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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如此鎮定?她氣得拍桌厲喝:“去換身衣衫,隨我去丞相府。”

“是,母親。”桑玥神色淡淡,笑容淺淺,倒顯得大夫人像個跳梁小醜,十分沉不住氣了。

桑玥換了件碧水束腰羅裙,腰間掛著金玉禁步,風兒一吹,叮噹作響。她不施粉黛,頭梳垂掛髻,簪兩朵翡翠珠花,隨著風兒飛舞的不隻是禁步,還有臉頰兩側的秀髮。

她抱起小慕兒:“我帶你出去溜溜。”

丞相府位於京城以西,遠離繁華,偏於一偶,偌長的街道上隻有幾戶人家,但都是非富即貴。

與定國公府的大氣奢華不同,丞相府的建築風格偏江南特色。疊石理水、水石輝映,一路上的奇花異草不知凡幾。道路兩旁的樹高大喬木以蔭蔽烈日,植古樸或秀麗樹形樹姿,再輔以花、果、葉的顏色和香味。即便冬季飛雪之時,亦讓人感覺春意盎然。

聽聞這座宅子是韓丞相請了江南最好的風水師,專門為羅氏建造的。可見他對羅氏有多麼用心了。

花廳內,眾女雲集。

羅氏一襲青色寬袍,身掛佛珠,端坐於主位上。她慈眉善目,麵色和藹,但眼眸裡噙了幾滴淚花,看樣子,方才哭過一場。

羅氏的左下首處,是長媳孫氏和韓玲萱。韓玲萱的右手戴了一個皮套,隱於寬袖中,臉色白得嚇人,想必終日為狂犬病所累,身心疲憊。而她得病的消息不脛而走,原本已到婚齡的她如今想覓得一個佳婿,簡直比登天還難。如此,心裡哪還能開心得起來?

羅氏的右下首處是二媳婦蕭氏,她整個人病怏怏的,在藕色裙衫的包裹中越發顯得氣色萎靡。

孫氏不著痕跡地掃了蕭氏一眼,忙用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難得看到蕭氏這般落魄的一麵,她不開心才怪?

蕭氏的右側,依次是二小姐韓玲清、三小姐韓玲秀和年僅十歲的二少爺韓天宇。

韓玲清與韓玲秀是同胞姐妹,樣貌相似得很,此刻正襟危坐,麵露憂色,反觀韓天宇,氣定神閑、從容不迫,瞧不出悲喜。

大夫人恭順道:“女兒見過母親和二位嫂嫂。”

“桑玥見過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和眾位姐姐。”桑玥屈膝行了一禮。

眾人見到桑玥,像見了仇人似的怒目而視。

羅氏的眼瞼仿佛很難掀開,抬眸看了一眼復又垂下,淡淡地道:“坐吧。”

大夫人坐在了韓玲萱與孫氏的中間,婢女青瑤則上前給桑玥擺了凳子。

所有人都分列兩旁,唯獨讓她坐在大廳中央,嗬,要審犯人麼?桑玥優雅落座,麵上帶著恰如其分的微笑。

其實,這還算羅氏心善,換成滕氏,哪裡還會給她看座?不先打上幾板子算好的了。

羅氏看著桑玥,實難相信她會做出那樣的惡事,抿脣半天都未開口。

孫氏打破了壓抑的平靜,嘆道:“玥兒,我真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心腸竟這麼狠毒,藉著給你外祖母送畫的名義毒害她!你外祖母一生吃齋念佛,積德行善,到頭來差點遭了外孫女的毒手,說出去,真叫人心寒!”

桑玥偏過頭,瞪大亮晶晶的眸子,無辜道:“大舅母說我害了外祖母,我瞧著外祖母除了傷心過度並無大恙,還請大舅母把話說明白些。”

孫氏起身從丫鬟手裡拿過一幅觀音送子圖,質問道:“你可認得這幅圖?”

桑玥定睛一看,心底閃過一絲愕然。這幅字畫好像是她的,她探出手摸了摸,連紙張都沒絲毫差別。難道畫有問題?她四下看了看,眸光透過軒窗,落在不遠處微波粼粼的湖麵上,忽而笑了:“認得。”

“承認就好!就是這幅圖害得你二舅母滑胎!”

再聽“滑胎”二字,蕭氏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的情緒再次劇烈地波動起來,她一抽一抽,淚如泉湧,那痛徹心扉的模樣,看得羅氏和幾個兒女心疼不已。

“琴音,你當心點兒身子,天宇,勸勸你母親。”羅氏吩咐了一句,轉而自己也抽出帕子抹起了淚。

韓天宇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走到蕭氏身旁,拉過她的手,脆生生道:“母親不哭。”

蕭氏心裡越發傷感,卻礙於羅氏的話,隻得堪堪忍住淚意。她拍了拍韓天宇的手,哽咽道:“我沒事,你回位子上坐好。”

桑玥看著羅氏哭,蕭氏哭,蕭氏的一雙女兒也哭,隻覺得今日掉進了淚眼了。羅氏的江南柔情算是完全遺傳給了二房。

孫氏安慰了一句:“二弟妹莫傷心,今日由婆母做主,定將那害你和小侄兒的人繩之以法,給小侄兒討回公道!”

給羅氏施壓呢!桑玥心裡冷笑,麵上坦蕩無匹,幽幽冉冉道:“大舅母說我用這幅畫害了二舅母,請問我是怎麼害的?”

孫氏將畫遞回丫鬟的手上,語氣寒涼道:“這幅畫的墨汁裡摻了夾竹桃的汁液,聞久了能令人精神不振,食慾漸小,噁心嗜睡,最後,則毒氣攻心而亡。你原本打算送給婆母,但婆母心念二弟妹有孕在身,便贈與她觀賞,好沾粘菩薩的祥瑞之氣,為韓家再添男孫。你敢說你不是想害婆母,卻陰差陽錯之下害了二弟妹?”

桑玥並不為孫氏的疾言厲色所懾,她起身,含韻而立,淡雅一笑,似一方水蓮開在喧囂的塵世間,靜謐得美好。

“大舅母說我陷害外祖母,請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孫氏的眉毛都要豎起來了,桑玥卻不氣不惱,還麵含微笑。她的睫毛飛速眨動,深吸一口氣,冷道:“為什麼?你同嫡母的事鬧得人盡皆知,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嗎?你這麼做,一來,是因為你恨嫡母,卻又奈何不了她,隻能將氣撒在了外祖母的身上。二來,害了你外祖母,便削弱了嫡母的外援勢力,不正好逞了你的心?”

桑玥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般,如冷月般漾著清輝的眸子眯成兩道月牙兒,脣紅齒白,煞是迷人。

“大舅母,我的分析跟你的恰恰相反。我隻有三個問題:一,二舅母滑胎了誰最開心?二,外祖母橫遭變故後,中饋大權將落於誰手?三,我年幼不懂事,母親教訓我天經地義,是誰以訛傳訛說母親與我勢同水火?”說著,她看向大夫人,“母親,莫不是您心裡恨我,在外麵發話說你我不和?”

大夫人端著茶杯的手就是一滯,桑玥真是狡猾。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她哪裡敢承認她恨桑玥?豈不是讓人笑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容人之量?她唯有否認:“怎麼會?你是我女兒,天底下哪有母親恨自女兒的?”

桑玥甜甜地笑道:“看吧,母親都承認同我的關係好,那麼大舅母你的話就不攻自破了,我沒理由陷害外祖母。”

大夫人差點被茶噎死!敢情桑玥是挖了個坑讓她往裡跳,無論她怎麼回答,都是桑玥贏。

羅氏覺得桑玥講得很有道理。再者,她認為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還未及笄,哪裡就懂得害人了?

蕭氏逐漸止住了哭泣,看了看暴跳如雷的孫氏和作壁上觀的韓珍,隱約覺得孫氏激動得有些過度、而韓珍又太平靜了。孫氏向來討厭她,她滑胎了孫氏高興都來不及,怎會大費周章為她伸冤?而韓珍與桑玥的關係她從丈夫那兒也聽了些,的確水火不容,如今擺在眼前有個陷害桑玥的機會,她卻白白放著不用,跟沒事人一樣的!

蕭氏的手摸上平坦的平坦的小腹,眸光忽而犀利了。

“巧%e8%88%8c如簧!”孫氏氣急敗壞道,“你別淨扯些有的沒的,太醫出了診斷結果,二弟妹的確是身中夾竹桃的毒才會導致滑胎,而這幅畫中被查出摻了夾竹桃!你縱然%e8%88%8c綻蓮花,也不能顛倒是非曲直!”

桑玥眨巴著亮晶晶的眸子:“我並沒說這幅字畫是我的呀!”

“你剛剛明明說認得!現在想抵賴?”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桑玥笑得莞爾:“我的意思是我認得這是觀音送子圖,而不是八仙過海圖。”

“撲哧——”韓天宇笑了,眾人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韓玲萱左手摸上空拉拉的手套,恨得咬牙切齒。桑玥,你也有今天?證據確鑿你耍賴也沒用!等你落到我母親的手上,我會將我的痛苦百倍千倍地還給你!

大夫人給孫氏使了個眼色,埋在寬袖下的手悄悄往上指了指,孫氏了然,話鋒一轉,對羅氏恭敬道:“婆母,這畫是您親自帶回來的,你瞧瞧,到底是不是當初那幅?羅家位列江南三大儒家之一,婆母你更是家中百年難遇的書法奇才,你看看,這題的字可與之前的有出入?”

這世上,有許多人愛臨摹名家的字畫,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不在少數,但與真跡一般無二的,恐怕走不出一手之數。

羅氏自恃辨認真品和贗品的能力還是有的。她從孫氏手裡接過字畫,仔細端詳了一番。隻見其畫濃淡合宜、點染有度,其字筆鋒犀利、力透紙背。無論是畫還是字,收尾處都幹練飄逸,如行雲流水,不顯半分拖遝,看得出是一氣嗬成。

她嘆了口氣:“不是臨摹之品。”

此話一出,孫氏和大夫人俱是一喜。大夫人狀似無比為難道:“母親,您再瞧瞧吧,別冤枉了玥兒。”

桑玥接過大夫人的話柄,殷殷切切道:“我就知道母親是真心疼我。”

經歷方才那麼一茬,大夫人可不敢再隨意接她的話。

桑玥抿脣一笑,娓娓道來:“這幅字畫的紙張是定國公府慣用的揚州宣紙,墨汁是我一貫青睞的雲陽濃墨,字體是我擅長的簪花小楷……”

孫氏打斷桑玥,得意一笑:“婆母,她自己承認了!”

韓天宇的目光從頭到尾就沒離開過桑玥,他很好奇,一個年齡比韓玲秀還小的人,怎麼會有一種穩如泰山的氣勢?麵對長輩的咄咄逼人、眾人的異樣眼神,她笑得那麼淡雅秀美,仿佛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根本不是她。

桑玥將方才的話說完:“可它並非出自我手。”

“你還想抵賴?”

桑玥頗覺好笑地搖搖頭,她環視一周,視線落在軒窗旁的一幅山水畫上,用手指過去,道:“請問那幅畫是多久前買回丞相府的?”

“是三月初三,我隨母親去逛街,買回來孝敬祖母的。”

眾人側目,發現回話之人竟是韓天宇,都在心裡驚詫了一把。這個韓天宇,天資聰穎、才華橫溢,一歲認字,三歲作詩,七歲博通古今,九歲與狀元郎辯論“商農孰輕孰重”,竟打成了平手。

他雖是庶孫,卻深得韓丞相器重。因此他的心性也頗有些孤傲,鮮與人搭話。可方才,他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