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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魔 吳沉水 4227 字 1個月前

他無法麵對這樣的信息,它就如一把鋸齒,將他活生生鋸開成兩半,每一邊都鮮血淋漓,每一邊都無望痊愈。他開著車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轉了三小時後,終於有些心緒安寧,他想,這件事終究要麵對。

撇開他是林翊戀人的身份,撇開他是席一樺異姓兄弟的身份,他還是個警察,他還有職責,有責任,警察就意味著,他要取證,他要在證據中還原案件的真相,他不能冤屈無辜的人,可是也不能讓罪犯逃%e8%84%b1。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車內抽屜,那裡麵一把鑰匙靜靜臥著,那是莊翌晨交給他的所謂禮物。黎承睿腦海裡早已記住那個地址,他握緊鑰匙,閉上眼靜默了一會,睜開眼後驅車前往地址上所記的住宅樓。

這是位於港島的密集小區內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層小公寓。黎承睿打開房門的時候發現一股黴味衝鼻而來,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來。

裡麵空空蕩蕩,沒什麼家具。推開房門,卻發現那裡有整齊桌椅,桌子上擺著相應儀器和一台連接電腦,黎承睿走過去一看,馬上認出,那是用於監聽器的收聽設備。

黎承睿皺眉,他忽然瞥見角落裡放著一個相框,拿起來一看,他臉色變了。

那是自家大哥黎承俊的照片。

不知道什麼時候照的,大概很久以前了,黎承俊還穿著土裡土氣的襯衫,外麵套著臃腫的白色羊毛外套,渾身顯得毛茸茸的,似乎發現了什麼驚奇的東西,他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而好奇。黎承睿熟知這種表情,每次他家大哥發現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都會這樣專注。黎承睿從來知道俊哥長相斯文俊逸,但他卻從來不知道,原來他這個表情被定格下來,居然顯得如此天真可愛。

但黎承俊從來不可愛,實際上他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時候居多,他之所以看起來很可愛,是因為拍照的人覺得他是這樣。

所以會抓拍他這樣的神情。

能這麼看待黎承俊的,將他幾十年如一日寵著護著的,隻有一人。

黎承睿已經可以肯定,這是席一樺的手筆了。

他有種很微妙的感同身受,他打開桌上的電腦,示意開機密碼那,他想也不想,輸入了黎承俊的生日。

密碼不正確,黎承睿想了想,又在後麵加上席一樺的生日。

還是不正確,黎承睿看著桌子上那張照片,他覺得很熟悉,這個時候這個樣子的黎承俊,一定對席一樺來說有特殊的意義,不然不會被打印出來,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隻為了能被時時觀看。

突然之間,黎承睿靈光一閃,他拿出電話,撥通了黎承俊的,問他:“俊哥,你還記不記得,大姐跟樺哥解除婚約是哪一年?”

“記得啊,當時我還在讀大學嘛。”黎承俊報出一個日期。

黎承睿想了想,還是問他:“你那時候好像不太想樺哥跟大姐結婚,為什麼?”

黎承俊漫不經心地說:“我哪記得,大概是青少年階段古怪的獨占欲吧,無論是對樺哥還是姐姐,我可能都有這種心理,很正常啊,你沒有嗎?不過你不會是在暗示我說他們分手是我的錯吧?我那時候雖然愚蠢,但他們倆不笨,彆把這種帳算在我頭上。”

黎承睿問:“我純粹是好奇,你當年做了什麼?對大姐說樺哥的壞話?還是反過來?”

“中傷彆人很浪費時間,”黎承俊有些不耐地說,“我就是趁著生日的時候樺哥問我要什麼禮物,我說你彆當我姐夫,隻做樺哥好不好。你想笑就笑吧,但年紀小不就等於有權利犯傻嗎?就算我這麼理性的人,也難免要經曆那個過程。”

黎承睿點點頭說:“那就對了。”

他一麵說,一麵飛快在那個年份上加上黎承俊的生日日期,果然,密碼對了,電腦被打開。黎承睿快速瀏覽電腦,隨即發現了一些東西。

“乾嘛不說話?”黎承俊在電話那端說,“你不說話我掛了。”

“沒什麼,”黎承睿盯著那些文件,心裡的痛苦湧了上來,他沒人可以說,現在對著電話,向著自己心目中從來就是不靠譜的兄長,他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他艱難地說,“俊哥,樺哥要是做了壞事,我該怎麼辦?”

“什麼程度的壞事?”黎承俊問,他的口氣難得正經。

“如果是,對你對我,都無法接受的壞事?”

黎承俊沉默了一會,然後說:“如果真是那樣,你有理性,該做些什麼,還要我教你?”

黎承睿沒有應答,他默默按斷了電話。

電腦裡文件按時間順序進行了詳細分類,多數為音頻文件,也有少數的視頻文件,還有大量的圖片,內容全是一個人,黎承俊。

黎承睿站起來,他走出房間,來到小陽台那,窗簾後果然架著高倍望遠鏡,他從望遠鏡往固定的方向看過去,那裡鎖定著一個目標。如果是旁人不一定能認出,但黎承睿一下就發現了,那個地方,對著的是xx大學教員住宿樓,鎖定的地方是17層,黎承俊獨居的寓所。

席一樺在這個地方,用他的方式記錄著黎承俊生活中的一點一滴。他對窺探黎承俊的生活已經到了偏執而不能自拔的地步,黎承俊的室內想必裝了好幾個竊聽器,電話、網絡等通訊設備也一定遭到監視,黎承睿甚至可以斷定,那間寓所的某幾個特定位置,一定裝了針孔攝像頭。所有警方用來偵察重要犯罪嫌疑人的手段,席一樺都用在黎承俊身上。

這麼幾年,想必席一樺就坐在這,一個人安靜地看著黎承俊的生活。他知道黎承俊是個異性戀,也知道有很多事無法勉強一個成年人,所以他用這種瘋狂的方式介入黎承俊的生命中,可是對方卻一無所知。

黎承睿突然間覺得心中酸澀,他想,怪不得這幾年俊哥就沒談成過一次戀愛,除了他本人的緣故外,席一樺怎麼可能放任他去結婚生子?

他連自己的婚姻都義無反顧地放棄了。

可即便如此,再怎麼說愛,他也沒有權利去窺探彆人的生活,就如,他沒有權利去傷害無辜的少年一樣。

這果然是一份大禮,莊翌晨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去查,還趁著席一樺不在弄到這的鑰匙,但這個隱私的價值,拿去要挾席一樺沒準會適得其反,倒不如賣個麵子給黎承俊的弟弟,黎承睿督察,那才能真正攪和了席一樺的好事。

黎承睿深吸了一口氣,他想起林翊瑟瑟發抖的身體,想起鏡頭下毫無隱私可言的黎承俊,終於站了起來,拿出電話,給趙海臣打了過去。

然後,他走出這間公寓,輕輕帶上門,開車往相熟的射擊俱樂部開去。

這家俱樂部他曾帶林翊來過一次,但十幾年前,黎承睿第一次打槍,就是席一樺帶他來這。那時候他還不是警察,席一樺還隻是個剛進重案組不久,亟待表現個人能力的年輕探員,他當時沒權帶黎承睿去警隊訓練場,於是就帶他來這。

“一個好警察,首先得有一手好槍法。”

這句話黎承睿記了十幾年,也相信了十幾年,那會他多容易滿足,摸上槍,不管子彈真假,隻要對準靶心扣響扳機,就會有單純而真摯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其實回想過去,在十幾年前席一樺就很不簡單,二十幾歲就當上督察,三十歲提升高級督察,現在是總督察,無論在哪個崗位,他都能屢屢建功,他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最苛刻的小人,也無法攻擊他的工作能力。

所以黎承睿從小崇拜他,信賴他的判斷,尊重他的建議,在他強大的光環下鞭策自己努力上進,這是席一樺給他最正麵的影響,一直到今天,黎承睿心裡仍然有這種根深蒂固的信服。

可在此時此刻,黎承睿忽然開始想一直被他忽略的一個關鍵問題:席一樺這麼優秀,他到底除了努力外,還付出過什麼代價?

哪怕這些代價很不堪,哪怕違法亂紀,哪怕明顯背離他們從小接受的價值觀,但如果它變成一個男人成功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必要損失,那麼,席一樺是不是也不知不覺習慣?不知不覺改變自己?

或者,他從來沒有認識清楚,席一樺到底是什麼人。 思 兔 網 文 檔 共 享 與 在 線 閱 讀

黎承睿眼睛微眯,他給席一樺打了電話,約他來這。然後,他開始挑自己喜愛的彈道和手槍,帶上耳機專心致誌開槍射擊。

他的手很穩,手心無汗,這是常年艱苦訓練中練就的本事。那個時候,黎承睿總在想,他必須得有一樣本事超過席一樺,比如射擊。

他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終於成為警隊聞名的阻擊手,他的技術即便在美國也能與同行一較高低。隻是到了後期,他早已將為何要練槍法的初衷遺忘,此刻突然想起,黎承睿感到有種深深的悲哀。

他意識到,不管承認與否,他與席一樺,有很深的兄弟感情。這種感情深到他自己也意料不到,難怪古人稱兄弟如手足,他此時此刻,確實有硬生生要斷腕的痛楚。

身後傳來腳步聲,黎承睿回頭,席一樺果然如約而至,他看起來與以前毫無分彆,身上穿著價格不菲的名牌西服,頭發一絲不亂,目光銳利而精明,風度優雅又不失威儀。

這個人,他一直視他如兄如師,如果可能,黎承睿永遠不願麵對這麼一天。

他麵無表情地轉過臉,揮手就是一槍,正中靶心。

席一樺拍拍手掌,微笑說:“好槍法。”

黎承睿拿下耳機,轉頭看他,說:“我打的第一槍還是你教的。”

席一樺笑著說:“這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阿睿,我以你為榮。”

“樺哥,我一直很想聽你對我說這句話,”黎承睿淡淡地說,“但我今天聽到了,卻一點都不開心。”

席一樺笑著搖搖頭說:“你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我誇你一句,你還怎麼會開心。”

“我不開心,不是因為我不尊重你了,”黎承睿說,“我一直很尊重你,就算現在還是,但我不開心真正的原因,是你令我太失望。”

席一樺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問:“哦?”

黎承睿低下頭,慢慢把槍上膛,輕聲說:“我剛從你名下的小公寓出來。”

席一樺臉色一變,說:“你怎麼會……”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黎承睿拿起槍,虛虛指向他,搖頭怒道,“你是為俊哥做了許多,可你有什麼權利去侵犯他的隱私?你告訴我,你每天坐在那看他洗澡睡覺,看他帶女朋友回來上床,你是什麼心態?你不覺得自己很變態嗎?席一樺!你到底想乾什麼?!俊哥再不通人情世故,他也是我們一起長大的,你就這麼覺得可以把他控製在鼓掌之間嗎?你到底當他什麼?!”

席一樺臉色變白,僵硬地轉過頭,半天才說:“我從頭到尾,都不會害阿俊。”

“如果隻是俊哥這件事,我看著這麼多年弟兄的份上,可以放你一馬,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