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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寡人靜一靜 歌疏 4041 字 1個月前

戴麵具的臉,即便自己沒見過這張臉的真麵目,但憑他野獸的直覺,他知道是秦蘇。

顯然秦蘇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淡定地拍掉身上的泥土,麵無表情地看了看了盧其一眼,當他是個完全陌生人。可在她順利走出幾步之後,一張麵具落到她手裡,再回頭時,盧其已經不見了蹤影。

煙波殿裡,謝晟再一次看似不經意地試探道:「秦姑娘真的一直待在漱玉閣畫畫嗎?」

司馬熠發現最近謝晟越來越婆媽了。

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暗探一直跟著她。」若有事情自然會有人來稟報。

「我隻是擔心桓楚會找她麻煩。」謝晟委婉地表示了不要讓秦蘇見到桓楚的願望。

顯然司馬熠也很同意,「那明日再多派幾個人跟著她吧。」

當晚,秦蘇做了一個夢。

那日春光正好,那個叫做阿檀的姑娘穿著鵝黃裙衫,站在綠楊陰裡,少年策馬而來,在她身邊停駐,看了半晌,問:「你是誰?」

阿檀答:「我姓王。」

少年皺起好看的眉頭,怔愣半晌,直到一聲呼喊響起,少年轉頭,看向跟她一般大的少女,喊了一聲,「王妹妹……」

少年與王芝畫的馬並肩而行,最後隻留給她一道背影罷了。

「他,認不得你……」

再回頭,另一個少年坐在馬頭,別有深意地看著她,彷彿在嘲弄又似在可憐,最後,少年朝她伸出了手……

司馬熠靜靜站在月光中,看著秦蘇又開始挖他的「墳」,他的「屍體」被掛在樹上,對著月光又髒又潮濕,幾日的掩埋已經讓畫質開始腐爛。

「明明,我陪了你那麼多年,你為什麼不記得我?」

秦蘇的指尖緩緩撫過畫中的臉,這張臉早已黴爛,醜陋不堪,司馬熠都不敢認。

秦蘇看了半晌,終於像是想明白了,「是啊,你眼瞎了……」

那一剎那,司馬熠生生打了個寒顫。

那一晚,桓楚也做了同樣的夢,夢裡他看著那個失落得無以復加的人,頹喪地站在綠楊陰裡,在自己麵前是多有粗暴殘忍到那個人麵前便隻化作柔情萬種。

他突然有些可憐她,伸出手道:「想要跟我們一起騎馬嗎?」

王曦悠悠看著他,「你不是也喜歡王芝畫嗎?為什麼不把她搶過來?你怕輸給他?」

桓楚默默地睜開眼,原來,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經開始錯亂了。他被那個如陽光般明媚的少女下了一個詛咒,一個愛或不愛,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的詛咒。

☆、第四十二章

俗話說,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琅琊王與桓南郡的牛車交匯在宜陽門前,兩人幾乎是同時從牛車鑽出來,互看了一眼,雙方的車伕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琅琊王可還記得有次東山狩獵?」

司馬熠想了想,該是他對王芝畫一見鍾情那次吧?

桓楚似乎意識到他的想法,「我不是說給皇上信中提到的那次,而是十歲那次。」

這兩個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本身就很稀奇,可偏偏兩人天賦極高,出身又都不俗,打他們出生便難免被人比來比去,而他們也一直視對方為對手。

「那次比試,我本未必會輸給你。」

若司馬熠年輕幾歲,麵對桓楚的挑釁或許會嗤之以鼻,冷笑以對,但現在他不會。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憑實力說話,當你擁有足夠的能力,便不會去計較口頭上的輸贏。

所以,他表現得非常平和,隻道:「那你為何又輸了?」

桓楚斜過來的眉眼笑了,這種笑是含著諷刺的,可卻有些許的落寞浸染在裡頭。

「因為她……」

司馬熠覺得,兩個大男人為一個女人在台城門口爭風吃醋稍微有點難看。但他的回答依然平靜,「我跟王芝畫已經沒關係了。」

桓楚的笑容濃烈了一些,「因為她說,若是我敢贏你,她就要我一輩子做不成男人。」是啊,那時他才十歲,根本就不知道何謂做不得男人,是那個小混蛋第一次教會了他。

司馬熠腦袋突然空了一下,似有什麼東西要從懵懂的大腦破土而出,可他完全抓不住。

桓楚輕輕冷哼了一聲,退回牛車。牛車剛啟動又陡然停駐,一股煞氣灌了進來,司馬熠冷氣森然地站在他牛車上,「你說的是誰?」

桓楚好整以暇地看著失了分寸的司馬熠,「琅琊王如此聰明,如何猜不到我口中的她?」王芝畫如何做得到這些?你信,我都不信。

一股寒意浸染了司馬熠全身,「……是阿檀?」

桓楚撫撫自己眼角,曾經他對王曦說,就算我什麼都不如司馬熠又如何,至少我比司馬熠長得好看。就因為這句話,他那雙引以為傲的眉眼就被那個混蛋給毀了。

他恨王曦,可是,他卻知道自己是羨慕的,極度渴望的,渴望有那樣一個人也那樣盲目而殘忍地護著自己。

而被這樣護著的司馬熠從頭到尾竟然渾然不覺,甚至當王曦終於敢堂堂正正站在司馬熠麵前時,他還不認識她,他竟然不認識她,可笑之極也!

轉瞬間,桓楚身上的煞氣也噴薄而出,但他卻壓製得很好,「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堂堂正正比一次。你敢接嗎?」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桓楚依然無動於衷,「三個月後,東山,咱們來一場佈兵擺陣吧?賭你手裡的大司馬令牌,你若贏了,我告訴你她的一切。」

司馬熠壓住滿腔怒火,他與桓楚遲早得對上,能不正麵動用軍隊最好。

「別忘了你今日說的話!」

司馬熠回到自己牛車上,桓楚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宮城裡。

晉帝說,「自朕登基以來,建康城的婚娶年紀從平均十五到如今十八,整整延遲了三年。晉國本來兵力不足,長此以往,便無以為繼,談何收復北方?阿貅,你覺得朕該如何自處?」

司馬熠在發呆。

謝皇後道:「阿貅,你鰥居五年,讓這些世家貴女們便等了你五年,浪費她們大好青春不說,也耽誤人家嫁娶。」

司馬熠眼睛都沒轉動一下。

太傅謝臻喝了一口茶,摸摸鬍鬚,很應景地歎了口氣,「我家阿芷也該嫁人了……」你琅琊王不娶,可不能佔著茅坑不拉屎啊。

今日休沐,似乎所有人都閒得蛋疼,一大早司馬熠便被傳喚進了台城,沒想到卻碰到了桓楚……

傳喚的名頭是要跟帝後品品茶賞賞花,實則是旁敲側擊他婚事的事情。所以,不止帝後在,太傅在,連三位侍中大人都在。

侍中郗元說了句公道話,「這事倒怪不得琅琊王,當然倒也並非我們為人長輩得非得讓子女嫁入皇族,隻是,殿下在她們心目中的份量太重,無人可及,殿下若是不娶妻,她們便難死心,非得抱著渺茫的希望等到最後一刻罷了。」

侍中王欽也應和道:「殿下的確該娶妃了,如今芝畫也不在您府中,外牙有謝晟管著,內府還是需要個女子打理的。」

每個人都發表了自己對琅琊王不娶妃的意見,唯獨琅琊王氏的王衡兀自煮茶品茶,對此充耳不聞。°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司馬熠看著他煮茶,便過去道:「大人能賞我一杯嗎?」

王衡看他,眉眼平靜無波,微微起身拱手,「殿下客氣。」便為他倒了一盞。

謝皇後看了景帝一眼,心道,要琅琊王忘記王曦,這輩子怕都是不可能了。

景帝臉色微微有些泛黑,終於沒忍住,拿出了皇帝的威嚴,「阿貅,朕給你三日選定人選,否則,朕就要親自為你選妃賜婚了!」

這位皇帝哥哥是動了真怒了。

司馬熠麵上也不太好看,卻不能真頂撞君王。

出了宮城,看見王衡在前,司馬熠快走了幾步追上他。

王衡朝他拱了拱手,「殿下可是有事?」

司馬熠也客氣地拱手,「的確有一事想請教。我記得阿檀與我成親前一年才回到會稽山,不知道之前,她都身居何地?」為什麼她能認識桓楚,而且比他們蘭亭會邂逅還早了好幾年。

王衡老實作答,「聽說是跟她的師父在外遊學。隻是偶爾會回會稽山。」

司馬熠又問:「她兒時並不在王家教養,王大人可知道她是托付給哪位師父?」

王衡的聲音依然沒有起伏,甚至不問琅琊王為何要追究這些往事,「我隻記得是北地的一名名士,是家父親手托付的,本家子弟無一知曉。」

王衡是王永之子,而王永是王粲的長兄,是以王衡雖然年過不惑,卻是跟王曦平輩。他是見證過王粲廢帝的,說起來,這個叔父發兵本是源於自己的父親在朝中受到排擠,即便最後這位叔父被誅滅,琅琊王氏也選擇以家族利益為首要考量,但對這位叔父的功績還是心懷感激的。隻是在司馬氏的統治下,這份心思是不能言說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對王曦本身就存有一種愧疚,也格外看重些。當年琅琊王氏衰落,內廷有新上台的穎川庾氏爭權奪利,外庭有龍亢桓氏步步崛起,琅琊王氏處處受到限製,把王曦托付出去,也是為了避風頭。

當年即便是王曦回歸琅琊王氏,掛的也是會稽山旁支的名頭,但這並沒有幫王曦躲過一劫。

司馬熠知道,如今要知道阿檀的過往非得問秦臻那個妖孽不可。

司馬熠之所以有此一問,也是想知道琅琊王氏可有讓秦蘇認祖歸宗的憑證,遲早他的阿檀是會堂堂正正地重回琅琊王氏的。

臨走時,王衡忍不住道:「殿下的婚事事關社稷,應當慎重。」

王衡是聽說過司馬熠跟那個北地女子的傳聞的,北地世家雖然也不錯,但跟江左權力核心的世家卻是無法比擬的。

司馬熠拱手,「此事,寡人自有分寸。」

王衡也不好再說什麼。

司馬熠沒有直接回煙波殿,而是直接去了沁水閣。

秦蘇正在睡午覺,案上放著一張鋪好的紙,卻沒落墨。

他便坐在榻前,不聲不響,在外麵釣魚玩的王凝和衛泱都忍不住往這邊閣樓瞧。他們都聽家裡長輩說過,最近台城那邊逼婚逼得緊,該是殿下今日又受了皇帝的威逼利誘了吧,臉色這麼難看。

坐在榻前的司馬熠,過了足有一刻鐘才像是回過神來,握住秦蘇的手,「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問了,他又不禁苦笑,這個小混蛋自己都記不得了,又如何能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