍家裡不缺這一樣兩樣的東西?”嬌聲輕轉,冷氣絲絲。

打一下,揉一下,笑一聲,罵一聲。紅臉的淑妃,白臉的王後,話中有話,夾槍帶棒。實說娘親,暗指父親,好一個鴻門宴,好一個千巧節,好一對後妃姐妹。我屏住呼吸,握緊小拳,靜坐不語。

“咚!”我清晰地聽見了膝蓋著地的聲音,心疼地看去,娘親匍匐在淑妃的腳邊,氣息略微不穩:“臣妾叩謝淑妃娘娘的大禮!”

“夫人請起。”淑妃笑瞇瞇地扶起娘親,向旁邊使了一個眼色,女仕將一把斷紋古箏放在琴架上。

“姐姐,就讓我們共賞仙曲吧。”淑妃扶著王後,翩躚裊娜地走向上座。

娘親顫顫地屈了屈膝,偏過臉來對我柔柔一笑,慢步走到琴架前。此時水榭中響起了絲竹之聲,凝神聽去正是《彩雲追月》的前奏,心中微寒,長歎一口氣:看來娘的演奏早已是計劃之中的事情。

淡黃色的長袖順著藕臂輕抬,緩緩滑下。優美的抬臂,弱似輕風,柔似楊柳。纏纏綿綿的爪音響起,撩動一池碧水。和著笛聲,嬌嬌脆脆,欲語還羞。婉轉的尾音順著夜風,一路歌去,不遠處的涼殿霎時安靜下來,宮幔之後,隱隱地顯出人形。

娘親早上才染了鳳仙汁的十指丹蔻在斷紋之間上下翻動,眉間點點輕愁,微微閉眼,似在回憶往昔。

柔腸半轉寄清琴,彈箏亂落桃花瓣。素月如流,長照邊關。遙空浩浩涼籟起,可知彩雲心?

弦音漸止,四下悄然。半晌,涼殿傳來叫好之聲,水榭之中才有了人息。“真乃天籟之聲。”王後輕歎一聲,撫掌贊歎,“難怪將軍對夫人一見傾心,縱使王上如何勸阻,也決絕地推了與香兒的婚事,將夫人納為正妻。本宮若為須眉,也定會如此,淡看功名為紅顏吶~”

我瞪圓雙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娘親:還有這段往事!那位笑裡藏刀的淑妃娘娘原本是許了父親的,難怪她對娘處處刁難,暗中使絆。

王後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說出陳年往事,引得水榭裡一片抽氣,詭異的氣氛讓我的心髒漏跳半拍。

一名穿著灰色長袍的內侍掀起珠簾彎腰而入,抱著拂塵跪在地上:“奴才參見王後娘娘,參見各位娘娘。”

“全福啊,起來吧。”王後瞇起細長的眼睛,淡淡一笑,“有什麼事嗎?”

“是,娘娘。”那名內侍不敢直視上座,低頭含%e8%83%b8,朗聲答道:“王上派小的來,想問一下剛才彈箏的是哪位娘娘?”

“哦?王上覺得琴音悅耳嗎?”王後舉起青玉盞,淺嘗了一口。

“回娘娘的話,王上和眾位大臣均覺得此乃天籟佳音。”

“回去告訴王上,此曲乃是振國將軍夫人所奏。”王後向旁邊斜了斜眼睛,那名叫綠綺的仕女頷首走到台中,扶起跪在地上的娘親。

“夫人免禮。”王後揚起微笑,和藹地看向座下,“傳本宮的口諭,賜韓蘇氏珍珠十斛,珊瑚兩座,瑪瑙五串,玉如意一對。明日本宮在奏請王上,賜一品誥命夫人頭銜。”

娘親身體微僵,隨即再次跪下:“臣妾謝王後娘娘洪恩,娘娘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座上輕笑出聲,“夫人不必如此惶恐,前兩天王上還跟我說,他很是鍾意將軍的小女兒。看來,本宮與夫人很有可能成為兒女親家啊~”

什麼!我抓緊了裙角,牙齒重咬了一下%e8%88%8c尖,濃濃的血腥味彌漫在口腔裡,隱隱的疼痛感提醒我這一切不是夢境。茫然地看向立於席中的娘親,她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全福啊。”王後櫻%e5%94%87輕啟,一偏頭,眼眉彎彎地看向我,“你領著將軍的小女兒到掬月殿去,讓王上瞧瞧,也讓太子好好看看。”

那含笑的凝視讓我不禁有了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身體微顫。再偏過頭去,隻見娘柳眉緊鎖,欲語不能。偷偷地歎了一口氣,揚起嘴角,跳下座位,一蹦一跳地向那位內侍跑去。突然想起點什麼,猛地轉身,手忙腳亂地向上座行了個禮:“王後娘娘,卿卿去了。”低著頭,擺著姿勢,身體時不時輕晃一下。

“嗬嗬嗬~”慵懶的笑聲響起,“去吧,去吧,真是一個可人的孩子。全福,可得給本宮照顧好了,回來要少一根頭發,本宮唯你是問。”

“是!”身邊的內侍恭敬地答應,“各位娘娘,將軍夫人,那奴才就先下去了。”說著向我躬了躬身:“韓小姐,奴才鬥膽了。”說著牽起了我的手,跟著一行內侍宮女,緩緩地向外走去。回過頭,隔著珠簾對娘甜甜一笑,吉凶在人,女兒自知。

乘著一艘畫船,迎著溫熱的夏風,緩緩地向湖心的掬月殿移去。天上一輪皎皎的明月,水中一個顫悠悠的倒影。水軟櫓聲柔,一棹碧濤,碾破水月影,且臨風,且船移。

牽著全福的手,調整呼吸,走進建在湖心小島上的宮殿。小心地打量四周,蕭牆粉壁,畫棟雕梁,四邊簾卷,琉璃燈亮,一派奢華氣象。想我的爹爹和哥哥在邊關吃盡風沙,麵染塵埃,所謂的王上卻在著瓊欄玉軒裡歌舞升平。什麼君君臣臣,全是狗%e5%b1%81!

“王上,奴才已經見過王後娘娘了。”全福鬆開我的手,抱著拂塵深深地低下頭。

“哦?怎麼說?”座上傳來一個有些混濁的聲音。

“回稟王上,剛才奏曲的是振國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略感興味的聲音,讓人覺得有些輕挑。小心地抬起頭,卻見上座的黃袍男子留著山羊胡,麵容消瘦,那雙狹長的眼睛閃爍著一抹算計。他翹起手指,摸了摸胡須,突然發現了我的存在:“這是?”

我輕吸了一口氣,行了一個叩拜禮:“臣女韓月下見過我王,王上萬歲萬萬歲!”

“韓月下?”

“回王上的話,是振國將軍韓柏青大人的幼女。”全福出言解釋道。

“哦!”上座撫掌,大聲笑道,“王後還真是有心,是想讓本王見見未來的兒媳婦啊。好孩子,抬起頭來,讓我瞧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按捺心中的不悅,怯生生地抬起頭來,強逼自己直視那雙奸詐的眼睛。

“平身吧。”那個瘦弱的男人笑瞇瞇地看著我,“月下,你哥哥是叫月簫吧。”

“是。”慢慢地站起身,我極力控製自己軟軟的童音。

“月下琴簫和,好意境啊!”王上舉起金盞,站起身來,“今日韓卿家再傳捷報,在容城退敵千裡,揚我幽國軍威,滅敵數萬!”

“這全都是王上的英明決策啊,如果不是我王力排眾議,毅然派軍前往,韓將軍又豈能立下大功呢?”低下頭,斜眼看去,一名穿著深藍色官服的中年男子離席上前,跪倒在地,“我王英明,英明啊!”

那諂媚的嘴臉真叫人作嘔,可惜上位者偏偏就好這一口,王座上的那個男人笑得好不得意。

“我王英明!”座下的大臣們集體離席,拜倒在地。

突兀地站在眾人之中,讓我感到一陣不安,隨即跪了下去。側頭一看,身旁的一位年輕的絳衣官員一臉鄙夷,嘴%e5%94%87緊閉。看來是個有誌的,看來是個清醒的。

“好了,各位卿家平身。”混濁的聲音摻著幾分驕傲,“今天是千巧節,列為臣公不必三跪九叩,本王願與眾卿同樂!”說著向座下遞了一個眼色,全福心領神會,拍了拍手掌。一群身著飄紗、香肩半露的舞姬翩然而至,一時之間絲竹繞梁,一片紙醉金迷。

不知所措地站在座下,隻見幽王斜眼看了看我,偏過頭去對全福耳語幾句。全福點了點頭,快步走下:“王上讓韓小姐去和太子見見麵。”說完,便向身邊的小內侍叮囑道:“送韓小姐去追月樓,有半點閃失,我要你狗命!”

皺著眉,看了看前後判若兩人的全福,真是沒有一個乾淨的。這樣的地方,縱有錦衣玉食,縱有奇珍異寶,也不是吾心安處。

沉著臉,一路前行,這天宮般的殿宇在我眼中全成了彌漫著腐臭的荒塚,畫棟雕楹下全是髒東西。

“小姐請稍候,容奴才去稟告一聲。”小內侍向我躬了躬身,有些顫唞地邁出步子,不情不願地走進飄著宮紗的島邊樓閣裡。

“啊!”一個嬌弱的女聲響起。

“混帳!沒見本太子正在辦事嗎?”樓裡傳來一聲暴吼,這位太子聽起來像是和哥哥差不多年歲,都是處於變聲期。

“得福?得福呢?死哪去了!”

混亂聲起,瓷瓶乍碎,櫃子倒地,小內侍的哭嚎哀叫聲傳來:“太子饒命,饒命啊,是王上派奴才領著韓大將軍的小姐來見殿下的。不然奴才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擾了太子殿下的雅興啊。”

“狗奴才,竟然借著父王的名義來壓製本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