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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皇上。”

“平身。”

二人給雲傲行禮後,分別在兩旁的鋪著虎皮毯子的寬椅上落座,半夜被驚醒,二人的眼底都還殘留著一絲尚未褪去的困意,淡掃蛾眉、薄施粉黛,仍難掩那一分如同被秋季寒霜打過的懨懨之色。

宮女奉上花茶,冷貴妃優雅地接過,荀淑妃卻是沒心情,擺了擺手,示意宮女拿開。

荀淑妃在路上就聽說了這麼一茬兒事,心裡真是把姚秩這個不中用的孩子罵了個千百遍,上回為了替他洗脫冤情,簡直大費周章。大費周章倒也罷了,隻要他是無辜的,荀淑妃不介意再和雲綏演一齣戲,可問題是,他打死五王子一事落入眾眼,不僅大周人看見了,就連熄族人也瞧見了,這一回,還怎麼峰迴路轉?姚家男兒個個英姿颯爽,怎生就出了姚秩這麼個敗類?小妾生的孩子果真就是欠缺教養!

思及此處,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姚秩一眼。

但姚家和荀家向來互幫互助,她又不好袖手旁觀,隻得勉力按耐住心底的不悅,擠出一個平和的笑:“皇上,您消消火,莫氣壞了身子。”

冷貴妃的視野永遠和尋常人不同,她仿佛沒有看見姚俊明和姚秩,也仿佛渾然沒察覺到底出了何種狀況,隻望嚮慕容拓,清淺一笑:“曦王殿下好興致。”

慕容拓避重就輕地道:“是啊,本王陪皇上下棋的興致確實很高。”

雲傲瞬間黑了臉,多福海的嘴一咧,趁著拾掇添茶換水的功夫把墻上的棋盤和二人桌子上的棋子給收走了。

荀淑妃正欲開口求情,見了這等架勢,哪還敢多說半句話?

桑玥心中冷笑,對冷貴妃的小舉動不甚在意,她原本就沒指望荀淑妃能幫到她什麼。她靜心思考著事情的經過,姚秩儘管暴戾,還沒到非要打死人的地步吧?而那名五王子的身旁,為何連一名護衛都沒有?難不成,他是獨自下山的?

她上前一步,問向姚秩:“你當時,真下手不知輕重嗎?”

姚秩抬頭,對上桑玥犀利清冷,卻藏了一分令人心安的威儀眸光,片刻後,轉開視線,似賭氣一般地哼道:“我說了,你們也未必相信!”

桑玥的濃睫輕扇,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清冷的眸光似一池潺潺溪水,涼涼地衝刷著姚秩,洗滌著他一顆躁動不安的心,他的聲音柔軟的幾分,“你們就是不會信的。”

桑玥望著他,聲音不大卻字字透著堅定,道:“你說,我就信。”

姚秩暗沉無光的翦瞳裡忽而湧上了一層閃耀水光,他的脣角抽[dòng]數下,隱忍著道:“我知道輕重的,我沒有把他往死裡打,我隻想教訓他一頓,好讓他不再欺負女人,我甚至避開了重要部位,他究竟為什麼會死,我也不清楚。”他生平,最恨的就是男人欺負女人!可儘管如此,經歷了一次牢獄之災,他不敢完全喪失理智。

直覺告訴桑玥,姚秩沒有撒謊,他的神色坦蕩無匹,眸光更是清冽如溪,若非說有什麼,那便是一股委屈和不甘。

她看向雲傲,眼神已幽暗了幾分,語氣似恭敬還疏離:“皇上,臣女請求檢查屍體。”

雲傲不應聲,從多福海的手中端過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來。

這便是在拖延時間了,一旦夫餘金趕來這邊,於情於理姚秩都不得不交由對方處置。

幾乎是一個呼吸的功夫,桑玥就大膽推斷:五王子的死有蹊蹺,雲傲也察覺到了。可是雲傲就是要借機除掉姚秩,為什麼?她當然不會認為一切是雲傲在暗中操控的,因為雲傲不屑於如此。

雲傲裝糊塗的本事絕對是一流,陸鳴心的事沒有疑點嗎?長平和莫海的事沒有疑點嗎?雲淑明的事沒有疑點嗎?有,她的伎倆即便算得上高明,可瞞不過雲傲,雲傲藉著她挑起的事端,順藤摸瓜地鏟除了於他不利的勢力。這便是雲傲一種帝王手段。

但此時,她實在想不通,一個姚秩礙著雲傲什麼了?

突然,門外的一名侍衛稟報說求見慕容拓,慕容拓出去了一會兒,進來時,臉上的神色已鬆動了幾分:“不用查了!”

在桑玥狐疑的視線中,慕容拓走到屍體旁,蹲下`身,探出修長的手指,繞著那人的耳後一扯,一張人皮麵具剝落。

荀淑妃看著那半透明的皮,噁心得一陣乾嘔,她按住%e8%83%b8口,籲了口氣:“搞了半天,是個假的啊,他不是五王子,這麼說,姚秩沒有殺五王子了。”

原來慕容拓拖延時間不是為了等她來,而是為了調查真相,他大概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事情有蹊蹺,大張旗鼓地闖入雲傲的氈房,姚俊明再去求桑玥,幕後黑手定會以為他們打算跟雲傲討價還價,以救下姚秩,殊不知慕容拓聲東擊西,早已暗中派了人去四處查探。

雲傲似是而非地瞅了慕容拓一眼,道:“即便不是五王子,他也是熄族人,殺人終歸是犯法的。”

慕容拓無畏地對上雲傲略顯淩人的目光,揚眉一笑:“可如果他本身就是個罪犯呢?”

此話一出,姚秩的雙目慕然一亮,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脣角,姚俊明更是激動得快要立刻站起來,他麵露喜色地道:“曦王殿下,您是不是搜到了什麼證據?”

慕容拓對姚俊明點點頭,銳利的眸光掃視了一圈,爾後對著門外吩咐道:“五王子,請進!”

真的五王子來了?

這一瞬,屋內所有人的臉色如夏季繁花一般,各有不同,可無一例外的,都露出了幾分詫異之色,露出的而已,許也有人是裝的,桑玥如是想著。

不多時,一名穿著褐色貂毛裘服的年輕男子走入了眾人的視線,他約莫二十上下,眉清目秀,有一雙幽藍的美麗眼眸,似陽光下的碧海,波紋陣陣,瀲灩生輝。淩駕於“碧海”之上的是一對疏影般微翹而纖長的睫羽,如此美貌的男子,當真世間罕有。若說之前桑玥見過的三王子已然俊美飄逸,這位五王子就宛若謫仙蒞臨了。

隻是,他的眼底閃動著驚魂未定的鋒芒,一觸及地上已斷了氣的男子,眉頭立時黑而銳地皺起:“是他?”

桑玥微微地揚起脣角:“五王子認得此人?”

五王子憤憤不平地道:“就是他把我綁起來,扔進山洞,然後偷了我的令牌和衣服!他叫多阿德,原本是我王叔驅逐出門的庶子,也是我們熄族人人得而誅之的要犯!我父王懸賞千金,捉了他整整半個月,他狡猾得很,每次都能逃脫!”

半個月,桑玥心裡默念了一遍,她們從大周出發是二十天前。這個名叫“多阿德”的男子從半個月前開始作奸犯科,會是巧合嗎?

頭頂似聚集了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壓得她微喘,心微亂,她不由地朝冷貴妃投去審視的目光,試圖從她完美的笑容裡探到哪怕丁點兒的破綻,冷貴妃卻是把玩起了手裡的琉璃茶盞,對這種堪稱“熾熱”的眼神視而不見。

桑玥總覺得自己算漏了什麼,自從蕭麗妃死後,這種感覺就時不時地就如風兒一般刮過她的心田,會是什麼呢?

姚秩明明不可能有事了,她為何依舊無法安心呢?

有了五王子的指證,姚秩的行為便不算謀殺,而是擊斃亂黨,夫餘金來了之後不僅沒有責問姚秩,反而送了他許多謝禮,同時,也十分感激慕容拓對五王子的搭救之恩。

作為回報的條件,慕容拓要求秘密驗屍。

桑玥則是極最快的速度回了帳篷,可當她掀開被子打算就寢時,立刻發現了不安的源頭——裡麵冰涼冰涼的,空無一人。

一股惡寒爬上脊背,她握緊拳頭打了個哆嗦,披上衣衫後,走出帳篷,問向門口的雲傲安排的侍衛:“姚小姐去哪兒?離開了多久?”

那名護衛答道:“兩刻鐘前去如廁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兩刻鐘,那就是在她離去後不久,這麼說,姚馨予一直在裝睡了。

她急忙去隔壁的帳篷內叫醒了子歸和蓮珠,讓子歸運用內力撬開姚馨予的錦盒,想要取出那封信,卻發現信已不知所蹤。很快,蓮珠回來了:“小姐,奴婢去了恭房,姚小姐不在裡麵。”

桑玥一下子跌坐在了綿軟的床榻上,她不認為冷煜安會約姚馨予做任何出格之舉,所以,那封信,肯定是假的!原來,聲東擊西的,不隻慕容拓一個。

好一個局中局!

幕後黑手想要藉助雲傲的手殺掉姚秩,好挑撥姚家跟雲傲的關係,這一點毋庸置疑,可同時,他們也將魔爪伸向了姚馨予。且先不論姚馨予會不會遭受什麼淩辱,單單是姚馨予若無法在天亮之前安然無恙地返回,明天旭日東升,姚馨予的名聲毀於一旦!姚家的清譽飽受重創!姚馨予跟雲笙的親事從此告吹!跟冷煜安,也同樣不可能了!

另一方麵,她沒料到,姚馨予會大膽到這種地步,她原以為那封信隻是些風花雪月之詞,所以,即便她發現那送信的丫鬟不是貼身服侍冷煜安的,而心生了幾分懷疑,可在姚馨予一再保證絕對沒有認錯的情況下,她暫時壓住了疑慮,打算翌日找冷煜安問個明白,誰料,在那之前,姚馨予就失蹤了!

桑玥對著侍衛吩咐道:“你們是皇上派來的,想必對皇上、對我都是衷心的,現在,我命令你們,三緘其口,不論任何人問起,隻能說姚小姐整晚都在帳篷裡,沒有出去過,明白嗎?”

守門的兩名侍衛同時抱拳:“是!”

桑玥又道:“還有,我累了,在我睡醒之前,哪怕是冷貴妃親自前來,你們也得把這帳篷守好了!”

“屬下遵命!”

桑玥帶著蓮珠回了帳篷,跟蓮珠換了衣衫,爾後以秀髮遮麵,使用障眼法離開了帳篷。

她讓子歸用特殊的聯繫方式將慕容拓約在了遠離居住地的山坡後。

一見麵,二人異口同聲:“有問題!”

桑玥神色肅然地道:“馨予不見了。”

慕容拓先是一怔,爾後目光一涼:“多阿德是被內力擊碎了心臟而亡,按照姚秩的說法,他避開了重要部位,那麼,當時在圍觀的人群裡定潛藏了一名高手,隔空震死了多阿德。”

桑玥秀眉一蹙:“就算多阿德不是被姚秩打死的,姚秩也難辭其咎,他這個性子,或許哪天就把姚家人全部送上菜市口的斷頭台了!”

“所以,你就該讓雲傲殺了他。”

慕容拓此話一出,桑玥的腦海裡閃過一道思緒,難不成,雲傲殺姚秩是想讓姚家永絕後患?

慕容拓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過她蹙起的眉頭,這樣寧靜的獨處已多久不曾有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