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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4248 字 1個月前

恣肆的樣子?沈瓊蓮暗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起陛下對她方才提問的回答,她在心裡苦笑連連。終歸是她看得不通透。亦或者,是她骨子裡的倨傲讓她總存著一絲執念,才令她非要撞了南牆才死心。畢竟,明知道流水無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兩個人的繾綣相守背後,或許是另一個人的黯然神傷。

你鍾情的人對你無意,而你根本無法改變。這恐怕是天下間最教人絕望無力的錐心事。

祐樘瞧著沈瓊蓮麵上的變化,了然一笑。

他自然曉得沈瓊蓮這「借一步說話」要說的是什麼。即使她不來找他,他也要尋個時機問問她關於歸鄉之事,他也好早做應對。

這沈姑娘行事審慎得很,之前一直將心思仔細藏著,他自己本身便忙得緊又對她無意,不會花工夫去揣度她的心思。及至後來開始顯露,她已然離服勞期滿不遠了。沈瓊蓮是聰明人,沒有為此耍什麼手段,一直安分做事,他又抱著些惜才之心,思量之下,便沒有採取任何舉措,隻等她自己到時出宮,這樣大家都省事。倘若她不願出宮,他再行應對。

隻是,這沈瓊蓮縱然膽子再大,卻到底不是喬兒,方才說出那詞句怕已是她坦明心意的極限。她留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他便也沒有完全挑破。

瞧著她眼下的神情,祐樘知道她已然想通了一些事,笑道:「漢有班昭、卓文君、蔡文姬,唐有薛濤、魚玄機,宋有李清照、朱淑真,歷代才女皆是巾幗不讓鬚眉。沈學士若潛心文墨,未嘗不能與她們比肩。於我大明,亦是幸事一樁。」

沈瓊蓮回神,壓抑地歎息一聲,笑道:「臣是萬萬不能與這些奇女子相提並論的。臣隻慨歎,有大才者多半命途多舛,觀文姬,觀易安,皆是如此。魚玄機也是淒涼收場,雖才名稍遜,卻是道出了一句千古至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自古女子皆劣勢,一生榮辱苦樂繫於夫郎身。文君與相如原為佳配,但相如騰達後便生斷恩之心,文君一首《怨郎詩》字字泣血。縱使易安得遇明誠,也終究逃不過一句造化弄人。朱淑真更是所嫁非人,一生悲苦,怕是到死都不能瞑目。臣無甚大誌,讀書賦文隻為怡情,宮中幾載,也算是見了世麵,不枉此生了。」

言下之意,已是明瞭。

祐樘淺笑一下,暗道這女子如今倒頗有些初見時豁達灑脫的影子,也不枉他這一番循循導之。

似是撤走了心中的一大塊磈磊,沈瓊蓮眼下反覺輕鬆不少。她拜送陛下之後,眼望著他翻飛的衣角在一片錦繡葳蕤間消失,目光逐漸變得悠遠。

陛下似乎是有意引著她想通一些事理。

身為女子,她不得不艷羨當今皇後,到底何其幸哉才能得嫁如此專心一意的夫君,莫說原應坐擁佳麗三千的天子,便是尋常百姓家,能做至如此也足令人稱歎。

她忽然想起元稹那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有些事情,終究隻能葬在心底。

「命裡無時莫強求。」沈瓊蓮深吸一口氣,嘴角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苦笑,輕聲呢喃道。

廊前簷下日影愈短,不知不覺間便已到了巳時正。

對於漪喬來說,確實是不知不覺。

她昨晚為了籌備今日這一行熬到很晚,今晨又起了個大早,一坐上馬車就開始犯困。想著反正過陣子才能到,交代了隨行的錦衣衛到地方了記得叫醒她,漪喬便簡單收拾了一下,躺在寬敞的馬車裡補眠。

這馬車不僅甚為寬敞,減震效果也極好,幾乎感受不到顛簸,她這一路都睡得十分安舒。

百泉其實是一處泉群,因泉出無數故名「百泉」。此間的泉水格外清洌,整個泉群數泉齊湧,噴珠吐玉,聲勢浩大。兩旁古樹蔥鬱,綠草茵茵,連天翠色中,精巧的涼亭星羅棋布。百泉湖正由百泉匯流而成。

百泉湖宛若一塊巨大的磨鏡,萬頃碧波中倒映出無邊的天光雲影。百泉書院便坐落於古雅秀麗的百泉湖湖畔。碧瓦飛簷的水榭交錯延伸,水中的通路上,著深色冠服的士子三兩談笑徐行,水榭涼亭中也隨處可見捧卷%e5%90%9f誦的學子。

漪喬望著眼前的景象,暗歎這書院選址選得甚好,又覺這清明爽潔的空氣裡都滲著書香。

她昨晚聽祐樘和她講了一些書院的事,知道古代書院都講究借山水之靈,大多建在深山或水濱,圖的就是個清靜,更益於學子們一心專讀聖賢書,安心做學問。隻這百泉書院的選址尤令人稱絕。

在宮裡呆得太久,陡然這麼一出來,又到了這樣一處坐落於靈山秀水間的清幽學府,漪喬心中倍感舒暢。她下了馬車後,一路賞景前行,權作散心。

來到書院門前不遠處,漪喬停下步子,對其中一名錦衣衛千戶仔細交代一番。那千戶聽畢恭敬應是,對漪喬微行一禮後便朝著大門走去。

為了方便行事,除了因著要運書才備下的寬敞馬車外,其餘一律儉素之。隨行護衛的錦衣衛在途經驛站時也換成了清一色的家丁打扮。這些平日裡陪王伴駕的錦衣衛如今一身平頭百姓的行頭,漪喬怎麼瞧怎麼覺得有些違和,總感到他們似乎還帶著幾分官威,於是她方才叮囑那千戶進去後定要放低姿態,好言相商。

她本以為門口那兩名看守會將他攔下來,卻不想那二人隻看他一眼,便任他走了進去。

漪喬微訝。她昨晚聽祐樘說,書院流演至如今,其風已越加開化,百泉書院和大多數聲名赫赫的書院一樣,學風開放,師生來去自由,連山林布衣之士亦可入內聞道登講。她原本還將信將疑,如今卻是不得不感歎明代書院風氣之開明。她轉念一想,心道這或許這也和弘治朝文化繁榮書院興建大盛有關。

坐在馬車裡等了約摸一炷香的工夫,那名千戶才回來。漪喬趕忙詢問裡麵的狀況,那千戶踟躕一下,垂首道:「回夫人的話,屬下方才見了此處的副山長,詢問一番,得知藏書樓裡確實有夫人想尋的書,隻是……不予外借。」

這個結果漪喬早已料想到,於是提早做了準備。但見他的神情,想來事情沒有她想得那樣簡單。漪喬微微蹙眉道:「都照我交代的說辭說了麼?」

「是的。」

「言辭也恭謹謙和?」

「夫人明鑒,屬下不敢有半分輕忽慢待。」

「他可說了不予外借之由?」

「稟夫人,那副山長說山長不在院中,他做不得主。」

漪喬凝眉:「看來來得不巧。不過……難道用那些珍本做抵押也行不通……」她轉頭望向人來人往的書院大門,滿麵沉思。

山長即為書院院長。規模大的書院會在山長之下設副山長,以及多由師長得意高足擔任的堂長、齋長、學長、管乾等職。山長與副山長除管轄書院外,也和其他講書一樣,負責教書解惑,因此想要得見並非難事。

她盤算著派人拜謁山長之後好言相商,又有足夠份量的抵押,便差不多能成事了。

但眼下的境況,就有些棘手了、

她好容易出宮一趟,就這麼無功而返著實不甘心。

漪喬重重歎息一聲。

說辭終歸是他人代為轉達的,恐怕言不能盡其意。

「你們在此候著,我去瞧瞧。」漪喬丟下這句話,轉身就朝書院去。

「夫人……」錦衣衛們一時有些無措,一個個麵現緊張之色,也不知該不該上前攔阻。畢竟臨行前,陛下交代了要寸步不離地護衛著皇後,不能出半分差池。

漪喬的步子頓了頓,但猶豫也隻是一瞬,隨即繼續前行。

不出所料,到了門口,她便被攔了下來。那兩名看守難以置信地瞧著她,似乎很是不解一個女子來書院作甚。

漪喬笑道:「煩請為女弟引見副山長大人。」

女弟是明末才女柳如是曾在名帖上用過的謙稱,透露出一種欲與士大夫地位均等的意願。既然這書院風氣開明,不如提前拿來用一用,權且一試。

那兩名看守聞言皆是驚異,互望一眼,一時竟不知何言以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貴院學規中可規定女子不可入內?」

兩人麵麵相覷,都道:「這倒未曾。」

「那便是了,」漪喬不慌不忙地笑道,「素聞貴院最重聞道舉業而不問出身,想來不會拘泥於那些俗禮。」

其中一看守皺眉道:「但女子入書院實在不成體統。」

「若非確有要事,也不會行此無奈之舉。還望行個方便。」

見這二人似有所鬆動,漪喬眸光暗轉,不動聲色地繼續道:「通傳時便說來人與西涯先生有些淵源,手中有些稀世的珍本,願暫托放於貴院。若副山長大人仍是不見,那便罷了。」

二人驚疑不定道:「西涯先生?!」

漪喬微笑頷首。

二人重又打量她一番,隻覺麵前女子不光姿容絕佳,氣度更是端莊沉斂,方纔所言不似妄語。

漪喬正琢磨著還要怎樣才能說動眼前這二位門神,忽見其中一人和另一人交代幾句,隨後便應了下來,入內通傳去了。

她暗暗鬆口氣,心道還是李先生麵子大。

西涯是李東陽先生的號,而李東陽正是祐樘青宮時的授業恩師。如此說來,她方纔那話也不算是騙人,漪喬默默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安慰。

她雖然從不過問朝政,但在自家皇帝陛下的長期熏陶下,對朝中一些重臣的事還是有所耳聞的。

祐樘對於當初給他做過東宮侍講的劉健、謝遷和李東陽三位先生一直都甚為禮待器重。三位先生裡,資歷最老的劉健已經入閣,剩下兩位可稱替補閣老。

成化末時李東陽因丁父憂守孝三年,後守製期滿,除服回歸之後便立得陞遷。這幾年李先生更是一路平步青雲,屢受拔擢。弘治三年跟一眾重臣一起被欽點為殿試讀卷官,今年更是直接被委任為會試的兩大考官之一。

當然,若僅限於此,她今日也不會想到用李東陽做幌子。她會如此,皆因為這位李先生還有個身份,那就是德高望重的文壇泰鬥。

她常聽祐樘感慨,他這位恩師不僅是個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更是學壇的鴻儒巨擘,一篇一詠,皆流播四方,膾炙人口,門下弟子無數,主操文柄,為蔚然大宗也。

這樣一位泰山北鬥級的大儒兼帝師,走到哪裡都是響噹噹的人物。何況李先生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又是皇帝麵前的紅人,此時書院的創設原就多半為了科舉,連講書先生們大多都功名在身,想結交西涯先生的定不在少數。她方纔還擔心那兩名看守不信她的話,直接把她趕走。

不過待會兒若是進去了得把李先生撇清楚才行,畢竟他接連兩次參與主持科考,身份敏[gǎn],回頭給他惹麻煩就不好了。

思及此,漪喬倒是忽然想起了唐伯虎那樁著名的科場舞弊案