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不掉的機油的味道。

萬鴻宇掃了一眼他手裡的通知，說：「我記得你上學的時候成績還不錯。」

「那不是因為……」耿晨鐘吸了吸鼻子，沒再往下說。

那不是因為那時丁心悅還在，他手指即使劃個口子也得捧著到表姐眼前晃，丁心悅拿他沒轍，又是給買吃的穿的又是塞錢，為了讓他好好讀書更是許了好多好處，他那個時候成績是不錯，那還不是丁心悅許給他的好處更不錯的關係。

再反過來看現在，丁心悅不在了，自己爹媽去外地逍遙了，連姑媽都整天隻顧著琢磨下個月靠誰養老，可憐他從小受盡寵溺的一個人，現在不僅要自己養活自己，還得去做他曾經最討厭的專業。

耿晨鐘又看了一眼通知，下麵寫著有補貼，突然稍微有點心動。

萬鴻宇把手上的書隨意放在一邊，靠在老闆桌上，抱著臂看著耿晨鐘，直看得耿晨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從理直氣壯地進來，到心虛不已地縮進沙發，他才淡淡地開口說：「你還記得你表姐為什麼送你去讀汽車維修嗎？」

耿晨鐘當然記得，可他也明白，丁心悅都死了那麼多年了，這年頭別說人已經不在了，就算是麵對麵紅口白牙許下的重諾，也都保不齊一轉身就忘得連絲痕跡都留不下，像萬鴻宇這種老婆都死了五、六年了，還在贍養亡妻爹媽的男人真不多了，他看得開，早就不對當年的承諾執著了。其實他也不想萬鴻宇再提起那事兒，顯得生分，就好像要跟他清算清楚，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了。

耿晨鐘沉默著微低下頭，臉側形成一片陰影，看著跟難過似的。

萬鴻宇轉身回去坐到他的老闆椅上，才開口說道：「你知道你表姐最疼你，我那時剛把維修店開起來，她就央求我想把那個店給你管，說實話我當時挺猶豫的，你這個人吧，從小就不是很靠得住的樣子。不過你表姐一直跟我說你可以的，還跟我保證你的成績不會差，我才同意的。」

耿晨鐘沒有說話，那個時候的事他還記得，丁心悅每次見到他都千叮萬囑讓他好好唸書，好好學技術，說技術學到手對他將來有好處。他那個時候就知道丁心悅是想把他塞進萬鴻宇的維修店裡上班，但沒想到她是那樣跟萬鴻宇要求的，竟然讓他去管理一個店。

耿晨鐘說：「我不知道這件事。」

萬鴻宇點點頭，說：「她是怕這麼告訴你了你就不好好讀書學習了，她知道你性子弱，不好爭搶，生怕你將來出去給人家打工吃虧，自己家的店總是好一些，汽車行業又是會一直發展下去的行業，但凡有人開車，就得有車需要維修，隻要你勤快一點，就不用怕失業，將來娶媳婦也是個資本。」

耿晨鐘沉默著，就聽萬鴻宇繼續說：「那個時候你剛畢業，我覺得你年紀還太小，偏偏那個時候你表姐又……我心情也不是很好。後來看你吊兒郎當的樣子，真不想管你了。可是我答應你表姐的，就一定會做到，而且你現在也知道上進了，我很高興，你心悅表姐要是知道，也一定很欣慰的。」

耿晨鐘聽完這話就有點受不了了，以前他一直知道心悅表姐疼他，提前給他把工作找好了，沒想到，表姐都把他後半輩子替他打點好了，而他這些年又都做了什麼？渾渾噩噩地混日子，隻想著吃喝玩樂，還覺得萬鴻宇對他不好。

仔細想想，自己這些年確實沒幹過什麼正經事，早些年曾經有過的那些意氣風發的想法已經在後來越來越荒廢的日子裡耗費殆盡了，那麼現在的自己還能不能做到更好，還能不能達到當年丁心悅的期待？

耿晨鐘內心五味雜陳，甚至想起上學那會兒一到週末不回自己家，先跑到丁心悅那兒去找她聊天，他跟丁心悅的關係一直都很好，好多不願意跟父母說的話都願意跟表姐說，這一周發生的大事小情都會講給丁心悅聽，丁心悅總是一邊給他削水果一邊笑著點頭，那一切都彷彿昨天發生的，然而一轉眼就過了這麼多年。

耿晨鐘又愧疚又難過，就聽見萬鴻宇說：「你要是實在不想去就算了，就讓……」

「我去，」耿晨鐘有點激動，甚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我去。」

萬鴻宇還有點猶豫，說：「不要勉強。」

耿晨鐘麵色沉靜，很認真地答：「沒有勉強。」

萬鴻宇微微挑了挑%e5%94%87角，那是一個很安穩的鼓勵的笑容，說：「多學點東西回來。」

耿晨鐘點頭說：「嗯。」

萬鴻宇說：「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好，再跟維修那邊的同事提前聯繫一下，記住，別給百順丟臉。」

耿晨鐘說：「萬總你放心。」為了表示決心他甚至握了握拳。

萬鴻宇點頭，又看了耿晨鐘一會兒，最終沒再吩咐別的，隻是說：「去吧。」

耿晨鐘參加的培訓為期三個月，他走的時候不帶半點猶豫。執行秘書拿了份過期的合同，躲在宋顏的格子間裡裝作討論工作，其實是怕耿晨鐘硬拉著他找萬鴻宇求情，結果眼看著他從老闆辦公室裡出來卻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個人神采奕奕的，彷彿有什麼東西燃燒起來了。

耿晨鐘走之前特意來跟執行秘書和宋顏告別，說了不少感人肺腑的話，就跟永遠不回來了似的，最後還拉著宋顏的手，千叮萬囑，讓她一定好好照顧萬鴻宇，說得宋顏一楞一楞的，都忘記驚訝了。

作為正在戀愛中的男人的執行秘書，他隻是對這些事有點反應遲鈍，但絕不是傻，看看耿晨鐘又看看宋顏，再往外瞄了瞄老闆辦公室的門，突然有了一種後知後覺般的恍然大悟。

耿晨鐘走了，但這並不會影響到百順的運營，在經過短暫的適應期之後，市場和消費者也都逐漸適應了新規，雖然短時間之內還無法恢復到以前的景況，但在有前瞻性的人眼裡，情況確實在好轉。

百順連續組織了兩場活動，主要就是推介萬鴻宇新簽回來的那批新能源車，效果挺不錯的，當場就有人下單了。另外還主推了幾款中高檔的汽車，這個效果暫時倒還沒看出來，不過的確有人詢問。

宋顏主動請纓到門店去幫忙，萬鴻宇沒說什麼，結果沒過兩天執行秘書不幹了。

雖然說現如今的營業額不比以前，可是辦公室人員的工作量並沒因此而減輕，有大量的工作等著他們處理，宋顏做的都是最基礎的一些工作，執行秘書短時間代勞是沒問題，天天替她做就有些忙不過來了。

執行秘書打電話給宋顏，說是想找個什麼東西，宋顏告訴了他幾個有可能放置的地方，執行秘書說都找過，但是沒找到。這個東西還挺急用的，宋顏答應他這邊一忙完，立刻回去找。

結果那天活動現場派送的小禮物出了點問題，結束之後宋顏又跟著核對數量，等都弄完了已經挺晚的了。

宋顏惦記著執行秘書需要的東西，著急地往回趕，正好有個同事順路，開車捎了她一段。

宋顏上樓之後發現辦公區裡的燈還亮著，以為是別的部門的同事在加班，還往裡張望了一下，才刷卡進門。

秘書位斜對著老闆辦公室，宋顏低著頭走得很急，想著哪個櫃子該拿哪把鑰匙，走到自己座位時冷不丁一回頭，正好看見萬鴻宇抱著手臂在自己辦公室門框上倚靠著，正看著她。

☆、Chapter 47

宋顏冷不丁一回頭，看見個大活人站在自己身後，一個沒控製住，嚇得叫了出來。

叫聲過後，整個辦公區依然安靜如初，沒有一絲波動，隻有她跟萬鴻宇默默無語地對視著。萬鴻宇沒有動，依然保持著抱臂靠在門框上的姿勢，他上身隻穿著件白襯衣，領帶塞進襯衫兩個扣子中間的縫隙裡。耿晨鐘跟他說過好幾次別這麼幹，他也會聽，可每次一忙起來，領帶晃來晃去地礙事，他還是會塞進去，之後就忘了，耿晨鐘不在，也就沒人提醒他。

萬鴻宇隻是看著宋顏，半天才說：「回來了？」

宋顏沒想到萬鴻宇在這兒，目光直往四周飄，就是不敢看他，說：「我回來幫小方找東西。」//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萬鴻宇抬手指了一個方向，說：「下班之前他自己找到了。」

「哦。」宋顏應，心想現在應該馬上轉身，下班回家去，可是她很敏[gǎn]，不用抬頭也能感覺到萬鴻宇在看她，看得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就聽萬鴻宇的聲音又在說：「你手怎麼了？」聲音有點深沉，人也動了，朝宋顏走過來。

萬鴻宇身高%e8%85%bf長，幾步就走到跟前，宋顏隻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說：「沒事，就磕了一下。」

這是佈置展台常有的事，宋顏隨便找了塊創可貼裹上，一天下來，她自己都快忘了。

萬鴻宇上前一步走到了宋顏麵前，把她的手托起來仔細看，創可貼都髒了，翻來覆去看了又看，還是看不到裡麵的情況。

萬鴻宇皺著眉頭，終於放棄了，抬頭對宋顏說：「走，我送你去醫院。」

宋顏費勁巴拉地才從萬鴻宇手裡抽回手，說：「不用，小傷，已經沒事了。」說完，自顧自地把膠布撕了下來。的確是很小的傷，隻留下一個淺淺的很細小的傷口，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到了。

宋顏活動了一下手指，說：「我……」

「我有話跟你說。」在她想逃避之前，萬鴻宇開口截道。

宋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裡直後悔怎麼就腦袋一熱跑回來了。

他們兩個所站的過道可以說是整個公司裡光線最暗的地方了，本來地方就窄，頭頂天花板上原本的U型白色燈管壞了，行政找人來修，結果換成了黃色的，萬鴻宇平時並不注意那些細節，行政也就沒再花錢買新燈，而此時宋顏隱在暗黃色的陰影裡，身影顯得格外單薄。

宋顏站在自己的工位前，捏著那根受過傷的手指，低著頭不說話，萬鴻宇無端有些煩躁，他不怕宋顏開口拒絕自己，隻怕她什麼反饋都不給。

萬鴻宇忽然想抽支煙，伸手摸了摸口袋，什麼都沒有，這才記起來自己已經戒煙很久，上次抽還是因為限購夜既累壓力又大，也才抽了多半支而已。

他動作幅度有點大，其實是暴露了內心的緊張，可惜宋顏比他還緊張，一直就沒有抬頭。

萬鴻宇不愧是看盡商海浮沉的人，暗自調整自己的情緒，很快冷靜下來，他輕咳一聲，對宋顏說：「我們好好談談。」

萬鴻宇想帶宋顏回自己辦公室，或者起碼去間寬敞點的會議室，可是對宋顏來說，更願意呆在狹窄幽暗的地方，因為可以稍微隱藏情緒。

萬鴻宇也沒為難她，雖然這跟他設想的不太一樣。他不太會搞浪漫那一套，但他起碼也還知道女孩子都是喜歡玫瑰啊禮物啊什麼的，隻不過今天比較突然，完全沒準備。不僅沒準備，這個時機也不是最好，宋顏跟了一天的活動，還受了傷，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