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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手中的劍越來越近,身邊卻隻有一個安定侯與幾名太監,連個會武的人都沒有。

趙煥牽起一絲森冷笑意,去勢決然,所有人都認為他心狠,那就不妨狠到底!

所有呼喊似乎都離他遠去,他赤紅的雙目中,隻有眼前那一片明黃,還有那張金燦燦的龍椅,越離越近。

他就知道,終有一天,他與那明黃之色之間再也不會有距離。

「撲!」一聲極輕微的聲音先於所有痛覺傳入耳際,瞬間無限放大,之後才再透徹全身的痛。

就在他的劍尖已遞到天祈帝喉嚨的那一瞬間,他淩空的身子砰然跌在禦案上,之後又從上麵滾落下來,跌在天祈帝腳下,從口中噴出的血濺了天祈帝整幅袍擺與靴麵。

手裡的劍還握在他手裡,卻再也沒有力氣舉起,他緩緩轉動著眼睛,滿目的金色,滿目的明黃,那張最為嚮往的龍椅,此刻終於近在觸手可及之處。

他伸出了手,艱難卻執著地伸向龍椅,三寸,兩寸,一寸……

就在他的手碰到龍椅的那一刻,那手頹敗地跌在地上,再也沒能抬起來。

這一日,天祈一心想要登上皇位的二皇子,終於死在他最想到達的龍椅旁,終其短暫的一生,依然沒能如願坐在上麵,接受萬民朝賀。

縱使不甘,又能如何。

卷五 紅塵初妝 第二百五十章 釋懷

這場持續了多年的皇位之爭,終於以趙煥的死作為終結。

那些或明或暗支持趙煥的大臣,因為收到的那封信中寫著他們不能為外人所知的秘密,而沒有為趙煥挺身而出,也正因為如此,僥倖留下了性命。

太子妃被天祈帝賜了毒酒,死在曾與趙煥共赴雲雨的床上。

刁其明被斬首,曝屍於城外不得入殮,屍體被野狗分食。

在趙煥血濺朝堂之後,安定侯宣讀了傳位詔書,寧天歌成為名正言順眾望所歸的天祈女帝,接掌天祈朝政,病重的天祈帝則徹底不再管朝中之事,終日臥床於乾海宮。

清木清水兄弟回了部族,並非他們不想留下來保護寧天歌,而是天彌族世代隱居,她不希望因為她而影響了族人。

然而,本該隆重舉行的登基大典,她卻沒有讓禮部與欽天監去準備,也未改國號,連皇袍也不讓做,每日隻是例行早朝,批閱奏折,儘管以安定侯定國公為首的大臣們每日都會在早朝時與早朝後追著她商量登基大典一事,上表的奏折也堆滿了整個禦案,她都以國事繁忙以後再說為由推去。

鬱瑾風為此沒少找她正經談話,連紫翎也覺得她這個皇帝當得不夠風光,隻有樓非白認為無所謂,隻要她高興就好。

這種情況持續了十來日之後,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天祈帝將她叫去了乾海宮,說他自知時日無多,隻想在死之前看到她穿上皇袍在登基大典上風風光光地登上神壇,接受臣民參拜,他也就死而瞑目了。寧天歌從乾海宮出來之後,在階下站了許久,對身後殷殷等待結果的鬱瑾風淡淡說了一句,「去辦吧。」

自此,她耳邊才真正清淨,那些天天圍著她喋喋不休的老臣子們,似乎一下子有了忙碌的事,再也不來煩她半句。

便是有些事需要她定奪,她也是全權交給了鬱瑾風去辦,像皇袍之類的事更是交由紫翎樓非白去管,她自己成了最清閒的那個。

李正自趙煥之事完結之後,一直未曾進宮,在離登基大典尚有三日之時,卻帶來了一個消息,東陵帝派安王出使天祈,慶賀天祈新帝登基,此時已在途中。

她遙遙眺望著東陵的方向,微微一笑。

而後,北昭與桑月亦派有快馬來報,說桑月國主,北昭平陽王已出發來天祈,不日便將到達洛城。

她知此事瞞不過他們,但她當初將登基大典舉行之日定在一個月後,從消息傳出到他們整裝出發,時間並不寬裕,此時隻餘三日,他們隻怕未必能趕得上。

而簡晏……

她當初那樣對他,又怎會來。

——

三日後。

天尚未亮,偌大的宮殿,數十名宮婢無聲而有序地忙碌著,伺候寧天歌沐浴,焚香,梳妝,更衣……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一線線變亮,當第一縷曦光初綻,繁複的皇袍也在十幾雙手共同協助下穿戴完成。

隻因是天祈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帝,皇袍的樣式亦有所不同,並非一般皇帝所穿的龍袍,而是明黃色繡金龍收腰袍裙,外罩三層金色鮫紗雲紋紗衣,待宮婢將最後一件金絲披風奉上之時,一直靜立在一邊的紫翎接了過來。

雙手一振,披風在明亮的燈光下展開,閃爍著層層耀眼光芒,紫翎走到寧天歌跟前,微微笑起,「阿七,我來為你披上這件披風。」

「好。」寧天歌微笑著抬起下頜,任她莊重而認真地繫好披風的帶子。

鬆開手,退後一步,紫翎將寧天歌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滿意點頭。

金色陽光破雲而出,皇宮中雄渾的號角吹起,殿門嘎然打開,寧天歌迎著這天際的霞光邁出大殿,殿外兩列禁軍齊齊肅然轉身,鏗鏘跪地相迎。

麵色沉然,寧天歌一步步踏下台階,走在這寬廣的通途大道上,身後樓非白與紫翎相隨,兩邊各有八百名禁軍護衛,一直出了正德門,那裡早有儀仗與龍輦等候。

出宮。

上千人的皇家儀仗開道,三千名禁軍護衛,龍輦筆直行向與皇宮遙遙相對,進行一切祭天祭祖儀式的神壇。

而在寧天歌的儀仗之後,天祈帝作為太上皇規格的儀仗也尾隨而行,再後麵,則是按照官階大小排列的文武百官。

一路皆是被禁軍攔在道路兩側的百姓,跟著儀仗的行進速度慢慢湧向神壇方向,隻待一睹他們這位新任女帝的風采。

半個時辰之後,儀仗緩緩停下,神壇內外已佈滿了鐵甲森森的禁軍與駐城守軍,鑲紅明黃旗幟在晨風中烈烈飛揚,寧天歌從龍輦而下,抬頭望向通往祭天神壇直通入天的台階,沉穩舉步。

全城的百姓都匯聚到了此處,此時數萬雙眼睛全聚集在這名已成為他們陛下的女子,絕色傾城的容貌,雍容高貴的氣度,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凜冽氣質,鑄成一株高不可攀的雪蓮,令人不敢有半分褻瀆之心,隻想不由自主地曲下雙膝,臣服於她的腳下。

整個天地間彷彿靜若無人,唯有風聲獵獵。

金色的披風鋪展在身後,數百步台階,每走一步都離天更近一分,當最後一步走完,寧天歌回身,好像立足於天與地之中,底下蒼生猶如滄海一粟。

這一刻,天高地闊,臨空聽風。

司禮監按照嚴格的程序進行著大典儀式,她配合得一絲不苟,神情肅穆。

天祈帝坐於一旁,枯瘦的身材套在這越發顯得寬大的龍袍中,麵色灰敗,精神卻比這陣子的任何一日都要好,眼睛一直看著寧天歌,極少眨眼,臉上皆是欣慰之色。

儀式繁冗,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寧天歌已有些疲乏,然而偶爾轉眼看去時,天祈帝依舊認真地看著她,連姿勢都沒怎麼變。

心中便有什麼鬆動了一下。

將至正午時分,在司禮監一聲長長的「禮畢」之後,登基大典終於正式結束。.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所有將士臣民皆伏跪於地,山呼萬歲之聲響徹天地,好似浪濤一波接一波的湧入寧天歌耳膜,她抿%e5%94%87看向天祈帝,看到天祈帝臉上的笑容越發加深,鬆弛的皮膚形成一層層的褶皺,而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慈愛。

心裡漸漸浮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她久久地望著天祈帝的臉,似乎有什麼正在離她而去。

她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將心中這種感覺撇去。

今日之後,她便是掌管天祈的最高主宰,往日她所逃避的,不願麵對的,從現在起,再也沒有退路。

臣民朝拜完畢,守候在天祈帝身後的貼身太監已暗中著急了很久,此時總算鬆了口氣,低頭俯到天祈帝耳邊道:「太上皇,陛下登基大典已畢,該起駕回宮了。」

天祈帝未給予任何回應,隻是保持著微笑的模樣,一動不動地看著寧天歌,即使寧天歌轉身與大臣交待事情,他還在看著原來那個方向。

有什麼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升起,貼身太監的聲音開始微微顫唞,「太上皇,奴才的話您聽到了沒?該回宮了……太上皇……」

那種預感更加強烈,他哆嗦著手指湊到天祈帝鼻下,停頓了少頃,腦袋轟地一聲,嗆然大呼,「太上皇,歸天了——」

寧天歌的後背驀然僵住。

四周剎時靜了一靜,之後便是大亂,喜慶的氣氛瞬間轉為悲痛,剛剛朝拜完畢站起的臣民再次跪地,百姓痛哭失聲,百官湧上神壇,匍匐於天祈帝跟前涕淚交淋。

寧天歌緩緩轉身,一步步走向麵帶微笑的天祈帝,他的眼睛仍然像是活著一般,那般親切慈和地望著她,就像一個普通的父親望著自己的孩子,而她,至今未曾叫過他一聲父皇,更沒有叫過一聲父親。

心裡剛才鬆動的那一角,漸漸崩塌。

她久久地立在天祈帝麵前,往日那有限的幾次接觸在眼前一幕幕閃過。

數月前的那次壽宴,是她與他相見的第一麵。

次日在花園,他不經她同意便讓鬱瑾風割破了她的手指,與她的血進行了滴血驗親。

也是在那一晚,他將她囚於宮中,以為能就此將她綁在身邊,卻被她輕鬆逃脫。

而這一次,他病入膏肓,希望她能繼承皇位,她答應,卻並非為了他,隻是因為楚清歡。

她知道,其實他一直在期盼著她能叫他一聲父皇,但驕傲如他,從未表露出半分,事到如今想來,或許,他並不僅僅因為驕傲,而是不想讓她為難。

隻因為,她曾說過,她母親的丈夫是東陵宰相寧桓,他是她唯一的父親。

樓非白與紫翎擔憂地站在她身後,礙於身份不好上前,鬱瑾風已紅了眼圈。

「陛下,太上皇已經去了,您千萬要節哀。」安定侯抹著眼淚在旁邊安慰。

她點了點頭,最後看一次天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