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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燾眼睛亮亮地看著他:“你出來了。”

“再見!”黃竹轉身就往神壇上爬,雙手往自己的神像裡一紮,就穿了進去。

拓跋燾趕緊一撲,抱住黃竹的腰。

黃竹:“……”

黃竹:“你想不想知道現在在你的臣子眼裡是你個什麼姿勢?”

拓跋燾滿不在乎地道:“無所謂。”

不管是什麼姿勢,那些臣子的想法也根本對他產生不了任何影響啊,他難道還用得著擔憂自己在臣子乃至百姓之間的名聲嗎?

黃竹竟是無言以對,他很嚴肅地說:“拓跋燾,你聽說過‘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嗎?楚襄王暗戀巫山神女,可這位神女其實是玉帝之妹,天庭公主,且早已婚配,所以楚襄王的苦戀沒有任何結果。過了幾十年,神女也早已忘了楚襄王。”

拓跋燾:“和朕聽到的說法不太一樣,神女居然已經婚配了?!”

黃竹:“當然了,連孩子都有了!”

拓跋燾:“那她到底有沒有在夢裡和楚襄王結合?”

“這個倒是……”黃竹說到一半閉上了嘴,轉過身體坐在神案上,推了拓跋燾一把,“什麼意思啊你,別打岔!”

拓跋燾不依不饒地道:“你就說有沒有夢中結合這回事吧。”

黃竹:“你這是幫楚襄王在意他占沒占上便宜啊?”

拓跋燾笑了一下:“朕比較關心朕能不能效仿先賢。”

黃竹:“……”

黃竹剛想抬手把拓跋燾打一頓,拓跋燾已經欺近一步,雙手放在神案上,把黃竹半個身體罩在懷裡,正色說道:“你是神,你有著接近無限的壽命,而朕……我隻有短短幾十年的壽命——也許我死後,會成為你說的那個朋友,但是在我看來,真正的我隻是這幾十年中的拓跋燾而已。”

黃竹愣了一下,原本要抵抗的動作停了下來,被拓跋燾的話吸引了。

拓跋燾接著道:“幾十年時間對你來說轉瞬即逝,我的確不該向你求愛。”

“在我親手養我的第一匹馬的時候,我母親就告訴我,要做好準備,因為它註定不能陪伴我太久,而它離開的時候,我會十分痛苦。我知道了日後的痛苦,但還是不舍放棄中間的快樂時光。”

“所以,我祈求你賜予我二十年的時光,讓我時常能夠在夢裡看見你。但你並不需要回應我的愛意,甚至目光中不必有我,讓快樂和痛苦都降於我一人身上就可以了。”

拓跋燾虔誠而真摯地看著黃竹,即便他自稱與帝俊是不同的生命,然而他眼中深沉的感情又怎麼是短短時日能沉積下來的。

黃竹還在呆愣之際,拓跋燾扶著他,讓他坐在神壇之上。

拓跋燾單膝跪下,拿起那兩塊筊子,目視著黃竹拋下筊子。

筊子落地,一正一反。

蔔有。

.

仙人是多情的,卻又是無情的。

但是毫無疑問,他們很容易被自己庇護著的凡人打動或者吸引。

至於黃竹,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如往常一樣,為凡人所感動,還是因為那一瞬間被帝俊的眼神迷惑了,所以答應留下來。

在拓跋燾看他的時候,雖然麵容不同,但他恍惚間覺得眼前看著自己的是帝俊。

拓跋燾到底是帝俊心神的映射,還是天道的一個失誤?

黃竹也有點迷茫。

他施法,給了拓跋燾魂遊仙界的能力,當拓跋燾入睡的時候,魂魄會被牽引在黃竹身週一丈,看得到別人,別人卻看不到他,包括黃竹。直到哪一天,如果他不再心念魂遊,就會自動停止了。

這個說不上是獎勵還是懲罰的決定,是黃竹希望拓跋燾在近距離、長時間接觸他之後,會漸漸審視自己的想法。他與“拓跋燾”這個存在,說來認識了有十幾年,真正相處的時間卻不多。

——這種做法顯然是針對真正的凡人的,拓跋燾言之鑿鑿自己是獨立的生命,那麼黃竹就姑且這麼當做吧,他還真不敢把那當做帝俊的想法去處理。

然而……

一年又一年過去,拓跋燾卻始終沒有失去最初對黃竹的動心,他夜夜魂遊仙界,時時可以見到黃竹,沒有絲毫困倦疲憊,也沒有任何怨言。

十九年過去之後,拓跋燾仍然是每夜都會魂遊。

隻是因為連年征戰,他的身體逐漸衰敗。太平真君十九年,年僅四十五歲的拓跋燾壽命走到了盡頭,燈枯油盡之時,下詔傳位於宗室。

這個時刻,寢殿外麵時時有道人持經,此時卻有一名年輕的青衣道人走了進來。

侍衛想要阻止,拓跋燾卻對他伸出了手。

一個年老的宮人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心驚無比,因為他依稀記得此人容顏,分明是二十年前曾經離奇出現在宮中又消失的明玕道長。

明玕走到拓跋燾身旁,對他一稽首,“陛下,我來接你了。”

拓跋燾已經說不出話來,隻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意思:又看到你了。

對於拓跋燾來說,昨夜他們才見過。而對於他來說,已經快二十年沒有看到拓跋燾了。

明玕對拓跋燾伸出了手,拓跋燾緩緩閉上眼,就此歸天。

宮人、侍衛紛紛跪地大哭。

老宮人偷偷抬起頭,卻發現明玕不知何時又消失了。

……

黃竹拉著拓跋燾的魂魄,踏雲到了九天之上。

接近太陽之後,拓跋燾的魂魄開始漸漸溶解,更準確的說,是外麵那一層聖人設下的偽裝溶解了,恢復了他的金烏精魄。

帝俊重新出現在了黃竹眼前。

他緩緩睜開眼,一如拓跋燾緩緩閉眼,看到黃竹的刹那,眼神有些恍惚,隨即一定,深深彎腰鞠躬。

黃竹:“怎麼?”

帝俊充滿歉意地道:“為了拓跋燾對你的無禮和執念,幸好未壞了正事。”

“唔,”黃竹掃了他一點異樣也沒有的神色兩眼,看不出任何端倪,於是口中說道,“沒什麼,不幹你的事,你又不知道。”

帝俊低目,“保證以後不會了——下一個在何處?”

黃竹眯了眯眼睛,“百年後,西魏。”

第144章 滅佛之厄(九)

北魏末年,軍閥宇文泰擁立南陽王為帝,建都長安,史稱西魏,與高歡所擁立的東魏相對。

宇文泰把握政權,是北魏實際意義上的掌權人,而僅小他六歲的侄子宇文護則是他的得力下屬。

南陽王元寶炬死後,先是長子繼位,但是不過三年就被宇文泰所廢,換上了元寶炬的四子元廓即位,此時,元廓年不過十七歲。

一年宮中宴席,元廓招待宇文泰的兒子們用膳。

元廓十七歲,宇文泰的兒子們大多數比他小,但是宴席之上,卻是元廓這個方登基的皇帝最為局促。

他們家雖是文帝後裔,但本來也沒機會做皇帝,被宇文泰扶上位後,又被宇文泰玩弄在股掌之中,仰其鼻息而活,所以也不怪元廓小心。

元廓心中也苦悶,想到近日的事,多喝了幾杯,便起身去解手。

元廓獨自解手回來,快回殿時竟是與一名道人撞在一處。§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昔年魏武帝滅佛崇道,故此,雖然佛教在民間雖然有重燃的趨勢,但是他們這些宗室皇族都是信仰道教的,宮中也供奉了好些道士,眼前這個有些眼生,也不知是誰的徒弟,竟然魯莽地到這裡來。

再一看,這道人穿著青衫,五官溫潤好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元廓就更是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這道人也很自覺,對元廓一禮,“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雖然道歉了,但是半點也不像知道他是皇帝的樣子啊。

元廓一想,自己登基才數月,而且又是個傀儡皇帝,此人不認識也屬正常,於是搖了搖頭,“無礙,道長不必道歉。”

道人看元廓一眼,居然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你長得真像我認識的一個朋友。”

元廓麵皮竟有些發紅,“是麼?興許是巧了……”

“你叫什麼名字?”道人大概看他長相特徵明顯,說道,“我那朋友也是鮮卑族,姓拓跋。”

元廓眨了眨眼睛,“我也姓拓跋。”

道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說不定還真是……”

他還未說完,宇文泰的三子,也是唯一的弟子宇文覺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嘲笑地說著:“陛下不是還不想復原姓嗎?怎麼這會兒一下子又自認是拓跋氏了?”

宇文覺的母親其實也姓元,是北魏正經的公主,可惜是末代的,與元廓算是親戚,然而這親戚還不如沒關係的親近。

要說他們的姓氏,那是之前皇室為了促進與漢人的融合,將拓跋這個鮮卑姓氏改成了漢人的姓。

元廓登基之後,宇文泰不喜漢化,要求他恢復舊姓,此事已定,隻是還未正式宣佈。

元廓也談不上不願意恢復舊姓,他隻是不喜歡宇文泰的態度罷了,當時才稍有幾句抗爭,沒想到這個時候被拿出來嘲笑,更被叫破了身份,頓時有些難堪。

元廓低著頭,心道這下子這道人就知道了,他便是那無用的傀儡皇帝,連宇文泰的兒子也可以隨意嘲諷他。

誰知元廓聽到道人欣喜地說:“原來非但是拓跋氏,還是皇族,那就更對得上了。”

怎麼,這個道人的老朋友也是拓跋皇族的?

元廓抬頭一看,這道人也正看著他,笑得十分溫柔,頓時心漏跳了一拍。

宇文覺不喜他們居然敢忽視自己,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孩罷了,此時惡聲惡氣地道:“喂,你這道人好大的膽子,怎敢隨意到陛下的宮殿來。”

“小公子容稟,貧道是來找人的。”道人一本正經地說。

元廓不禁道:“你要找誰,我可以幫你……”

道人說道:“宇文邕在嗎?”

元廓驚訝地看看道人,又看向宇文覺。

宇文覺也很奇怪,“你是宇文邕的人?”宇文邕是他的異母弟弟,關係談不上多好,他們這幾個兄弟年歲差得不大,又都是不同的母親,競爭關係還是挺嚴峻的。

宇文覺的母親是正室,優勢明顯,宇文邕則是自幼表現出色,所以兩人之間並不親近。

如果這道人是宇文邕的人,他沒見過也不稀奇。

道人沒答,笑而不語。宇文覺覺得有點奇怪,立刻讓人去叫宇文邕,不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