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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張梓銘脖子上的那根青筋完全浸出來,席城落眼,撣了下煙灰,聲音在隱烈的尼古丁味道裡,有些飄,淡淡的,又有些沉栩:

「同樣的,我也不是你父親。」

張梓銘麵無表情,一個即將長成男人的少年,%e8%85%bf腳沉重,有著支撐軀幹的清冽力量。

此時,那雙修長清瘦的%e8%85%bf,足足後退了一步。

這是一個死守的秘密,過去十幾年,席城一度覺得無所謂,他人性如此。

但真麵臨,他會覺得稍許難以親口啟齒。

他便夾著香煙,微微瞇眼地抽。

張梓銘沒有說話,他性格裡有這個年紀的極端,當情緒逐漸膨化到要受不住的時候,他的表情從冷漠到可笑,到猙獰。

「你的確也不是我爹,當過我爹嗎?」他嬉笑。

席城定眼望著他。

這樣的對視,以前沒有過,說到頭來可笑,張梓銘連他的瞳孔顏色到底是怎樣一個色度,從小到大沒有看清楚過。

因為他從來不看自己。

原來當他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會給人無端的沒有安全的感覺,那雙瞳孔的顏色接近漂亮的琥珀,太漂亮就代表危險,代表不真實,虛幻。

像一片毫無情緒的冰冷海域,特別無情。

張梓銘閉了閉眼睛,隱忍濕意,他的骨頭裡有驕傲,可他的情緒似乎被揉破了一個口子,有絲絲的鮮血開始往外沁。

他想,這不是他今天來的目的。

直到抽完那根煙,撚滅。

沙發上的男人站起來,高出他一些,差距主要體現在身軀的比例和體格上。

他人到中年,卻有三十來歲的精緻樣貌,四十來歲極品的深斂氣質。

這麼仔仔細細,彷彿用顯微鏡般的看,張梓銘覺得,他的眉毛鼻子眼睛,和自己的,像嗎?

小時候他比對過,長大了再沒有做過這種讓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事。

他自己,又是長得什麼樣?

他的思維很混亂。

那雙淺色的瞳眸淡漠地掠過少年一寸一寸混沌起來的臉,男人皺了皺眉。

嗓音卻起伏不大,「你小時候可愛,長大了俊俏,他們以為這是隨我,其實兩個俊一些的男人站在一塊,稜角會有一些相似。大致沒人懷疑過,你生下來就是席家少爺,大家有了這個心理建樹,更不多想。」

張梓銘看著窗外的眼神收回來,猛地衝上去揪住男人黑色的襯衫領,淒厲笑道:「那你倒是說說,我他媽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席城扯嘴。

張梓銘一拳頭勾下來。

他掌心定定地接住,同時把他的手腕一扭。

張梓銘被別到玻璃桌沿,他本意不是傷他,可他知道,已經傷了。

「我不信!我媽是張韻玲,船王的女兒,我是船王的外孫,沒人說不是!你今天挑撥離間是不是?席城,我沒想到你這樣孬,席家這些天支撐的費力是嗎?和張家對上,你們沒討上好,你用這招來擊潰我,是不是?!」

男人抿著薄%e5%94%87,扯了下襯衫領口歪了的衣襟,薄刃的%e5%94%87絲絲無情,「我是和張韻玲有過一個孩子,但不是你。」

張梓銘猛地抬頭。

「十七年前,張韻玲設計,懷上了孕,張家保駕護航十月平順,她產下一子。」

整棟小洋樓,靜悄悄,隻有一道殘忍冷酷的男人嗓音,勻速適中,像是敘說無關者的事,「落地的那一刻,我就殺了。」

其實人狠,分很多種,張梓銘也見過很多種,今天,他的耳朵有些鈍。

頭頂,男人的麵容,似乎被窗外的光吞沒了,可其實他眼睛裡沒有一點光,暗深如獄,平平定

定。

「替代那個孩子的孩子,就是你。」

他說完,倒鬆開了他,雙手插進西褲口袋,轉過了身。

張梓銘的眼珠無法克製地轉動,他惶然中看到了玻璃桌上的煙灰缸,沉沉的,他拿起來轉個身就能砸穿這個男人的腦勺。

可他突然不敢。

萬千個人說過,這個男人不是個人。

張梓銘曾不屑,認為他一個大佬,怎麼不是人,不也有七情六y,也要成家生子。

原來,還真的不是個人。

他的嗓音穿透著空蕩的客廳,蘊著一絲魔鬼的微笑:「不是誰想給我生,我就會要。我這人反骨滅性,曾以為一輩子不會有孩子。光零零的來,光禿禿的走。那東西是把柄,要來累贅,不會愛他,何必讓他長大。再不是心儀的女人所生,看著更厭煩。」

「從實來說,你是用來偽裝的替代品,不是你,也是另外一個孩子。為達目的,我的確不擇手段。」

「所以,既不是父子,也不用做戲,感情這樣的東西是培養、衍生,抱一下你,多依賴我一分,何況,你的父母就在你身邊。」

張梓銘一頓,猛地反過身。

眼前的男人淡漠回答:「他們一個是你外公家的司機,小時候每天接送你上下學,一個是傭人,負責你一日三餐。我虧待你是另外,起碼父母健全,近身照顧,隻是不能相認。」

張梓銘想笑,「哦,謝謝啊,你想說我原本窮酸,還得感激你,給我一場席家少爺的傀儡春秋大夢?你真是上帝啊,能決定我的父母是誰,決定我的命運,盡情玩弄在鼓掌!」

他不予理會,落了眼眸,語氣淡淡:「行差之事,我從不狡辯。你對張韻玲有母愛很正常,她在你身上付諸一切。」

「你他媽根本不懂!她有多愛我,就用她的愛捆綁了我多深,你這樣的禽shou懂什麼是親情,人間世故嗎?你不懂,你隻有權術,操控,棋局,自己的親骨肉也能親手殺死,噁心,你噁心!」

「張韻玲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不知道,但有風向。母子連心,會有一種直覺,可我料定她,或者張敬偉,即便懷疑也決不敢去做親子鑒定。」

他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又點了根煙,兀自敘述清楚頭尾,將驚天的真相如此平淡地說完:「做出的結果不是親生,他們能怎樣?真的已經沒了,張韻玲得靠你席家長孫坐穩主母的位置,你外公得靠席家長孫這個事實,繼續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他們都是聰明人,當然,張韻玲長年累月可能形成了一種規避的慣性思維,她盡心盡力地養你,照顧你,寵你疼你,和你培養深厚的感情,不去想任何的蛛絲馬跡。」

「四年前,我親口告訴她這個事實,她的確奔潰了,她也慌了,那時亂的很,嘉舒已經順利出生,她知道大勢去了,她為了保全你,保住你的名份,張家的勢力,選擇了自殺和我做交易,讓我把你的身世帶進墳墓,我發過誓,帶進墳墓,不娶阿雅。」

他說到這,又笑了笑,「而今,誓言全毀。我這人,幾時是信義之派?你媽媽惡毒潑辣半輩子,卻忘了我是牛鬼蛇神,天打雷劈這種誓言,發一萬次我無所謂啊。」

感慨過後,男人的雙眸安靜地看過來,「事情就是這樣,你要如何?」

冷靜得,仍像無多大所謂。

張梓銘坐倒在地板上,他臉上呆滯,逐漸又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狀態來,青筋漲血,密佈縱橫,似乎要突破少年勻白的肌膚。

他的慘狀,若旁人看了,會不忍看,會唏噓流淚,但眼前那人,卻是席城。

他緩慢地抽煙,些微皺眉,已是最大動容,看盡世態,千千萬萬,心思如海,無情無理,你指望他如何?

他耐心的等著一個崩潰邊緣的少年,崩潰。│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情緒要出口,他接受不了,席城已經料到。

手機響,他拿起,瞥了眼號碼,上樓回書房,反鎖門接聽。

又是敗戰,一批貨剛到港口被扣。

張家那些虎視眈眈的,謀的是個什麼,不言而喻。

張家也大,除了張梓銘和他外公張敬偉那個老狐狸,恐怕真心為張韻玲報仇的人並無幾個,一趟渾水,幌子是真,能撈就撈。

席家坐大這

麼些年,少不了別的社團進來參合。

這一次,整個宗族的確有些吃力了。

一天到晚的煩心事,他忍不住又要那煙,卻想起那日下午,光線和窗簾均是幽幽,她搶去他手中的煙,生起起來正正經經,眉梢眼角卻有一絲柔弱,細聲又類似冷言,說小舒不喜歡他抽煙。

是否也是她的意思?

情韻那樣幾分,輾轉過喉結,他便扔遠了煙盒。

堂主們各個分身乏術,他左右尋思人,這批貨進資巨大,還是找阿龍去做穩當些。

他本意親自去,奈何樓下那個,還要收服。

揉了揉眉心,他疲態漸露,想起什麼,又打了個電話確認,放了人在那女人身邊,他也放心,再加上簡軒儀,不會有差錯了。

頭腦密密麻麻,他籲口氣,打開了洋樓的監控,靜坐,視線慢悠悠地看著顯示屏。

張梓銘在淩晨時分,跌跌撞撞衝出公寓,形容似發瘋。

門口的顧成奇被他瘋癲的樣子嚇了一跳,絆倒一跤,顧成奇不敢怒視城哥的這個大兒子,疑惑地瞧著他跌撞狂笑的背影半晌,匆匆折返上樓。

「城哥,大少爺他這……」

書房裡,那個男人坐在躺椅裡,修長的手撥著一本書,光線很奇異,照得他麵冠如玉,身處書香中,他側影安沉,斯文靜寂。

說話也同樣如此,都沒抬頭:「暗中的人繼續布排,都別撤走。」

「可大少爺他跑了。」

那人翻一頁書,抿%e5%94%87,似沒再開口的興致。

顧成奇吃了憋,轉身走幾步,想起什麼,又問:「先前城哥您說張家那對傭人夫婦讓我派人盯著,現在是不是要把那兩人捆過來?聽說是大少爺的親近傭人,對牽製大少爺有沒有用?」

他沉眉,略作思考,一目十行的功力在一頁紙上定了定,道:「不必,保障那兩人的安全吧。」

顧成奇又不明白了。

梓銘少爺自從被張敬偉接走,其實已經脫離席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