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
或許這是隻他印象中的第一幅。
那時,他覺得阿檀是明事理的,既不像一般的閨秀對丈夫的冷遇大哭大鬧不依不饒,她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
那是,司馬熠覺得,自己大概是娶對人了。
即便不愛,他們也能相安無事的過一輩子。
可當最後自己動了心之時,阿檀這樣的反應便成了最誅心的事,時時刻刻刺激著他,讓他明白,這個他曾經不愛的女人,也從來不在意他,她隻是冠冕堂皇地當她的琅琊王妃而已。
現在,他們要重新開始了,將那些被扭曲的過去,修正過來。
司馬熠說了很久,似乎沒一幅畫像別後都有一段美好卻心酸的回憶。
秦蘇聽著,沒有應一句話。
最後,她指著每張畫左邊道:「你可知那是什麼?」
那是如雲般的圖案,司馬熠揉揉秦蘇的短髮,「你告訴過我,那是你的印章。」
秦蘇的眼睛有些酸澀,卻幹得沒有一點眼淚,「那不是印章,那是阿檀。」
司馬熠驀地一驚。
「那是檀香裊裊升起的模樣……」
「無論她畫多少畫,從來沒有一張是你們同時存在的,不是嗎?」
其實,她一直想畫的,大概是兩人在一起的畫像,不是一個單獨的司馬熠,也不是一個單獨的王曦……
司馬熠身子一抖,或許因為震驚過大,他並沒有意識到秦蘇措詞的怪異。
那一夜,司馬熠失眠了。
他送秦蘇回了沁水閣,將人好好地掖進被窩,輕輕撫著他的臉頰,獨坐良久。
可在他離開後,秦蘇卻默默地睜開眼,洞大的眸子望著無盡的黑暗。
翌日去會稽山,秦蘇走得悄無聲息。司馬熠還在宮裡,謝晟試圖挽留她等司馬熠回來。
「殿下說了,要親自送你過去。」
秦蘇笑道:「王凝和衛泱都認識路。」
王凝看了一眼衛泱,衛泱卻看著車外,並沒有轉頭。
王凝便開始手足無措,卻又不敢靠近,隻得艱難地端著世家子弟該有的架子。
謝晟心道,那怎麼能一樣?
秦蘇卻道:「我一向很體貼。」
謝晟暗自抹了一把汗,這位,是不是在生琅琊王的氣,可能換個正常點的表達方式嗎?
顯然,秦蘇沒這個打算。
一行三輛牛車,兩輛載人,一輛載物。
原本應該是秦蘇侍衛的王凝卻是不是地往後麵瞟,出了建康城,乾脆直接策馬走在衛泱身邊。
衛泱瞥都沒瞥他一眼,換了個位置,看向另一側的窗外。
王凝急得臉紅脖子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哄人,直到中途休息,他終於找到機會,給衛泱送水送吃的,一幅哈巴狗的模樣,眼巴巴地望著衛泱冷颼颼的小臉。
衛泱吃喝照舊,卻沒說一句話。
王凝抓耳撓腮,恨不得將人拉過來揉捏幾下,非揉出個%e5%b1%81來不可。
衛泱大概被他那可憐的視線刺激到了,拿起水囊,走到秦蘇的牛車旁,露出在王凝麵前十分吝嗇的笑容,「秦姑娘,喝點水吧。」
這一路上秦蘇異常沉默,隻有金將軍以為出來玩,興奮地在牛車上爬上爬下,此刻它大概也興奮夠了,正盤在秦蘇肩頭,吐著信子看著車門處的漂亮臉蛋,脖子又伸得長了一點。
衛泱知道這是金將軍想要親近她的意思,頂著發麻的頭皮,她伸手摸了摸它。
金將軍滿足地在她手臂上繞了一圈,含蓄地表達著一隻冷血動物的歡快之情。
秦蘇也摸了摸金將軍,問衛泱道:「你可知道桓楚的小字?」
桓楚比衛泱大了好幾歲,如今又身份不同,能叫他小字估計已經沒人有這個資格了。
秦蘇本來不抱任何希望的,衛泱眼珠子轉悠了幾圈,思考了一會,竟然答道:「似乎是叫阿垚,我爹說我的小字也是仿照他起的。」
王凝幽怨地看著這邊,嘀咕道:「我的小字還是照你的起的呢。」
衛泱很想給他翻個白眼,但作為一名大度的世家子,她直接無視了王凝,而是看著秦蘇道:「姑娘怎麼問起這個了?」
之前他們是聽說過秦姑娘似乎跟桓楚有點什麼,雖然被琅琊王及時扼殺,但此刻問起,多少讓她有點心慌慌。
琅琊王交給他們的任務是照顧好秦蘇,可別到時候照顧得紅杏出牆,他們要如何是好?
秦蘇擺擺手,「就是隨口問問。」
司馬熠回到琅琊王府時,沁水閣已經空了,那一剎那,他心裡莫名地空得發慌。
他暗自安撫自己,阿檀已經回來了,不會再棄他而去了。
秦蘇睡完午覺起來時,嗅到房間裡有陣陣花香。睜眼張望,便將司馬熠正坐在靠窗的坐榻上,細細地修剪著花枝,務必讓每一株都以最好的姿態迎接它的主人。
看見秦蘇睜眼,司馬熠放下剪子走過來,順手倒了一杯茶,看著坐在榻上一臉惺忪不清的人,在琅琊王府的慌亂此刻終於落到實處,「累了吧?」
秦蘇還沒徹底清醒過來,迷糊著雙眼問他,「你怎麼來了?」
司馬熠將她摟進懷裡,「寡人後悔了。」
「?」
「後悔這麼早讓你來回稽山。」
秦蘇靠在司馬熠懷裡,精神不是太好。司馬熠直到翌日寅時才離開。天還未亮,夜色沉沉未散。
司馬熠最後為秦蘇掖了一下被角,策馬離去。
門合上時,秦蘇睜開眼,手揚起,一隻小巧的白玉瓶捏在指尖。
☆、第六十二章
不得不承認,桓楚有專業挖牆腳的潛質。
他不需要說一句話,隻拿出自己收藏的東西,便將一個事實□□%e8%a3%b8吃白飯在秦蘇麵前。
即便這隻瓶子,他都料到司馬熠一定會隨身帶在身邊。
夜色微涼,今日司馬熠沒來,桓楚踏著夜色,拎了一壺酒,走到蘭亭外,衝她揚了揚。
「怎麼,來看我笑話?」
「你跟他成親時,我來看你,你說的也是這句話。」
秦蘇臉一下青白下來。
桓楚瀟灑的腳步滯了一瞬,「你沒吃?」
秦蘇扯了扯嘴角,「我為什麼要吃,萬一是□□呢?」
桓楚多打量了她一眼,還好不像要尋死覓活的樣子。
坐進蘭亭,沒有酒杯,他直接取了茶杯來用。
上好的白瓷上細細描畫著梅花圖案,在燈光下幾近透明,捏在手裡十分精緻合稱。
桓楚席地而坐,將酒放到秦蘇麵前,「自從再遇到你,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你會記得我而不記得他。」又為什麼會把我當成他?
秦蘇心不在焉地看著琥珀色的美酒,淡淡問了一句,「為何?」
「因為你在學畫時,畫過太多我的畫像。」桓楚沒點明的是,他最初的模樣,那雙眼睛的確跟司馬熠有幾分相似。這就是為什麼當年王曦要把他綁來練筆的緣故。
那時,他還有孩子幾分天真,傲氣十足,覺得這普天之下沒什麼是他不能征服,不能扭轉的。∞思∞兔∞在∞線∞閱∞讀∞
「……」
「亦或許,你多少還有點良心,覺得那些年有些對不住我。」
秦蘇抬眸。
桓楚輕笑,抿了一口美酒,嘖嘖讚歎了一句。
「這是你喜歡的葡萄酒。從西域帶過來的,嘗一口吧,司馬熠他未必知道你這些喜好。」
秦蘇也抿了一口,醇香入鼻,令人陶醉。
桓楚做這些很自然,秦蘇默默地看著他,在她並不明晰的記憶力,是有這麼一個影子在的,總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
她自然而然地會認為,那個影子便是她喜歡的人,這並不意外。
但她也知道,她其實,沒辦法愛上桓楚。
秦蘇端起酒,敬了他一杯。
桓楚鳳眼溢出真實的笑意來,「你一對我好,我心中就會發楚。」好像下一刻,就會著了她的道,再被狠狠坑一遭。
秦蘇笑得依然有些心不在焉,「其實,我還算個好人的。」
「那也得看對誰。」至少你就沒對我好過。
果然,下一刻,秦蘇的本性又爆發了。隻是溫和有禮了許多,不再是那隻狡猾的小狐狸。
「我知道,這些世家想要扶植你,來對付他。」
桓楚手上微微一滯,但並沒有影響他將那杯酒飲下。
「阿檀,司馬熠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很厲害的男人,他並不需要你為他籌謀。」
秦蘇卻給他斟滿一杯,自個先乾為敬。
桓楚捏著酒杯看了她良久,又道:「這亂世之下,男人總要建功立業,方不愧來這亂世走上一遭,徒染那一手的鮮血。後世青史留名,無論是流芳千古還是遺臭萬年,我要讓後世所有人知道,在這個時代,有這樣一個叫做桓楚的男人,轟轟烈烈地活過一場。」
有些東西,他可以讓她,順她,但有些東西,卻是比性命還重要,他無可退讓。
秦蘇臉上的笑容真誠了幾分,盈盈目光看著他,道:「喝吧,也許以後,我們再也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桓楚定定看了秦蘇好久,最終隻道了一個字,「好。」
那晚,兩人把一罈酒都喝空了。山中夜色涼津津的,桓楚看著秦蘇眼睛開始朦朧,最後終於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緩緩地抿著最後一杯酒,像是深怕這杯酒喝得太快,怕這時光從指間偷偷流逝,他卻什麼都沒抓住。
「阿檀,你知道嗎,我曾經,也喜歡過一個人……」
低低的呢喃私語,最終隻落進了他自己的耳朵。
月升月落,桓楚看著隻剩下最後的漫天星輝,才起身,將秦蘇抱上榻,替她掩上被子。最後,他還是沒控製住,揭下了她麵上的麵具,定定地看了半晌,眼睛越離越近,鼻息碰到那張吹彈可破的臉上,最後,嘴%e5%94%87在離她還有不足半寸的地方停駐,良久,彷彿那不足一寸的距離被生生拉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最終,這一個他想了很久很久的%e5%90%bb,終究沒有落下去。
桓楚驀然起身,毫不留戀地推門而出。有些東西,不能沾染,一旦染上便會成癮,注定粉身碎骨。
秦蘇緩緩睜開眼,朦朧中,看見那個踏著星光離去的背影,一點一點地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桓楚沿著他的秘密小道轉出蘭亭時,看到晨風中,一個人影斜倚在他的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