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遲鈍也漸漸恍悟過來。
從那天去夜總會開始,她一點一點回憶,蛛絲馬跡。
心裡一個明確的答案呼之欲出。
去日本時,他其實心情不錯,記著她的小願望,後來發生意外他立刻送她回來,自己卻逗留日本,並且新找了這個女孩。
所以……他回國後對她判若之前,冷落處理,那天在夜總會還當著眾人給她難堪,其實是……在保護她?
越不被他所喜,眾人的視線越不會停留過來……
她仍是不太相信,他給的巴掌太深刻,那些毒話,痛猶在心,阿雅知恥。
但,如果他這些天沒帶著那個女孩,那麼現在毫無意外,被圍攻被打的
就是她。
而且那天晚上他氣怒離開,手臂是傷了,兩人動輒間阿雅咬了一下,力氣不小,他當時立刻甩開她的,起身時那手臂也垂在身後,不叫她看真切。
手臂再度受傷,他就去了那個女孩的住處,還很巧地爆出了新聞,他又彷彿刻意,立即壓製下來顯示他對上新聞的氣憤。
阿雅混亂了,怎麼會……如果是她猜測的這樣迂迴,他的心思,藏匿得,太深。
「喂,你怎麼不上來也出出氣?」
阿雅被聲音喚回神,有個艷麗的女人喊她。
阿雅隻得上前,那女人上下打量一身儉樸的阿雅:「你也跟過城哥?就一次吧,肯定是他喝醉了,大房怎麼也把你叫過來,膽小怕事的樣子,來,踢一腳!」
阿雅內心百感交集,望著地上衣衫被撕得亂七八糟,臉上傷口也不少的女孩,有種滑稽的悲憫。
前麵卻突然安靜下來,美人們自動讓開了一條道,阿雅矮,踮著腳望過去才知道又進來了人。
是個坐在輪椅上的老爺爺,威嚴的氣場震得四下再無聲音。
「老爺子,張叔。」張韻玲恭敬地作揖。
那老人身邊還有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也是一臉沉相,低頭喊道:「爹。」
老人才睜開眼,戴上遞過來的老花鏡,瞅了眼,皺眉問張韻玲:「是這個?」
「是的,老爺子。」
「帶走。」
那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點下頭,立刻有兩個穿布衣的上前,架起櫻井鈴子。
張韻玲恭送到門口,老人點了下輪椅,中年男人停下來,老人扭頭,淡淡的瞥向張韻玲:「阿城不喜,以後別把一幫子都叫來。」
「是大家都想知道阿城的傷勢,關心急切,便問問這個玲子小姐,哪知道這位卻張口罵人,大家激動了些。」
老人垂眸,「行了,都散了,威脅到阿城安危的妖魔鬼怪,我自會處置。」
張韻玲低垂的頭緩緩抬起,呼吸時眼眸通亮。
大家都散,阿雅走在最後麵,恍恍惚惚,聽前麵的美人竊語低笑:「你說這日貨還能活著回來麼?」
「噗嗤,你說呢?」
「我進城哥這個圈子裡,還是第一次見到張老爺子,勞動了這位深居簡出的太祖,你說事情大發不。」
「張韻玲也是借刀殺人,席家宗係最關心的當然是城哥的萬金之軀,哪怕咳嗽一聲,張老爺子也要徹查的,這裡麵路數太多,這個日貨啊,是找死。」
阿雅聽得心生寒慄不止。
她真的不知道,一個意外救人而受傷的舉動,發生在他這種身份的人身上,會牽扯出這麼多事,當然了,可能和地點在日本,他去談事,有莫大的關係,總之,竟這麼複雜。
阿雅心神不寧地被送回到綁走的路口,太陽西落,到底錯過了校外課。
她給吳師傅打電話,扯了個理由搪塞過去,阿雅攔計程,上去後,她從後視鏡注意到公交站站著的年輕男人在打電話。
阿雅記得這個人,有一次跟在阿威身邊的,像是小弟。
阿威在確定她的安危嗎,又或是……
阿雅不去想,手機有動靜,她打開,是陳向學的短信,阿雅連看了三遍,神情已變,手指漸漸攥緊了手機。
541:此情可待:引他現身(6000)
陳向學的短信讓阿雅失眠到很晚。
第二天上課,階梯教室裡,阿雅先入座的,大學生上課懶散不排座,階梯教室又很寬敞,常常前後左右都沒人,阿雅挑這個偏高的位置,是想靜靜。
她有些走神,課到一半發現左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下了關小淩唐。
這些天,阿雅表麵上和關小淩並無交集,和與其他同學的疏淡關係一樣泗。
下課後,關小淩大咧咧地叫住阿雅:「何阿雅是吧?陳老師說了,你和我的課題有兩處相似之處,讓我們去一趟辦公室談一談,看是你抄我的還是我抄你的。」
周圍看熱鬧的幾個同學投來目光。
阿雅懂關小淩的意思,配合著,小臉微僵:「我是獨立完成的。」
「我難道就不是獨立完成的?那行,走老師那辯解去啊。」關小淩冷笑。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教室,下樓。
到了教學樓後麵的樹下,關小淩慢慢緩下腳步。
阿雅則加快,追上去,低聲道:「陳老師昨天給我發了短信。」
「嗯,三人會議!」關小淩打了個響指,神情有些振奮:「第一次小分隊會議呢,看來要開始進入正題了!」
阿雅沒說話。
關小淩邊走邊挑眼看著微微低頭的阿雅,她觀察了一些天,發現這個何阿雅好內向的,文靜沉默,學習倒是很認真。
長得麼,纖細清瘦,膚白勝雪,尤其那雙眼睛,清透如鹿,睜大了些看人時,裡麵好像盛滿了水,汪汪的,可又似乎靦腆羞怯,引得人想擒住了那畔清泉瞧個仔細,有種說不出的味道,的確是挺招大老爺們偏愛的那類,素淨柔玉型美人。
關小淩和陳向學交流過,也知道一二的。
此時拍了拍阿雅的小肩,「席城這個大惡人,你怎麼看?」
阿雅沒明白。
「席城,我可是隨組裡聽說這個名字至少六年了,這次我終於有機會來香港當臥底,老實說對這個男人充滿了好奇,聽說長得賊俊?」
「賊?」
關小淩噗嗤,「用你們的話就是超迷人的意思,喂,是不是特別英俊?我在夜總會也快一個月了,還沒見到真身!」
想起那人,阿雅恍惚,英俊麼,自然是極俊的。
快到圖書館門口,關小淩也收起玩笑,瞥向阿雅:「陳隊說你的現在所處的位置,敏/感。你……」
欲言又止,阿雅卻看懂了關小淩認真起來的眼神裡,是什麼意思。
兩人進了辦公室,這次會議,果然,針對的也多是阿雅。
陳向學先分析了現在的整體局勢,他們這邊的人在香港的暗線佈局,再傳達了上麵的指令。┆┆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稍後,就是和阿雅的單獨談話。
關小淩給阿雅一個保重的眼神,先出去了。
「陳老師,」阿雅轉身。
「昨天的短信你看了嗎?」
「看了。」
陳向學點點頭,轉過電腦屏幕,摁動鼠標,幾張照片和資料就顯示出來:「機會差不多要來了,可靠消息,席城這次會搞一場大的,金三角那邊換了老大,他們的貨品通道會重新調整,幾方麵的重要頭頭會在近幾個月的時間裡聚攏,一旦聚攏自然有很大的交易。我們派去日本的探員也說,城野三木郎和山口那邊有過來往,城野是不是席城這邊的人,很快就可以確定。」
阿雅的視線看著電腦,她知道陳向學的目光在自己臉上。
她緩緩抬頭,陳向學也直接,「阿雅,這一周多的時間我有感覺,你似乎有些掙紮。」
阿雅細弱的眉心,突突地一跳。
陳向學雙臂壓著桌麵,朝她靠近,「你是離席城最近的人,當臥底天衣無縫,我們很需要你,但也不是不尊重你,你若做了不回頭的打算我們也不會強綁你,隻是席城這個人,心狠手辣,冷酷無情,他所謀也是傷天害理,你呆在他的身邊不會有善終結果。」
阿雅的表情很木,嗓音細顫,「我知道,我知道……我爹地就是他……」
「你
一個女孩子,手柔心弱,我知道你需要勇氣,也知道你曾經反抗過,他給你了不少殘酷的懲罰,利用你身邊的人命來威脅你服從,我傳達一句我上司的原話,你需要審時度勢,該依靠正義的時候依靠正義,迷心喪誌不可取,你的順從會助長他的變本加厲,你以後的路越來越窄,直到求生不得啊,阿雅。」
求生不得?
阿雅麵如白紙,這四個字她已經體會過,深深地體會過。
簡軒儀的重傷住院,清夢在醫院被綁走,聯考前的晚上……
這些都證明著,他不是人。這些恥辱痛苦,也清晰徹骨。
可是……昨天,阿雅卻又看到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麵。
恍惚地走出圖書館,陳向學的話在耳邊:「你盡快做一個正確的決定,阿雅。」
阿雅站在樹下,零星的一點可憐日光被樹葉打得稀碎,她抬頭發呆地看了許久,忽而扯起嘴角,煩惱什麼呢?還不夠明朗嗎?
你為他神傷,起了彷徨,迷了心智,他能給你的,最多也不過像這樹葉割碎的日光,零星的一點點,還要和那些女人分。
想起昨天奇葩的場景,二十多個晴人和大房麵對麵,阿雅忍不住嗤笑出聲。
那就是他奢靡的私生活,放/蕩不羈的人生,你把兒女情長寄望在這樣一個男人身上?父仇和兒女情長,在做可笑的衡量?
爹地的音容笑貌,爹地最後躺在醫院陳屍間的樣子……
巨大的痛苦從心底深處嘶嘶冒上來,彷彿刀刃寸寸割開了五臟六腑,割開了她這些天迷惘的羞恥臉孔。
阿雅猛地轉身,朝來時的路跑回去,心裡悲涼又沉靜地告訴自己,花花世界,一個成熟男人的二三挑/弄,你若糊塗,便再無藥可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