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清理的時候，裡麵已經躺了一長串來自國內的郵件。

怡姐說她從巴厘島度完蜜月回來，這個星期已經上班了。沒辜負厚望，給部門所有人都帶了禮物，就隻有她的還原封不動，可憐巴巴地等著主人去拆。

隔著電腦的屏幕，顧念都能想到，怡姐在發給她這封郵件時癟著嘴，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

當初怡姐結婚的時候，還正是天氣最熱的月份。那時她還在榕城毒辣的太陽底下監工，修稿紙，改方案，跑上跑下。後來還是急急忙忙地飛了一趟怡姐的老家上海，參加的她的婚禮。

年近三十，整天都說自己是大齡剩女怕沒人要的怡姐，終於在這個夏天，穿上了屬於自己的婚紗，踩過紅玫瑰鋪滿的地毯，嫁給了幸福。

她當時坐在嘉賓席，親眼見證了她說：Yes,I do神聖而幸福的時刻。看到原來平時大大咧咧，女漢子形象的怡姐，在自己心愛的人麵前，也會是羞羞怯怯，小鳥依人的小女人模樣。

看到別人的幸福，自己也會幸福，然後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也可以有這樣的幸福。幻想著某年某刻，自己也會像一個公主，穿著水晶鞋，一襲白裙，嫁給心愛的王子。然後等那一刻幻想離開，才知道婚禮是隻是一個圓了一個人的夢，看見歡笑，充滿快樂的地方。看到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又有多少人想到還隻是形單影隻的自己。

別人的快樂是不是真的快樂她不知道，隻有她一個人在這個時候特別想念墨城，越想念，心口的位置就越疼。

沒有在上海多待，也沒有參加後來的婚宴，以工作為由連夜就趕回了榕城。

當時她在去機場的路上接到怡姐的電話，她那隔著電話都像要掐死她的語氣，都讓她覺得她就會這樣穿著新娘子的禮服，跑到機場來逮她。

可是她已經很開心地見證了她的幸福，還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勇敢，那麼自信，不讓他們在這麼高興的日子，看到她的難過和懦弱。

其實以前她也不是沒有過孤單，迷茫看不清方向的時候，但那時起碼她是習慣了。

習慣了，多可怕，不習慣，更可怕！所以當時她有多怨墨城，又有多怪自己，隻有她知道。

愚哥的小孩下半年也升到了初中，這次入學考試考到了全校第十名，而且還是在A市最好，競爭也是最激烈的市一中。所以今天一大早，愚爸爸就發來電報，配文曰：可喜可賀，愚爸爸有了一個聰明的兒子，委實是天下罕見。

顧念敢打賭，這一定是怡姐的傑作，她就知道欺負誠實老實的愚哥。下次她回去的時候，估計愚哥要向她吐一肚子的苦水，弄得她三天都別想午休。

這還都是因為那次她開玩笑的跟老實巴交的愚哥說，以後怡姐要是再欺負他，就來跟她告狀。沒想到愚哥隔天就在她耳邊說：「阿念最好，阿念最好，今天穆怡又讓我跑了兩次%e8%85%bf，一次是去樊都大廈拿了合作方案，一次是去黑山老妖的辦公室拿了報表。」

額，，，黑山老妖？好吧，自從年近四十的連總監開始有更年期脾氣心情反覆無常，發作期暴躁，正常時笑裡藏刀的症狀，他們又捕風捉影的把連總以前的外號「灰姑娘的繼母」簡稱「繼母娘娘」換成了「黑山老妖」。

顧念也覺得再貼切不過了，忍住沒笑出聲。但是老天為證，這件事情她絕對，絕對沒有參與哈！

其他的，李瓊，餘凡，阿敏還有連蓉身邊的秘書小姐都給她發過來郵件，大都是問她什麼時候回去，催她回去，再則都是說想她了，和她碎碎念平時的瑣事。

上班了的就說連總現在是怎樣怎樣的難伺候，今天對屬下又發了多少通脾氣，誰誰誰不幸被波及，甚至有多少次提到她。還在休假的已經閒不住打算主動請纓，就連方藝都說公司已經談成了廣州那邊的案子，等著她回去再一起爭取誰當主要負責人。

其實當初我們誰都不知道會有多熱愛這份工作，後來卻是很多次都知道自己的熱愛。而原來幾個多月來的同甘共苦，淋雨日曬的生活，她真的已經融入到了這個集體，不知不覺，又有了怎麼多關心她的人。

鼠標翻滾到最後一頁，已經沒有力氣再翻看一邊，也捨不得蓋上。他們在那邊殷殷切切地盼著她回去，而她在這邊還是要讓自己做一個決定。

合上了電腦，外麵已經夕陽西下，彩霞滿天，金色的斜陽透過大開的落地窗灑進來，一室溫暖的顏色。

鋪在裴翠色花瓶裡綠色的玫瑰上，特別像小時候在外公外婆家，放在窗欞旁邊，綠色的漆漆成的寫字檯上，隨便插在玻璃罐中的一束。

怎麼多年，插了無數多次，就隻有這次這束最像。

墨城自從上次在手機裡查到綠色玫瑰的花語的時候，就比她更加對這種花愛不釋手。整天在她耳邊念叨：顧念，原來你也是這麼浪漫的人啊，好嘍，我也是隻鍾情於你一人。

可是上次他還從背後擁著她，看著他剛才和她一起完成的插花，在她耳邊懊惱又自責地說：「這幾年來，我竟不知你一直在用花表達自己，還以為你隻是割捨不掉小時候的記憶，是在懷念小時候的快樂，是不是很傻？」

她笑著，由衷地說：「是挺傻的。」抬手撫著他貼緊她的臉，「不過我也挺傻的。」

你傻你沒有看清，我傻我沒有讓你看清。

他卻聽了卻是更加心疼，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幾分，幾乎是想要把她融到骨血裡。幾乎是後怕地說：「還好我沒有弄丟你。」

在廚房又忙活一個多小時，顧念看了一下時間，平時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準時回來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不過她才不管了，她現在是又餓又累，和阿姨收拾好了之後就到了晚上七點半，練琴時間。

剛準備走出去阿姨聽到聲音又折了回來，笑瞇瞇地對她說：「顧小姐，你也會彈琴啊？」

「嗯，我才剛學，算不上會彈。」

沒錯，她是剛學，卻是沒忘上次她在葉真麵前豪言壯語立誓說一定要學會一首鋼琴曲的事。

嗯，就是因為她那次她來看她，故作驚訝地發現她竟然不懂樂理。然後就淡淡地鄙夷她說：「音樂教授的女朋友要是連音階，五線譜都認不全，以後墨城要是帶你出去，別人都會說他家教不嚴的哦！」

可是她才不是音癡好不好。以前她和墨城在一起的時候，她也請他教過她幾首曲子啊，雖然是什麼生日祝歌，新年快樂，再有就是《小星星》之類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曲子，而且她現在早就忘了。

還記得當時墨城懷疑地問她：「你確定要學？」他又是不知道她，以前哪一次不是半途而廢啊？

「當然了，」

墨城說她不得，就隻好將葉真往外趕。「你走吧！讓你來陪她，人都被你洗腦了。早知道我要你來幹嘛！」

這擺明了就是嫌她麻煩嘛，顧念才不理，反正墨城每天晚上都會看不下去來教她就是嘍。

「真好，先生彈得曲子可好聽呢！」

顧念很少會聽墨城身邊的人說起他的事，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來了。

「阿姨聽過他彈嗎？」

「嗯，不過隻聽過一次，還是我來第一次來做事的時候，先生剛搬到這裡。」她意有所指地說：「其實這麼久了，先生都沒有叫我做過任何事，我還以為我被辭退了呢，直到顧小姐你來了。」

「一次都沒有嗎？」顧念有些意外，怎麼會？

「嗯，其實我是由先生的母親介紹過來的，她走了之後，先生就讓我留了下來。隻是先生好像不太喜歡他的母親，所以也從來沒有叫我做過任何事。」

如果早知道，顧念想她一定不會問下去。

就像心愛的蘋果被人咬了一口，主人總是希望外人看到的永遠是另外完整無缺的一半。墨城的秘密和傷口，隻要她看到就好了，他隻要由她來守護就好了。

顧念笑著，跟她開玩笑說：「你們家先生平時那麼嚴肅，又那麼孤僻，和他相處久了，很容易冷場的哦！」

「不過先生對顧小姐是真的好。」

顧念掩著眉，沒怎麼在意。聽到密碼門開的聲音，應該是墨城回來了。

她沒有起身，阿姨就朝她笑笑，已經很自覺地離開，那句：「先生，你回來了。」她倒是聽得很清楚。

顧念一個鍵一個鍵地敲著，間隔時聽聲音就知道墨城現在應該站在門口。或者帶著幾分戲謔，幾分失笑地看著她笨拙的動作，然後主動走過來幫她糾正。

不過現在怎麼站了那麼久還無動於衷呢？難道是她今天全部彈對了？

顧念朝門口的位置看去，他果然倚著門站在那裡。隻是她看過去的時候沒有平時繾綣的眼神，相反，眸色有些複雜。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裡嗎？」

過了很久，似乎又不久，她已經跳到了下一段。

「剛才那個音錯了，不是duo是lai，還有這裡是升調到D而不是C。」他走過來指了指曲譜，又在琴鍵上敲了幾聲。

「你怎麼不早說啊！」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顧念還以為他會說「說了多少次，你還不知道。」之類的話的，沒想到墨城這次一反常態地保持沉默，站在她身後沒有動靜。

她返過頭去看他，他又隻是和她對了一眼，已經深沉難解。

「你怎麼了？」

墨城沒有答，卻是歎了口氣一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一定要學會嗎？」

「當然了！我現在都差不多學會了百分之八十了。再說了，要是我學會了，葉真就要請我們吃飯了。」這還是她上次親口說的。

「就為了一頓飯？」他輕笑地說。

「又不是一頓飯的問題。」他完全是明知故問好不好。

墨城反詰道：「又是為了不服輸？」

顧念聽出了他聲音中的嘲弄帶著的認真，卻是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間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她聽到那首《sunny rain》的曲子，墨城已經手指靈活地流利地彈出了來，和她的不熟練有雲泥之別。

我還不懂愛情

所以沒辦法更靠近你

可是為什麼

我的心臟卻總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我總是不停想要更瞭解你......

嘟比嚕比嘟啦吧

嘟比嚕比嘟啦吧......

如果白天過去，黑夜降臨

我總是又會想起你......

「剛才阿南給我打電話了。」他在最後的落音結束時說，立刻就將她那句「哎！我什麼時候也能彈得那麼好。」的話堵在喉嚨處。

顧念抓著方凳的一角微微用力,「他說了什麼嗎？」

那傢夥現在每天都要她向他匯報軍情，弄得他好像是她的戀愛軍師一樣，可是他操的心也太多了吧！她和墨城現在不都好好的嘛。

墨城側過臉來看她，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