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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魔 吳沉水 4044 字 1個月前

黎承睿說完卻有抑製不住的心疼,他緩和了口%e5%90%bb,勉強說:“對不起,如果有不好聽的,我道歉,林翊,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學好,過得好,不要走邪路……”

林翊始終表情不變,但他的眼神卻黯了下去,臉色也變得比剛剛蒼白,過了一會,他輕輕地笑了下,這個微笑不知為何,令黎承睿想起完成秋冬霜降後被凍死的蝴蝶,脆弱的翅膀最後輕拂了一下,隨即暗淡無光地垂落。即便如此,卻仍然美得令人心驚膽戰。

“我以為你是過來說,翊仔去買菜啊,正好我沒吃飯,快回家做好吃的。”林翊自言自語地輕聲說,“剛剛我就這麼想,從我回來,我每天走在這條老路上,我都在想什麼時候你能在這等我,跟以前那樣,大家開開心心地,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那該多好。”

黎承睿張開嘴想說什麼,卻發現滿嘴苦澀,不知從何說起。

“可是你由頭到尾,都喊我林翊,”林翊笑容中帶著淒苦,也帶著無奈,搖搖頭,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其實,是我還不願長大對不對?睿哥,我早該明白,你說走就真的會走遠了,再也不回來,對不對?”

黎承睿猛地抬起頭,他看向林翊,搖搖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翊卻在這時微微笑了,他目光中的憂傷加重,卻提高聲音,理智地說:“我不是很懂你來這的理由,如果你是為了我同學%e4%ba%b2戚家受騙慘劇被媒體曝光的事,如果你懷疑是我慫恿她們,那你錯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隻是順道陪那個阿婆去警局而已。這次回來,我主要是探媽咪,不是為了……”他迅速截住話題,沉默了幾秒鐘,接下去說,“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媽咪要再嫁人了,我很高興她終於徹底撇下我那個老豆。有人照顧她,我日後回美國,也走得安心些。”

他抬起頭,目光清澈見底,聲音清晰柔和:“剛剛,你提醒我的那些話,我懂了。你不用講太多,其實我都明白,我不為自己做無謂的辯解,但是黎sir,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警察,那麼試問作為一個警察,你的懷疑是否都該建立在證據上?如果你覺得我死性不改,又準備設計清理幾個人,那歡迎你來證明,隻要你能辦得到,隨時抓我,我沒有怨言。”

黎承睿被這聲“黎sir”噎得心裡難受,他忍不住伸出手抓住林翊的胳膊,說:“翊仔,對不起,我不是……”

林翊啪的一聲甩開他的手,轉身看著他,目光中的傷心顯而易見,他呆呆地問:“睿哥,睿哥,你聽見我喊你了嗎?就算你聽見了,可你還能回我一聲嗎?”

他漂亮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層淚,說到最後一句已經聲音帶上哽噎,但是他在眼淚滴下來之前,迅速轉身,快步離開。

黎承睿愣愣地看著他背影消失在視線裡,剛剛來這的所有想法已經煙消雲散,露出最本質的思念和渴望,為什麼今天來這裡說這種不著邊際的問話?其實不過是相思入骨,不過是找不到相見的理由,不過是恍若隔世,卻仍然割舍不下。

可是他在匆忙中選擇了一種最為拙劣的方式,他用質疑傷害了林翊,也許少年確實是狡詐奸猾,也許他是殘忍冷酷,可是黎承睿也知道,林翊在他麵前,一直願意袒露天真單純的一麵,也許對他來說,天真單純與冷血慎密並不矛盾。

他一直就是這樣一個人,有野獸一樣本能的直覺,在愛他嗬護他的人麵前,會心安理得露出軟軟的肚皮。

可是他卻給了不設防的少年一下。

黎承睿低下頭,握緊了拳頭。他說不清是愧疚還是心疼,但卻有清晰的痛楚,疼痛從內在的一點慢慢蔓延開,像有人拿刀子在割。

疼得淋漓痛快,讓他覺得自己活著。

活著,不僅僅是工作機器,不僅僅是名為黎承睿高級督察的執法工具,他感到心臟跳動的頻率,感到血液重新回到四肢的流動。

突然之間他就明白了,這是林翊回來帶給他最大的衝擊,從來隻有這個人賦予他極致的痛和快樂,如果他不在,確實也能繼續生存,但他在,卻能給予他活著的感覺。

就像痛感神經突然恢複了,黎承睿瞬間疼得渾身冒出冷汗。

他沒有再做多餘的事,而是轉身上了車。

他想也許自己一直以來決絕的方式並不是最好的辦法,而隻是在當時情況下無從選擇的一種選擇。

但經過了五年的時間,他比以往更明白什麼是失去,什麼是活著,他驀然回首,幡然醒悟,到了這一步,他才終於明白,原來一切都係在那個人身上。

他有責任,有使命,去理解那個人,去看懂那個人,而不僅僅是愛他。

林翊怎麼長大?他在孤獨的青少年階段經曆過什麼樣的生活?他跟那個死去的阿淩有著什麼樣的感情?為什麼要替他報仇,而且睚眥必報到那樣的一個程度?

黎承睿回到警局,他%e4%ba%b2自調出相關的檔案,研究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在同僚來警局之前,他已經開車前往新界南,前往林翊出生的地方。

在那裡,黎承睿走訪了林翊小時候就讀過的幼稚園、小學,林翊住過的地方已經被夷為平地,有新的房地產開發商在那個地址上重建新式公寓。

時間已經過去十幾年,新界變化早已物是人非,幾乎沒人記得當初有一個單身媽媽帶著一個漂亮得像天使的男孩,曾經在這一代生活。

但他在這裡生存過,掙紮過,可能也哭過,期待過,或者絕望過。

黎承睿的車開過林翊童年走過的路,他想像著那個孩子,一個人如何沉默著旁觀這個世界,如何因為找不到進入這個世界的鑰匙而乾脆對整個世界背過身去。

那時候他黑若點漆的眼睛看到的是什麼?

黎承睿想起林翊說過的話:“自私、虛偽、愚蠢的人們。”

少年大概沒有經曆過多少善意,小小年紀就必須學會各種自我保護的方式,他可能還因為出眾的相貌和智力備受敵視,因為羸弱的身體、特殊的家庭而備受欺侮,從來他就不得不擅長觀察,到了成長階段,他對世界的冷眼旁觀,已經尖銳又入木三分。

他偏激嗎?病態嗎?也許,可是沒有人教導過他什麼是平和寬容,沒有人關心他會不會心理失衡。

在林翊就讀的第一所中學,也就是他與阿淩相識的地方,黎承睿利用職權進到內部,並調取了他當時的學籍檔案。裡麵有他的成績單,居然每科考試都以奇跡般的結果低空掠過,黎承睿還看到他那時的照片,上麵的小少年眼神陰鬱,顯然還沒發現用呆滯偽裝自己更為便利。

可是他卻唯一一次拿了末等獎,那是一個獎勵少年發明創造的科學獎,林翊發明了一款防身的類似話筒的電擊棒,黎承睿看了那個數據吃了一驚,通電後瞬間超過250伏,完全能將一個成年人電擊休克甚至死亡。

大概殺傷力太大,組委會不得不隻給了末等獎。

黎承睿一看時間,這個獎頒發時間是阿淩死後的事了,過後不久,林翊就轉學。

林翊當時的班導現在已經升任副校長,她還記得這件事,對黎承睿解釋說:“一開始那孩子並沒有參賽的打算,而是拿來欺負同學,後來我把東西沒收了,覺得他自己做不容易,就替他報名參賽。”

“你怎麼知道他拿來欺負同學?”

女校長臉色有些不好,想了想說:“我還記得那時我們這的一個學生跳樓自殺,死者是林翊生前的好朋友,你知道發生這麼大的事,學生間有各種議論也正常。可是林翊突然間衝其中一個同學發飆,拿出那個電擊棒把人電到抽筋。為這件事,我們還把雙方家長請到學校,後來被電的同學主動放棄追究,我們就大事化小算了。”

黎承睿忽然有種奇特的感覺,林翊做出這樣的東西,其實原本是為了%e4%ba%b2手殺死欺負阿淩的那些人,但東西做出來,阿淩卻已經死了,於是林翊乾脆放棄這麼簡單的複仇手段。他淡淡地問:“那個被電的人,是因為怕才不追究吧?”

女校長詫異地反問:“你怎麼知道?”

黎承睿心想,任何人目睹一向單純木訥的同學突然變身嗜血狂人,都會心生恐懼。但他不會這麼說,他繼續問:“我聽說死者阿淩留下一封遺書?”◎思◎兔◎在◎線◎閱◎讀◎

女校長點頭說:“是的,但不知為何,林翊搶過去看完遺書後,就當眾將它撕了,然後,然後……”

“什麼?”

“他把那張紙吃進嘴裡。”女校長心有餘悸地說,“麵無表情地,一點點把那張紙吃掉。”

這就對了,阿淩根本就是被虐殺的,怎麼可能有遺書?這是一封由鄭明修他們偽造的東西,可是他們沒想到正是這一步畫蛇添足,徹底激怒了林翊。

黎承睿轉身說:“我想看看他們上課的地方。”

女校長二話沒說,配合他走到班級門口,那裡麵坐著另外一群白衣翩翩的中學生,黎承睿想著,若乾年前,林翊也曾經坐在其中,他一定很不耐煩這種磨磨蹭蹭的教育方式,但他卻強迫自己忍耐著。

“幸虧那時候有阿淩。”林翊說。

那個偷偷畫下他各種神情的男孩,陪他上課,帶他玩耍,拉著他去學鋼琴,甚至於為了替他而被人那般對待卻不反抗,那個名叫阿淩的少年,一定是被陳子南狠狠掐住了把柄,也許是性虐的視頻?也許是他喜歡的林翊?總之,拿捏一個未成年人,對那兩個人渣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林翊知道阿淩身上發生的一切嗎?他那個時候將整個世界都關在身後,對所有東西都懷疑和刻薄,就算發現阿淩的不妥,也不肯浪費腦力去深究。

所以事後,林翊才會那般懊悔,他詳儘地計劃了如何送那些人渣進地獄,與此同時,他也無時無刻不處在深深的自責中。

他一定痛悔不已,如果早點把那個電擊棒做出來,如果多點關注一下阿淩,悲劇其實能夠避免。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阿淩,死的時候卻很淒涼,他一定很痛,很怕,他從頭到尾都神誌清醒,睿哥,你有想過一個人清楚明白地死去是多痛苦嗎?阿淩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他不該這麼死。

記憶中的少年如是說。

黎承睿心裡的疼痛並未減少,他禮貌地朝女校長道謝,緩緩步出這所中學。

他心目中的林翊一點點豐滿了起來,但是還差一個地方,他驅車前往信義會的受洗堂,在那裡,林翊成為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他也因此認識了曾傑中。

神父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