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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魔 吳沉水 4284 字 1個月前

門口不遠的地方,他算準了時間,把車停好沒多久,就聽見學校放學的鈴聲。不一會,一大群穿著白色校服的中學生三三兩兩結伴走出校門。黎承睿的心砰砰狂跳起來,他緊張地盯著校門口,唯恐錯過什麼,儘管他心裡很清楚,以他的調查能力,他不可能會錯失想見的那個人。可是他就是莫名其妙會擔憂,心情像倒退二十年,回到懵懂無知的年代,對情感懷有神秘不可測的想象,對鐘情的對象懷有近乎虔誠而狂熱的專注。

你著魔了,他再一次對自己說,你一定是著魔了。

不然,何以會自那天少年離開後,就無法抑製住地想念他?想念到不惜動用手上資源,%e4%ba%b2自調查他的一切信息,詳細到他的功課表,他所在班級的男女比例,他每天大概會去哪些地方,他都跟什麼人來往,這些黎承睿都一清二楚。

然後一連一個多禮拜,他都趕在少年放學之前驅車前往他的學校,像個他最不齒的偷窺狂那樣,饑渴地看著那個清瘦雅致的少年放學,然後鬼鬼祟祟跟在他後麵,一直跟到他回家。

有幾次他目睹少年走入其所住的公屋大樓後還不肯離去,一直將車停在樓下,等到夜幕降臨,目睹少年臨街房間的燈打開。

黎承睿不能自己地想著林翊在屋裡乾什麼?他一個人有好好吃飯嗎?他的母%e4%ba%b2每天那麼晚才從中環寫字樓下班回來,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少年會感到孤獨嗎?他害怕嗎?

黎承睿對自己這種異乎尋常的執拗心生恐懼,他知道必須冷靜,必須壓抑下那些念頭回歸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必須回到重案組督察黎承睿的身份上,他有正派健康的家庭,有前途光明的職業,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還有對警官事業的熱愛和追求。

他的人生,原本如一列轟鳴向前的列車,方向明確,軌道乾淨堅固。

可是,名為林翊的少年出現了,他就像有誰悄悄按下了列車前進方向的換軌按鈕,整列列車莫名其妙地改換了方向。

他完全無法預知會通往何方。

黎承睿痛苦地閉上眼,他咬緊牙關對自己說,不能再這麼下去,這是最後一次了,就再看那個少年最後一次,看完之後他要果斷地開車走人,從此忘記有這麼一個人。

有這麼一個人,隻是驚鴻一瞥,卻掀起驚濤駭浪。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求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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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黎承睿看看表,已經比平時晚了二十分鐘,但林翊還沒出來。

黎承睿是天生當警察的料,對觀察人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敏銳直覺,在美國求學時又修過行為心理學和犯罪心理學,對人的判斷通常隻需幾個回合就能揣測得八九不離十。

隻是這十五分鐘,黎承睿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認知中的林翊是大都市單%e4%ba%b2家庭中成長的普通少年,這種家境出身的少年內心承受的壓力要比同齡人多,也比同齡人要孤獨和自立。但因為過早需要進入社會,所以他們的成長也並不容易健康陽光,很多青少年因此有極度不安全感,迫切需要抓住點什麼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以表現自己的強大和不在乎。

未成年人案件中,被建立自我,表現自我的欲望所支配而產生的犯罪衝動不在少數,他們會嗑藥、濫交、蔑視公權、挑戰道德限製。

但林翊不在此列,黎承睿隻需要觀察林翊幾次就知道,他心裡念念不忘的男孩根本沒這種欲望也沒這種能量去反叛什麼。林翊就像一個自閉的牡蠣,對著誰都緊緊合上自己的外殼,他內裡有自己的一套規則,但他不輕易對誰展現。

林翊在這套規則的作用下,會嚴格地遵循一些規則,比如幾點下課,幾點出校門,幾點到家,幾點做飯,幾點看電視,幾點睡覺。名為林翊的少年是靠著這些時間的支點一樣樣撐起自己的生活。他不會做超出這些規則以外的事,因為陌生意味著不安全,黎承睿讀過的心理學書告訴他,這個少年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

所以他遲了二十分鐘出來,絕對會有事。

也許被導師留住?抑或同學找他商量什麼?黎承睿有些心煩意亂,他看了看表,點燃一根煙叼進嘴裡,打火機在牛仔褲上一擦打著,湊到嘴邊抽了兩口。

全港禁煙之後,他抽得就少了,他的家人也不讚同他抽煙。黎承睿現在兜裡的煙大多是為兄弟們準備的,至於他自己,隻有特彆的時候,比如心緒不寧,比如破案毫無頭緒時才會點一根。

他又等了十分鐘,加上之前的二十分鐘已經有半個鐘頭。按照林翊悶聲不響的性格,誰跟他交代事都不可能超過半個小時,他還沒出來,那就證明他一定被身不由己地絆住。

黎承睿坐不住了,他打開車門下來,大跨步朝校門走去。

外人理所當然進不去,但他的警察證起了作用,黎承睿以調查陳子南案件為由,堂皇冠冕進了學校。他拒絕了校方安排外事教員陪同的要求,直接趕往教學樓。他雖然知道林翊的教室是什麼,但找到那去還是花了點時間,而且這種老式教會中學還帶有一個綠草如茵的操場,一眼望過去,殖民風格的建築台基下帶著長長的斜坡,倒像誰扣了一把巨大的簸箕。

黎承睿觀察力甚好,立即找到上教學樓的消防樓梯。他沿著樓梯跑了上去,大部分教室此時已被鎖上,學生陸續返家。林翊所在的年紀在第五層,樓梯爬起來不難,就是拐彎弧度比較大,從上往下看,蜿蜒曲折得緊。

他爬到第四層就聽見有幾把處於變聲期的男音在那罵:“死仔,包裡就隻有這麼兩百塊,你耍老子們玩是不是?啊?”

“大佬跟你說話沒聽見啊,耳朵長著乾嘛?信不信我一刀割了?”

“日,還真是不說話,我他媽讓你不說話,讓你不說話……”

一陣推搡聲,隨後啪的一下有人摔倒。

少年們哄笑起來,有人尖聲說:“看什麼看,長得這麼鬼像女人,你會不會哭啊?哭啊你,哭大聲點,哈哈哈。”

“讓你裝乖仔,讓你成天扮好人,老子最煩就是看你這種二五仔,乾你娘,告訴你,老子看你不順眼很久了!”

“啦啦,還說沒錢,這是什麼?好像很值錢的樣子,給我,給我啊聽見沒?”

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還給我……”+思+兔+網+

這一語調呆板的話在一片少年的笑鬨中卻如轟天雷一般在黎承睿耳邊炸響,他聽出來是林翊的聲音。黎承睿腦子一空,急忙衝了上去,一腳踹開樓梯間關閉的木門,轟的一聲中門應聲而開,裡麵的少年都有些發懵。黎承睿迅速掃了一眼,發現林翊倒在地上,白皙的臉頰上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他周圍四下散落著書包和答題本及書本等雜物,幾個流裡流氣的少年學生正圍著他。

黎承睿闖過去一把將林翊跟前的少年揪住衣領照著下巴給了一拳,直將那個男孩打到在地,他跟著一腳踩過去,側身避開邊上撲過來襲擊的另一個少年,然後欺身上前,一個擒拿手將少年的胳膊扭到背後,掏出手銬喀嚓一聲就給他拷上。

餘下的兩名少年早就被他突如其來弄得有點懵,此時一見他的手銬登時嚇白了臉。其中一個慌裡慌張喊了句:“差佬啊,快跑!”隨後轉身就跑,另一個反應慢了半拍,要跑時被黎承睿伸腳絆了一下,踉蹌著撲倒在地,黎承睿不費吹灰之力提起他的後背,再用力一摔,登時把他與其餘兩名少年摔到一起。

他做這些完全是下意識行為,林翊臉上的傷直接點燃了他的怒火,可媲美飛虎隊的身手卻用在抓幾個不良少年上,這要換在平時,黎承睿連想都不會去想。但是今天他卻用了,還用得挺狠,尤其是那個被他揍過又踩過的少年,也不知道肋骨有沒有斷裂。他看了看這三張驚慌失措的臉,忽然醒悟到這不過是三個孩子,可是他乾了什麼?居然拿對付窮凶極惡的罪犯那種方式來對付三個孩子?

黎承睿為自己感到赧顏,似乎對上林翊,他就變得不正常,情緒很極端,手段也很極端,他想要是這三個少年不是隻毆了林翊一巴掌,他真不知道自己會乾出什麼來。

怎麼會這樣?

黎承睿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他掏出電話正要給總部打,讓那邊派人來處理這種小事。等巡警過來還有段時間,黎承睿一回頭卻發現林翊已經自己爬了起來,此時正安安靜靜地將散落一地的文具書本慢騰騰地撿起,一本本撣乾淨了,連折到的邊角都仔細撫平,然後再仔仔細細收回書包裡。他做這些認真到入神的地步,似乎身邊發生的這一切跟他毫無關係,似乎他伸出在一個透明的封閉空間裡,彆人進不來,他也沒打算出去。

黎承睿愣愣地看著這個少年,然後垂下頭,對自己歎了口氣,走近那三個不良少年,伸出手和藹地說:“剛剛搶了什麼?給我。”

三個少年驚疑不定地互相看了幾眼,然後有一個戰戰兢兢地掏出一個東西,老老實實放到黎承睿手裡。

黎承睿低頭一看,原來是塊老式手表,但卻是瑞士名牌,做工造型都堪稱經典,拿出去賣指不定能賣多少錢。但這塊表年歲久遠,表帶邊已經磨損,表麵也開始泛黃,估計是林翊家的長輩遺留下來的。黎承睿正端詳這塊表,卻聽見林翊的聲音響起,帶著不確定和防備,小心地問:“那個,可以先還給我嗎?”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自己說話。

黎承睿心裡一跳,他抬起頭,發現林翊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邊,少年嘴角紅腫,頭發紛亂,白襯衫都被扯掉兩顆扣子,可即便如此,少年仍然秀美入骨,臉龐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漆黑水靈,宛若深潭,照進去就被吸了魂魄似的。他就站在黎承睿麵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這分明是一張十七歲少年不諳世事的臉,可不知為何,黎承睿卻備感緊張,仿佛麵對的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一個洞悉世事超然物外的對象。

他使勁搖搖頭,將這種古怪的想法從腦子裡去除,拿著那塊表往少年方向遞過去,少年伸手來接,黎承睿又飛快縮回手,他突然莫名其妙想從林翊臉上看到一絲青少年該有的明白無誤的情緒,比如失落,比如惱怒之類。

但什麼沒有,林翊隻是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懸空的手,隨後將自己沒有拿到手表作為一個普通不過的事實接受了。他慢慢垂下自己的手,似乎下一刻,倘若黎承睿說這塊表歸我了,他也大概隻會悶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