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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毫無預兆離宮,連安定侯世子鬱瑾風亦是次日早晨才發現,因而不得不出麵代為處理政事,但新帝留下的那道詔書他始終未曾公佈。

宮中未亂,北昭平陽王,桑月國主,無覓閣上下,乃至李正部屬,悉數出動,快馬追趕。

——

西宛,業都,皇宮。

金冠束髮,身著黑色兗金邊錦袍的冷峻男子揮毫潑墨,凝神於筆下的丹青,一名白裙翩飛容顏清絕的女子宛若飛仙,躍然於燙金宣紙上。

「主上!」一名大將匆匆行來,在門外停住,似乎有要事稟報。

男子恍若未聞,將最後幾筆著墨完成,再將整幅畫端詳了片刻,才擱下狼毫抬起頭來,冷眸掃向跪於殿外稟奏的大將身上,「何事?」

來人遲疑著稟道:「啟稟主上,城門守將剛剛來報,說城外來了一個人,指名要主上出城相見。」

「要我出去相見?」簡晏麵色一冷,「許槐,你該知道怎麼處理這種事。」

「若換作以往,臣定不敢以這等小事來驚擾主上,隻是……」許槐頓了一頓,道,「守城將士中有人認出此人是寧天歌,故臣不敢不報……」

「你說是誰?」簡晏猛然將他打斷,眼眸倏地瞇起。

「寧天歌。」許槐重複一遍,想要請示,「主上……」

簡晏一抬手,止住他要說的話,俊臉一片沉然。

她來了。

快得出乎他的意料。

莫非是為了那件事?除了那事,他想不出她會為了何事來找他。

他本以為,那件事他做得極為隱秘,根本無法從中得知是誰下的手,再加上,他挑選動手的地方又那麼偏僻,又怎會讓她得到消息?

思慮片刻,他驀然下令,「擺駕,去城門!」

——

落日西斜,映著天邊一片火燒般的雲,業都城門已關閉,護城河上的吊橋已收起,城外杳無人跡,顯得極為冷清。

接近深秋的天氣,位於西宛中北部的業都已是入冬的氣溫,風很大,且冷,吹起城外的黃沙,捲起護城河那一邊獨自站立的女子的黑髮,與她肩頭那隻雪狐那一身長毛。

女子靜靜地望著手中那張信箋,那薄薄的,潔白的信箋上,隻寫著兩個字,筆調俊雅又不失雍容,一如那個人,「等你」。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這兩個字。

第一次是她被天祈帝強行留在宮中的時候,他在離去前,在她耳邊輕聲留下一句「等你」,之後她趁夜離宮,他果然在城外等她,而且將自己扮作車伕的模樣,隻為了實踐那兩個字。

這一次,他把這兩個字寫在紙上,托與李正轉交給她,其義不言而喻。

他在等著她回東陵,回到他身邊。

他願意等,不強求,等著她自己想明白回去的那一天。

然而,這一次,他卻沒能等到,甚至,連最後一麵都未能見到,便與她天人兩隔。

輕輕摩挲著手裡那塊玉珮,一點一點撫過上麵那個離字,這是他隨身的信物,見了它,如同見到了他。

可如今,玉珮還在,那人,又如何再能得見?

冷風吹過,吹動信箋嘩嘩作響,她仔細疊起,與玉珮一同收入懷中。

平靜的護城河麵上,倒映著青磚壘起高達三丈的城牆,城牆上,列滿了手握槍戟的士兵與守將,每一人都在看著她。

從古至今,尚未有人敢在城外讓一名君主出城相見,可眼前這名女子,天生有種讓人無法違抗的力量。

還有她的身份,已令所有人不敢對她有所輕視。

倒影中,出現了一道黑袍金冠的身影,她緩緩抬頭,望向城牆上的那名男子。

旗風獵獵,男子俊毅依舊,銳利如鷹的眸子高高在上俯視著她,一如以前。

對視良久,他突然轉身,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城牆上,少頃,城門大開,他從城內走了出來,後麵跟著一隊皇家衛隊。

吊橋並未放下,兩人隔河對望,女子裙裾層層飛揚,麵容如雪,眼眸漆黑,神情淡漠似水。

「簡晏,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簡晏略一點頭,「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找我。」

「曾經我也這麼認為。」她淡淡道。

「其實,我一直有在等你。」他眉目深沉地望著她,「自上次一別之後,我一直等著能再見你一麵。」

「等我?」她抿起一絲諷意,黑髮在長風中肆意飛舞,聲音驀然如出鞘的兵刃般冷冽,「等著我來取你的國麼?」

他的眉頭微微一皺,身後的皇家衛隊與兵士們臉上顯出怒意。

沒有人敢對他們的主上如此不敬,他們的國,又豈是說取就能取的!

「你想要我的國,可以!」簡晏眉頭一皺之後隨即鬆開,眸光緊鎖著她,「隻要你答應做我的皇後,我定以江山為聘,天地為媒,親自將我的人與我的國奉上。」

「你的江山我要,但皇後之位……」她冷冷一笑,不屑道,「不稀罕!」

眾人嘩然。

簡晏薄%e5%94%87的弧度往下一沉,「如此,請恕我不能將聘禮拱手相送。」

她的眸光如冰山頂上的千年積雪一樣冷,「不送,我便不能奪麼?」

簡晏至此才將她的話當了真,眉頭深鎖,上前幾步走到護城河邊,落日的最後一縷斜陽灑在他黑金袍子上。

「你,當真要奪?」

「當真!」

「為何?」

「為何?」寧天歌覺得很好笑,事實上,她確實也笑了,「簡晏,莫要告訴我,你不知我今日為何而來。」

他沒有言語。

她漸漸斂盡了笑意,那絲尖銳的刺痛陡然竄了上來,穿透整個心房,連呼吸都不能用力,「你既然想讓我親口相問,我便問你一問:墨離,是否是你派人暗殺?」

簡晏身後的皇家衛隊中,有一些人臉色一變,雖然極快地恢復正常,但足夠證明一些事。

簡晏緊抿著薄%e5%94%87,沉冷的眸子久久地定在她臉上,許久,他沉聲說道:「是我。」

他可以暗中動手,但做過就是做過,他不會否認。

「很好。」她輕輕點頭,即使明知是這種結果,心口那份痛意依舊蔓延了整個%e8%83%b8腔,悶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仰起頭,緊閉著雙眸,嘴裡嘶嘶地往裡吸著涼氣,隻覺得%e8%83%b8口似有什麼在急劇地膨脹,膨脹,快要超出她能承受的界限。

美到驚心動魄的女子,淩亂飛舞的長髮伴著被風鼓蕩起的長裙,裹著纖細單薄的身子在狂風中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風捲入這護城河中。

此時她彷彿被巨大的痛楚所包圍,那種隱忍之下散發出來的濃濃悲愴,令對麵的所有男子都為之動容。

她肩頭的雪狐,嗚嗚地將額頭埋於她頰邊,與她緊緊相依,亦似有著極大的悲傷。

簡晏不由又上前一步,負在身後的雙手亦往前伸,像是想要將河對麵的女子擁入懷中,讓她靠在自己寬闊的%e8%83%b8膛,給她以安慰,給她以自己所能給的最大限度的溫暖。$思$兔$在$線$閱$讀$

這一刻,連他自己都忘了,她所受的痛苦正是由他給予。

隻是從她身上,他似乎又看到了當初她躍下同州城城樓時,那個固執地伸著一隻手想要抓住她的自己。

那時候,他的心也是痛極。

可是,她當時是那般決絕,不留一點餘地,他隻能看著她脫離他的掌控,離他遠去,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從來沒有女子敢如此對他,甚至欺騙他,將他玩弄於股掌,他這般驕傲的人又豈能接受得了。

而墨離在城下當著三國將士公然親%e5%90%bb她,她的順從,又何嘗不是對他的諷刺?

那個時候,他就發誓,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她不愛他,那麼,他便要她愛無所愛。

他做到了。

可是,他為何沒有得到一絲喜悅?

看到她如此痛苦,為何他的心也跟著痛?

女子驀然睜開雙眼,眸中是一片沒有溫度的光芒,在夕陽西沉之下,在薄暮之中,閃動著令人心驚的寒意。

「簡晏,我本不想與你兵戎相見,可是,我們終究是敵非友。」她聲音若雪,神情凜冽,「今日,我便與你,做個了斷。」

「你想與我做了斷,可以。」簡晏緩緩收回手,復又負於身後,堅毅的麵容亦冷硬如石,「但是,就憑你一個人,又如何奪得了我的國!」

她冷眸定住他的眸光,一字一頓地道:「奪你的國,隻要奪你一人性命即可!」

「嚓!」城牆上,城牆下,所有兵士與皇衛都將手中武器齊齊對準了河對岸的她,眼裡有憤怒,有懷疑,有蔑視,有惋惜。

一個未見帶任何兵器,體型單薄的女子,即使身手再好,麵對如此眾多的對手,哪怕本事能通天,又能奈何?

就算那雪狐能召喚鼠蟲,威力不可估量,那又怎樣?

畢竟,彼此之間還隔著一條寬闊的護城河,難不成還能隔著河取他們主上的命?

笑話!

卷五 紅塵初妝 第二百五十四章 以命償命

寧天歌冷眸掃向護在簡晏兩側的皇家衛隊,就是他們,奉簡晏之命奪去了墨離與他那些隨從的性命,今日,莫要怪她大開殺戒。

這不是濫殺無辜,而是以命償命!

剛剛還在肆虐的狂風不知何時已停止,然而女子的衣裙卻無風自動,寬大的衣袖張揚鼓起,及腰黑髮在身後淩亂飛舞,而她身上,竟慢慢氳氤起一陣淡淡的薄霧。

薄霧猶如蒸汽般自女子身上散發出來,漸漸轉濃,將女子籠於其中,而女子的手指微微曲起,掌心中亦各有一團白煙繚繞縈茴,更是往外冒出絲絲白氣。

她肩上的那隻雪狐,亦收起慵懶蹲坐的姿勢,繃起四肢,昂起頭顱,如一名待命的戰士一般緊盯著河對麵,儘管一身毛髮亂舞,它卻如一尊雪雕一般凝立不動。

中間隔著數丈之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